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痛》满楼雨

2、不是你的错

　　思考得多了，陆栖的前额和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痛觉并未停歇，而是金箍一般紧紧绷住了他头。熟悉的疼痛来得突然，陆栖晃了两晃，脚下没站稳，被顾空川一拽，愣是撞进了他怀里。
　　陆栖掐着掌心把痛感转移开来，心下骂了两句：该死，忘带帽子遭报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倒到顾空川怀里时，陆栖感觉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并不比顾空川矮多少，两人胸口碰在一处，陆栖的头堪堪搭到顾空川肩膀。
　　顾空川的身体太结实，硌得陆栖龇牙咧嘴。借着这个机会，他把自己的手从顾空川的禁锢中解放出来，祈祷自己带了止疼药，不动声色地把手摸到口袋去。
　　为了不让顾空川发现自己的异常，陆栖稍稍挪开了距离，却没有离得太远。今天没有出太阳，前段时间升起的温度又落了回去。陆栖厚外套里穿了夏天的校服，站了一会儿，风已经顺着脖颈钻了进去，吹干了他身上的汗。
　　空旷的校道四面来风，只有两人温热的气息在风中交缠，陆栖甚至能闻到顾空川身上衣服的淡淡花果香。
　　略显甜意的香气和面前冷着一张脸的人太过割裂，陆栖没忍住笑了出来。
　　校园里静了下来，只能遥遥听见早读的嗡嗡声。面对陆栖突然的笑，顾空川微微蹙起了眉头，却没有说话。
　　陆栖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止疼药，为了方便携带，他将一整板的止疼药剪成了单颗，粗略数过，他应该带了五颗过来。陆栖一把攥住了，盘算着什么时候放回书包里。
　　顾空川的体温较常人高一些，在他怀里，风也被挡了大半。陆栖的偏头痛稍有停歇，他轻舒了一口气，在沉默带来的宁静中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道：“会长，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求求你了……”
　　陆栖睡醒不到半个钟头，嗓子喑哑，轻声说话时像在床上同人低语。热气掠过脸颊，铺在了顾空川耳垂上，他手指微微动了动，正欲开口，陆栖却挑准了这个空挡，从他怀里蹿了出去。
　　几乎是本能地，顾空川在自己反应过来以前就抬手抓住了陆栖的小臂，陆栖原先藏在口袋里的手也被扯了出来，随着陆栖的手掉出口袋的，还有零零散散几颗药。
　　顾空川循着声音看去——橙白色的胶囊并不难认，是市面上最常用的止疼药。
　　针锋相对的两人好似被这几颗药按下了暂停键，顾空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眉心锁得更紧了。
　　这一幕并非陆栖本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出其不意，却没料到顾空川的反应力更骇人。他面不改色地抽回自己的手，俯下身去把药一把抓起来，塞到了书包里。
　　“行了，我自己去找老章领罚。”陆栖垂下头，把校服整理整齐：“真是的，木头一样不懂变通，好歹是同班同学呢会长……”
　　手表上的长指针已经扭向11，陆栖还有两门作业没写，得早些回教室去。他没再看顾空川，背好了书包挥挥手，正要潇洒离开，又被顾空川扯住了衣服后领。
　　顾空川温热的指尖从他的后颈轻轻扫了过去，让陆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顾空川，你不能喊名字叫住我吗？我听得见。这样提溜，会让校霸很没面子的。”
　　“直接回教室吧。”
　　陆栖挑眉，回过身揶揄道：“怎么？会长也有心软的时候啊？“
　　顾空川没搭腔，目光直直落在陆栖脸上：“老章今天在六班代课，不在办公室，我只记你未带校徽，检讨书多加五百字，能免除走廊罚站。”
　　“那我还不如在走廊罚站呢！”一千五百字的检讨涨成两千字，陆栖心疼自己的手指和手腕。
　　讲完这句话，顾空川稍有缓和的神色又露出几分不快，冷哼一声，将套在大扫把上的早餐取下来，拿出燕麦奶塞回陆栖手中，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陆栖想不通这人脾气现在怎么能差成这样，温热的燕麦奶在手里像个暖宝宝，他悄悄用它贴上额头，用热意缓解重新席卷回来的疼痛。思来想去，陆栖还是小跑了两步，跟上顾空川，在他走得太远以前，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顾空川。”
　　顾空川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
　　陆栖有轻微的近视，顾空川所站的距离让他看不清表情，他分辨不出顾空川的情绪，索性弯起眼睛讨好地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燕麦奶。
　　“张奶奶那里买的，菠萝包应该还是以前的味道。”
　　顾空川没有答话，转回头大步离开了。
　　见人走远了，陆栖才长叹一口气，把燕麦奶装进了校服口袋里，快步走向高一所在的教学楼。

