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痛》满楼雨

6、间奏

　　“没有多久。”顾空川没有半分偷听的心虚，望了一眼暗下来的巷子：“李诗？”
　　“嗯，找朋友吃饭。”
　　“聊到我了。”
　　陆栖眉梢一挑：“没有多久？”

　　顾空川这回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陆栖交叉环抱在胸前的双手。风渐渐吹得猛了，陆栖怕冷。

　　见他难得没有离开的打算，陆栖索性也停了下来，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怎么不和李诗打个招呼？”
　　顾空川淡淡道：“没必要。”
　　“你这人还真是不讲情面，班长好歹帮过我们不少。”
　　记忆在一瞬间被勾勒出来，潮水一般抨击大脑，陆栖摇了摇头，甩掉了多余的想法。提过去没有什么意义，陆栖迟来的后悔自己的嘴比脑子快。

　　一时安静下来，陆栖指尖冷了，盘算正要离开，突然听见了闷闷的手机铃声响。
　　莫不凡在一旁看戏看得正入迷，被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吓了一跳，干笑两声把手机掏出来，躲到一边接电话。

　　站在巷子口，陆栖能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莫不凡躲到了巷子口的另一侧，陆栖想了想，往顾空川的方向挪了两步，给出来的人让开位置。

　　今天和顾空川靠近的频率有些高，陆栖几乎都要习惯两人的距离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放学时分，相似的天空，相似的街头巷尾，安静得让人恍惚。

　　另一头的莫不凡很快挂断了电话，平日里总笑嘻嘻的人现在脸上没了笑意。
　　“陆哥，我得先走一步。”
　　看来出了什么事，陆栖微蹙起眉：“行，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是我奶奶，她出了小车祸，情况不清楚，等我到了医院再给你发消息。”莫不凡打开手机软件打了辆车。
　　莫不凡的爸爸并不在本市工作，妈妈既要照顾莫不凡，还要照顾莫不凡的奶奶。好在莫不凡奶奶身体硬朗，反倒还能帮着莫妈妈照料莫不凡。
　　眼下出了事，只有莫妈妈，估计忙不过来。
　　陆栖拍拍莫不凡肩膀：“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

　　在路边等着车的间隙，莫不凡和陆栖站在一起，他抓着书包带子，瞥了一眼斜后方的顾空川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会长，怎么还在这儿？”
　　陆栖把书包里的外套翻了出来，反着披在身前，双手蜷缩在里头挡风：“谁知道。”
　　莫不凡来回扫了两眼，面色一变，神叨叨问道：“你们两个，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陆栖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我们是两桶炸药吗？话不能说要用拳头解决？”
　　“那难说。”
　　“把你的想象力分一点到数学上，你也不至于只考五十。”
　　“这哪儿能相提并论，能把数学考到一百五的，还是人吗？”莫不凡说完，忽然意识到，站在不远处的顾空川就能考到一百五，甚至不止一次。
　　他说话可不算小声。
　　莫不凡僵硬地扭过头，果不其然发现顾空川看着他们，讪讪道：“会长您这种学神例外，哈哈。”

　　陆栖看莫不凡吃瘪，只觉得好笑：“高一的卷子还没难到那个份儿上，考到一百五也不是不可能。”
　　“陆哥，虽然你也很强，但在成绩这件事上，我必须倒戈会长。”
　　“不信我？”陆栖眯了眯眼。
　　“当然信！”
　　“没主见。”陆栖摇摇头：“我怎么敢和会长相提并论。”

　　一旁顾空川的气压登时降了下来，莫不凡压力很大，四处张望着，心里暗骂：车怎么还没来，我快待不下去了！
　　“对了，今天你听到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咽在肚子里，一个字也别往外透露。”
　　陆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他咬字懒散，含着笑意说话时总藏着点若有似无的撩人意味，但偏偏是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偶尔咬重几个字时，听着总是让人有些背脊发凉。
　　莫不凡打了个冷战，捏起手指放在嘴巴，自觉把自己嘴上的空气拉链拉上了。

　　虽然受到了威胁，但莫不凡直到上车之前仍然不忘再叮嘱陆栖一句，别和顾空川打架。
　　陆栖被念得不胜其烦，“碰”一声帮他关上车门，毫不留恋地同他挥手告别。
　　转过头来，发现顾空川还站在原地。

　　陆栖不知道顾空川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两个人难得没有对彼此讥讽相向，陆栖侧了侧头，右颈的创口贴微微扯了一下他的皮肤。
　　陆栖叹了口气，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吃上？”
　　“学生会有事。”
　　“啧啧，学生会很辛苦啊。”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远，陆栖往顾空川方向走了两步。
　　顾空川看着陆栖靠近，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我不是会长了。”
　　“叫习惯了。”陆栖从衣服里伸出一只手搓了搓被风吹凉的脸：“那要叫你什么？部长？”
　　顾空川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位，挡住了刮来的风：“我有名字。”
　　“哦——所以你是希望我叫你，空川？还是……”陆栖凑近顾空川，猫一样眯起眼睛：“闹闹？”

　　尘封已久的乳名被提起，顾空川的脸色并无变化，他盯着陆栖湿润的眼睛，冷静地说：“随你。”
　　“哼，没趣。”陆栖把衣服拿下来撇到了身后：“你不是还没吃饭吗？快去吃吧，小爷我要回家了。”

　　“把外套穿上。”
　　陆栖正要后退的脚步一顿，耐下性子同他解释：“这个天气，这么厚的外套，我骑自行车，排汗吗？”
　　“我带了秋装外套。”
　　“然后呢？”陆栖把衣服又抱回怀里，他不是看不出顾空川的刻意的关心，只是不想挑明：“如果是因为早上看到了药对我这么关心，大可不必。顾空川，我没有那么脆弱，不需要你处处照顾。”
　　“我没有——”

　　顾空川的话头突然顿住了，他望向陆栖身后的方向，面上是陆栖从未见过的凝重。
　　“怎么了？”
　　“别说话。”顾空川突然走向陆栖，自然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半揽进了怀里。
　　即便早上有过相似的一幕，陆栖仍有些昏头昏脑，他虽然困惑，却没有拒绝顾空川的动作。连顾空川都能露出这个表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陆栖就这么和顾空川“好哥俩”似的贴着走了几步，直到走到拐弯口，两人又多走了几百米，才沉默着停了下来。

　　顾空川的怀抱仍旧温热，陆栖却感到了解不开的冷。
　　“一年了，对吧。”陆栖没有离开顾空川的怀抱，他的手抓住了顾空川的衣领，手背绷出了分明的青筋。
　　“……嗯。”
　　那就不奇怪了，突如其来的关心，异常的举动，陆栖早该想到的。疼痛远去了，只剩涟漪不时折磨他。
　　若是只针对顾空川一个人，他还不至于这样紧张，倘若被针对的对象是陆栖，便不一样了。

　　出狱了。
　　一年多以前，将陆栖一闷棍打出偏头痛来的人，刑满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