《他有点大病》卜灵兆

11、阿伟

　　我和一个小年轻，暂且称他为"张伟"吧，我和张伟被分配到了厨房，负责大家的饮食，可能是命中无法摆脱杀鸡的重责，我又操刀开始了杀鸡的生涯。

　　速冻的鸡腿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剁成一块块的必要，但组长明确的说需要这样，我更觉得是因为猪肉昂贵，排骨买不起，只能拿鸡腿充数。

　　我用菜刀利落的剁着鸡腿，这把钝刀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刀刃上面有许多缺口，作为切菜剁肉的工具格外不顺手。

　　"初融，你的父母打钱了吗？"

　　我的父母？那是陌生又熟悉的人，时至今日我也没有能回忆起他们的音容笑貌。

　　就是一只跳蚤养在身上二十年，也难免日久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把我养到这么大，他们和我的感情应该远胜过跳蚤与宿主，但他们还是容忍不了我的离经叛道。

　　我低头继续剁着鸡腿，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张伟的目的并不是了解我这个人，这只是一个话引子，他只是想谈自己的父母，好让我了解他。

　　这个人是谁都可以，听他说话，如果可以，最好为他指点迷津。

　　张伟吞了吞口水，他蹲坐在地板上，手里正在清洗白菜，他洗得格外潦草，水里涮过就算洗了，甚至连白菜梆子上的泥都没有洗干净，果然，他谈起了自己的父母。

　　"我打电话过去向父母要钱，他们不仅暴跳如雷，说要追过来打断我的腿，还说要和我断绝父母关系，警告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妄想他们会打一毛钱过来。"

　　一股价值3800元，一个低等级的成员可以买入10股，凭借多年打工的积蓄，张伟已经买入9股了，他还差1200元，就能升职了。

　　无论在何时何地，有钱总能过得舒服一点，张伟说他已经很久没有额外消费了，再这样下去可能连网费都交不起了，他急需生活费救急。

　　"初融，你快去看看我的游戏，这都什么时间了，我挂机了那么久……"

　　说出来果然好受一点，张伟想到了自己珍贵的游戏，对父母的那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但一切都迟了，我赶去的时候，游戏里面的小人已经被仇敌一刀捅进腹部，捂着伤口倒在了地上，象征生命力的红条迅速消减，然后就是冷冰冰的四个字"游戏结束"。

　　我打算关了笔记本电脑，好节省电量，在此刻，却自动蹦出来了一个崭新的游戏界面，里面说到，游戏有竞赛，地区第二可以拿到1200元的奖金。

　　即便我不会打游戏，对此我也万分动心，我和张伟商量道，"如果你能顺利通关，我就借给你八百块。"

　　张伟没有发觉什么逻辑的错误，欣然应许。如果他能赢得比赛，自然有1200元的奖金，何必让我分走400元？

　　"又死了，初融，我真是一个白痴，我什么都做不到。"

　　张伟崩溃的揪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我看他天天打游戏，原以为他在这方面有几分才能，没想到结果是大失所望。

　　赢比赛拿奖金的梦想破灭之后，张伟整个人又肉眼看见的萎了下去，在这个时刻，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说我敢回去，就要打断我的腿，如果在此之前我的腿被别人打断了，他们会给钱吗……"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意志消沉，甚至真心的想把自己的腿寄给父母，于是想尽办法的鼓励他。

　　"你这样这样……"我附耳过去，为张伟出谋划策，这办法虽然愚笨，但应该有点效果。

　　"真的？"张伟含着手指，将信将疑的问我。

　　"我们整天闲着，不妨试一试，他们不相信，也就当个笑话笑一笑。"

　　于是张伟就当了一回游戏的模特，他躺在地板上摆出被绑匪伤害的惨状，我举着笔记本电脑，飞快的抓拍，拍摄的效果很好。

　　我向大白学习的修图技术，虽然拙劣，但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我给张伟的胳膊上P上一把水果刀，再涂上一点红色的血迹，看上去很像被刀子割腕的场景。

　　张伟忐忑的把P好的图发给父母，惴惴不安的等候回复，这个时间，他的父母应该在吃饭，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复的。

　　电话铃声如约响起，我催促着张伟接电话，他迟迟不肯动弹，我索性帮他接通电话，把手机塞到了他的手里。

　　电话那头传来张伟爸爸浑厚的嗓音，"阿伟，听说你死了？"

　　"阿伟死了，阿伟死了……"

　　也不知道谁家孩子，真是聒噪，一个劲儿的学着张伟爸爸说话，鹦鹉一样，咯咯的笑着。

　　"滚一边去!"在张伟爸爸的怒骂之中，那孩子落荒而逃，此刻接电话的人换了一个。

　　"阿伟啊，你在哪里，妈妈好担心你，你是妈妈的命啊……"

　　那应该是张伟的妈妈，她没有流泪，只是悲怆的呼唤阿伟。

　　"妈妈，我在……"张伟想吐出"朋友"两个字，被我戳了一下，他立马改口了，"妈妈，我被绑架了，你快来救我!"

　　其实我只是想让张伟向父母坦白的，没想到他会错了意，以为我在催促他向父母诈骗，如今捂住他的嘴已经不可能了。

　　他情绪格外激动，也不知道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又是要钱，又是绑架，还热火朝天的给父母介绍起了他的生意。

　　"妈妈，绑匪要50万，他们说你们不给，就要卸掉我一条胳膊，寄给你们。"

　　突破了那条底线，其他话对阿伟来说是轻而易举，他梗着脖子，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要钱的话也说得格外流畅。

　　但电话那头，阿伟妈妈已经哭了，阿伟爸爸像是忍着气，抢过来了手机，急切的问，"阿伟，阿伟？!你在听吗？我们应该把钱汇到哪里？开口就要50万，我们只有五万块!"

　　张伟听了立刻心花怒放，别说五万块，就是五千块，五百块，都令他万分开心，他忙不迭告诉了父母我们所处的地址，已经开始期待那一笔丰厚的资金了。

　　有了五万块，他不仅有了入股升职主任的启动资金，还能给自己的游戏角色升级装备。

　　我们在这里打电话，电话内容令偷听的主任容颜焕发，他终于舍得露面了。

　　但当他从笔记本电脑里看到我给张伟P的割腕照片之后，那些喜悦已经荡然无存，甚至面色已经由白变青了。

　　"你们两个蠢货，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蠢货？!"

　　主任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我们两个，在大厅中摇移不定，似乎在酝酿怎么骂我们两个，他的炮火首先对准了张伟。

　　"阿伟，你比这个小屁孩大那么多，怎么什么都听他的？你是没有长脑子吗？!啊？!"

　　我想保护张伟，可此刻我也无法独善其身，主任指着我恨铁不成钢。

　　"还有你，整天什么都不干，吃得最多，还挺会惹事儿啊？"

　　"我们限制你人身自由了吗？你想走立刻可以走，我们的生意是机密，是上不得台面的，如果人人都知道，还怎么盈利……"

　　他这样苦口婆心的教育我们两个人，可一切都迟了，我们能做的，想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