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痛》满楼雨

3、出太阳了

　　椅子还没坐热，下课铃打响了。
　　陆栖把菠萝包拆出来，一手补着作业，一边吭哧吭哧啃菠萝包。
　　咬面包被他咬出几分泄愤的意思，陆栖又瞥了一眼顾空川的桌子，燕麦奶已经不见了，连同顾空川人也不在座位上。
　　难不成带着奶去找赵凌云了？陆栖狠咬了几口面包，双颊鼓得像只松鼠。
　　顾空川以前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平均线的个子，体重却远低于同龄人。他生活方式不太健康，如今能有这样高大的健康体魄，是陆栖孜孜不倦陪他吃饭养出来的。陆栖喜欢给顾空川准备早饭，顾空川从来不会拒绝，陆栖还记得他亲口说过的。
　　“你给的，我全都喜欢。”
　　陆栖是家中末子，鲜少有被人需要的时候，因此他曾将顾空川当作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悉心对待。
　　不止是友谊，可能是……家人吧，陆栖只能想出这样的定义。只可惜，他现在也不那么需要自己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陆栖按了按太阳穴，偏头痛还没放过他，冷风灌头，身体健康的人都不太舒服，更何况不能受寒的陆栖。
　　趁着吕逢欢出去上厕所的功夫，陆栖掏出一颗止痛药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塞，拿起了桌上的水杯才发现，自己忘了装水。
　　饮水机在楼层尽头，含着药过去，怕不是半途胶囊就化开了。陆栖左右看了看，拿起吕逢欢的水壶，发现他壶里也空空如也。
　　陆栖很想拿出手机查查黄历，今日是不是水逆得过了头。
　　干咽胶囊万一卡着了，不知要灌多少水才会好受一些，但这也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了，吞下胶囊再立马冲出去将水杯装满，还能少吃一些苦。
　　想着，陆栖就要起身，脸边却递过来一个杯子。
　　保温杯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蒸在陆栖脸颊上，让他面颊有些发烫。
　　“温的。”
　　这个声音今天第二次在他背后响起，陆栖垂下的睫毛微颤，意识到自己吃药应当是让他看见了。
　　陆栖轻哼一声算是回应，接过了顾空川手里的保温杯。
　　水的温度温和得刚好，陆栖喝了两口，总算把药咽了下去。陆栖的胃也被温水安抚得妥帖，他把杯子递回顾空川手里，两人的手指一触即离，温热的指尖像是一支羽毛轻轻撩了陆栖一下，今天和顾空川的肢体接触有些多了，恍惚间，他们好像回到了过去。
　　他和顾空川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同桌，因为天生体寒，一到冬天，陆栖的手总冻得像冰块，暖炉一样的顾空川会自觉地伸出一只手，供他捂到手掌回温。
　　陆栖又叹了口气才发现，今天不仅叹气叹得多了，回忆过去的频率也比以往高。
　　“谢啦。”
　　陆栖病恹恹地趴回桌上，继续补作业。除了作业，他还有一份检讨书要写，想到这儿陆栖哀嚎一声，从抽屉里又掏出几张纸来。
　　出去放水回来的吕逢欢不知道在后门看了多久，神秘兮兮地坐到位子上，压低声音问：“陆哥，会长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陆栖横瞟了吕逢欢一眼，说：“上完厕所把脑子也冲出去了，他像是有把柄的样子？”
　　“不是，没把柄在你手里，他今天怎么对你这么好。”
　　吕逢欢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桌上的水杯。
　　“他良心发现不行吗？”陆栖把纸拍到吕逢欢桌上：“这么闲，不如帮我写检讨。”
　　“你怎么又有检讨要写。”吕逢欢嫌弃地把纸推回去：“这次多少字？”
　　“两千。”
　　“嚯！你犯天条啦？”吕逢欢讶然：“你不是说你没迟到吗？”
　　陆栖掏出手机，上网搜索检讨书模板，头也没抬：“……迟不迟到不重要，你帮不帮兄弟？”
　　吕逢欢把椅背上的外套拉到头上一盖，在衣服里闷声道：“谁是你兄弟？”
　　“没义气。”陆栖已经找到了一篇用得上的检讨书，掰了掰手指，又确认了一眼课表，准备用英语课把语文作业和检讨书一齐补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找个借口浑水摸鱼留在教室，能把下午才上课的历史也补上，顺便睡上半个钟头养精蓄锐。
　　计划非常完美，但现实却骨感得像个没一丝肉的骷髅架子，实施起来困难重重。
　　袁媛今天兴致很高，两堂连堂课上得跌宕起伏，丝毫不见累。ｐｐｔ上的题目仿佛囊括了整个宇宙，什么稀奇古怪的题型都有，而回答问题的方式则靠大家开火车，愣是把枯燥的语法课上成死神点名，人人胆战心惊，惟恐答题的铡刀落到自己头上。
　　陆栖成绩不算差，只是偏科，尤其擅长英语，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并不难，只要多看两遍就能得出答案，他的难处在于周围求助的同学
　　。陆栖好像玩了一节课的分手厨房，整个后厨只有他自己，周边的同学是嗷嗷待哺的顾客，全眼巴巴等着他的答案。
　　不仅要防着老师发现他带了手机抄检讨书，还要藏着掖着不被发现他在递答案。所幸止痛药发挥作用了，让陆栖不至于太昏头。
　　一等下课，那帮靠他答案养活的人都凑了过来，握住了陆栖的手连连感谢。
　　“谢谢陆哥！”庄一涵就坐在陆栖右手边，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手答案几乎全靠它传递。
　　吕逢欢站了起来，狗腿子似的给陆栖揉肩：“叫什么陆哥，叫陆爹！”
　　陈颁这节课最倒霉，不仅开火车开得到他，连抽学号都抽到了他头上：“服了，愿世界没有开火车！也没有抽学号！”
　　周围人还你一嘴我一嘴闹着，陆栖看着自己只写了八百字的检讨连连叹气。
　　“这么感谢我，不如帮我写检讨？”
　　陆栖的声音一出，四周默契地静了三秒，方才还吵闹的人忽然变得很忙。
　　庄一涵：“咦，下节课我还没预习。”
　　陈颁：“哎呀，谁弄掉了我的笔。”
　　吕逢欢松开手伸了个懒腰：“今天有体育课，我先热个身。”
　　“没良心的东西。”
　　校霸当得如此憋屈，也可能仅有陆栖一家了。他转了转笔，撑着下巴敲了一下水杯：“要不帮我装个水？”
　　“没问题，陆哥！”几人登时又转了回来，三个人供着宝贝似的把陆栖的水杯捧在手上，头也不会地离开了教室。
　　“真是……”
　　人群散开，早上还密布的浓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到陆栖桌面上。
　　阳光明媚，晒得人骨头酥软，陆栖不得不稍稍眯起眼睛，才能在光里睁开眼，顺着阳光的轨迹抬起头，先入眼的是顾空川的白色校服下的肩胛骨，然后是张轮廓分明的脸，他一怔，对上了一双如森林中暗藏的湖泊一般沉静的眼睛。
　　——顾空川在看他。
　　盯人被发现，顾空川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手里还握着笔，和陆栖目光相碰时，沉默地转了两圈笔。两人周边的人都不在教室里，陆栖能够清晰的看见顾空川的动作，但顾空川却坦坦荡荡，一串动作自然得让陆栖都有些奇怪，难道他身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陆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阳光什么也没有。
　　等他再次抬头，顾空川已经把头扭了回去，拿着笔在书上写着什么，刚才静谧漆黑的瞳孔仿佛只是阳光造就的一瞬幻觉，陆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顾空川一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趴回到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休憩。