　　早读课还没结束，陆栖走到教室前把书包拎在手上，若无其事地从教师办公室门口晃过去，虚掩的门内正对的就是老章的位置。现在位置上空空如也，顾空川没有骗他，老章真的不在办公室。
　　陆栖这才慢下来，打着哈欠往八班后门走去。
　　早读课年段要求每个班级都要拉开窗帘方便老师检查，陆栖从后窗看了眼教室，班里并没有老师在。今早的早读内容是英语，而八班的英语老师袁媛鲜少看早读课。
　　“其实今天运气还可以嘛。”陆栖自言自语道。
　　于是陆栖大剌剌地打开了后门，门一打开，正好和环胸站在墙边看教材的袁媛对视上了。
　　“是吗？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哦。”
　　袁媛和诸多刻板印象中的英语老师一样，年轻漂亮，一周衣服不重样，手上从来不提便宜包，长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和学生在一块儿没有架子，看着很好相处。但这不代表她会太过纵容学生，即便是英语成绩很好的陆栖也一样。
　　“又迟到啊陆栖？”
　　陆栖的位置就在第二组的最后一排，袁媛把手里的教材放在他的课桌上，抬头看了一眼八班墙上的班规。
　　“迟到扣分，走廊罚站三十分钟。陆栖同学，老师可以先帮你把书包放座位上。”
　　陆栖硬着头皮把书包递给袁媛，余光瞥见不少人目光正往他这儿探，他的同桌吕逢欢把头埋在书里，只露出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肩膀一抖一抖，估计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袁老师，我没迟到，我忘带校徽，被顾空川扣住了而已。”
　　怕她不信似的，陆栖提起外套展示他空荡的胸口：“不信您问顾空川，他比我早回来。”
　　说着，陆栖扫视了一圈班级，教室里满满当当，只有他隔壁组的倒二排也空了个座位。那个座位，正是前会长，现任风纪部部长顾空川的。
　　“……老师你听我狡辩。”
　　“袁老师，他确实没有迟到。”
　　身后的声音清冷淡漠，沉沉响在陆栖耳畔。门外的风轻拂过陆栖略长的头发，混杂着熟悉的香气，让陆栖又想起了刚才一划而过的指尖，他再次条件反射般地浅缩了下脖子，自觉地让出了半个身位。
　　早读课快下课了，班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后门吸引，越来越多人有意无意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袁媛看了眼陆栖身后的顾空川，他们两人向来不太对付，没有替对方包庇的必要，袁媛也不想太为难学生，便把放在陆栖桌上的教材拿了起来：“那就好，是老师误会你了，回座吧。”
　　说完，袁媛侧头看了眼时间，慢悠悠走回讲台上了。
　　见袁媛离开，陆栖才偏过头，咬牙道：“早听见了，不进来帮忙是吧。”
　　“你需要一点教训。”
　　顾空川微微俯身回了一句，从容不迫地摘着风纪委的袖章回座位。
　　陆栖瘪着嘴气不过，在他身后挥了挥拳头，见顾空川目光扫过来，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插回口袋里，坐到了座位上。
　　一坐到椅子上，吕逢欢便立起书本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陆哥，你真没迟到？莫不凡在群里赌了五块，说他课间一定能在走廊见到你。”
　　气人的事一件接一件，一大早精力体力消耗过头的陆栖已经不想答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把书包里的作业放到桌上，拧巴着一张脸，说：“若迟。”
　　“不过，会长居然会帮你说话，真是见了鬼了。”吕逢欢往顾空川的方向瞥去。
　　他们的桌子隔得并不远，但一个坐了左边，一个坐了右边，陆栖顺吕逢欢的目光看过去，也只能看到顾空川挺拔的背。
　　陆栖摸到了口袋里的燕麦奶，还温热着，像刚才交融的气息：“我们的关系看起来有那么差吗？”
　　吕逢欢猛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面上的惊诧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他：“你在说什么鬼话。”
　　“当我没说。”陆栖耸耸肩，摊开了一张语文卷子：“卷子写了没？借我瞻仰瞻仰。”
　　吕逢欢掏出抽屉里的卷子递给陆栖：“抄了隔壁班语文科代表的，方老师给我们两个班级布置了一样的作业。对了，她说她抄的答案，让我们自己二创一下再交。”
　　“怎么还借到隔壁班去了？”
　　“当然不是白借的，她喜欢会长，要我帮忙递点东西。”
　　陆栖手上的笔一顿，抬起头来。吕逢欢以为他对八卦感兴趣，就小心地指了指顾空川桌上的燕麦奶：“哝，就那个，还有零食什么的。不得不说，会长的魅力真大，我还以为赵凌云那样的人，是誓死不会早恋的……”
　　“……原来不缺我这一瓶。”
　　“什么？”
　　“没什么。”
　　陆栖的燕麦奶还握在他手里，只是攥在手中有些久了，都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