　　吕逢欢回到教室时，以陆栖为半径的座位都空荡荡的。
　　乌云散去，不少人都窝在走廊边上聊天晒太阳，今年的夏天来得比往年稍迟一些，阳光也显得格外珍贵。
　　窗边的人将窗帘拉了大开，光芒洋洋洒洒铺了半个教室。吕逢欢手里拿着陆栖的水杯，目光却被他座位斜前方的人吸引。
　　——他没看错吧，顾空川在看陆栖。
　　陆栖正埋在手臂里补眠，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年来，吕逢欢总有一种感觉，顾空川和陆栖的关系好像和别人说的不太一样，他们接触交流的样子不像第一次见面，也不像关系不好，他们彼此有着一种难以表达的默契，这种默契并非一朝一夕可成，而是时间积淀后的无声配合。
　　他们好似不关心彼此，却又在有意无意间在乎对方。
　　陈颁在走廊晒够了太阳，走到教室后门却发现吕逢欢站在门边没进去，便揽住了他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教室和往日一样，除了人少了点，没什么分别。他疑惑地问道：“老吕，怎么不进去？”
　　“你有没有觉得，陆哥和会长怪怪的。”吕逢欢若有所思道。
　　“确实怪怪的。”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陈颁捏着下巴，深沉地说道：“他们俩这一年怎么没打过架。”
　　“……滚滚滚，和你说不清楚。”吕逢欢抖了抖肩膀，把陈颁的手给抖了下去。
　　“什么啊？不然哪里奇怪？你说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