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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迟到 ...

  •   莘城三中门外。
      盛夏将至,种植在道路两旁的柠檬桉脱了大片树皮,光秃秃的枝干换了个模样,颜色成了雾气一样浓郁的灰调白。莫不凡路过时专程停下脚,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把图片发给了置顶好友中用着动物头像的陆栖。
      还没等莫不凡酝酿出个足够阴阳怪气的文案,陆栖已经回了消息。
      “为什么拍你头顶给我看?”
      莫不凡想说的话被对面快了一步说出来,憋屈地将聊天框打开又关掉,来来回回数趟,最终决定在陆栖说出更惊为天人的话之前,简单粗鲁地结束这个话题。
      莫不凡:“滚。”

      待到莫不凡走到校门附近,陆栖才发了一条语音:“凡凡,脾气这么差,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他似乎是还没睡醒,发过来的语音咬字并不清楚,带着点刚睡醒的哑,末尾还留了个打了一半的哈欠。
      莫不凡不想和陆栖一般见识,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二十五了。
      学生会在三十五抓迟到,校门四十五关上,陆栖住在碧园天府,距离三中三点四公里,踩自行车要骑十三分钟,途中还有六个路口要过,即便全程飘绿也要骑十分钟。听陆栖的声音,他老人家估计连床都没下。
      迟到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今天负责校门的风纪委员是大问题。
      莫不凡摇摇头,知道陆栖今早定然是凶多吉少,多半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他好心地原谅了陆栖的不尊重,意味深长给他回了条消息:“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说什么鬼话呢?”陆栖这下消息倒是回得快。
      “儿子,昨晚没看暗车群吧。”
      “又没考试,我看那个群干嘛?”
      莫不凡划出聊天界面,找到“托马斯老火车”转了聊天记录给陆栖:“看看。”
      聊天记录里先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有一行黑体大字:“莘城三中下半学年学生会值班安排表”。
      还在家里刷着牙的陆栖手上动作一滞,好像明白了莫不凡的意思。

      今天的风纪委员,是顾空川。

      学生会一年会有两次换届,一次大换届在每年的十月,一次小换届在次年五月份,今天是五月二十八日,距离换届完成,正好一个星期。为了保证效率,在相应岗位进行完交接培训工作之后,下一任成员就会迅速上岗。
      今年的学生会小换届从流程上来说,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大不同,但所有事情一旦和顾空川扯上关系,就没那么简单。
      作为莘城三中建校六十年来第一个成功竞选上学生会会长的高一学生,顾空川这三个字,几乎成了新校史的代名词。学习成绩稳居前三,运动会十项全能,劝架从不动嘴,两只手一边提溜一个,能把人拉开十米远。从他入校的那一天起“卧槽”两个字就和他连带在一起,有他在的班级不仅班级内部井井有条,校级奖状还能拿到手软。
      莫不凡给过一个很恰当的形容,顾空川要是放游戏里,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野王大爹,不光给自己拔战绩,还有群体增益buff,一人得道,就能鸡犬升天。
      和顾空川同班的陆栖听到这话,给莫不凡的背重重送了一巴掌:“你丫的才是鸡犬。”

      照学校的潜规则,小换届调的一般是部门的部长或者副部,除了专业性要求高的宣传部和艺术团,其他部门的成员能申请到别的部门去,也有概率被调到新的部门,大部分都是微调,并不如十月份的换届那样风风火火。
      但今年的小换届,任职学生会会长的顾空川却提交了他的换部申请,从会长成了风纪部部长。
      表面上看,他降了职位,进了个几乎每天都要干活的部门,学校校报甚至给顾空川写了份专题报道,赞扬顾空川同学淡泊名利扎根群众的优良品质。
      但陆栖在风纪部混过半学期队长,知道风纪部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早晚读和课间操需要风纪部巡逻,晚自习能以整理今天违 纪现象的表格为由逃跑。所以只要今天当值,你就能躲掉早晚读、课间操甚至是晚自习。巡逻抓人是不轻松,但只要想水,就能水得非常愉快。
      严格意义上来说,风纪部甚至不直属于学生会内部,他们是纪检老师们的左膀右臂,地位比学生会会长可能还要高上那么一截。
      顾空川进风纪部,是明智之举。
      但对于陆栖这样常年浑水摸鱼游走在违反校规边缘的学生来说,顾空川当上风纪委员只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会长可太拽了,别人当值,三五个人轮一班都嫌累,他给自己排的却是单人班。诶诶,你还记不记得,上个学期他帮前部长代过一天班,听说那天有个高三的不认识会长,不仅迟到没穿校服还不服想跑,被会长从北门直接拖到了纪检办公室。”莫不凡说到这啧啧两声,又道:“那可是北门,纪检办公室在南门边上。”
      陆栖已经不想回了,他漱了漱口,有些不耐烦地听着莫不凡自动播放的下一条语音。
      “不说了,你自求多福吧儿子,爸爸要投入学习的怀抱了,学校见。”

      见个屁。
      陆栖拧干毛巾,把脸埋在湿冷的毛巾中迅速转动大脑。
      这几天天气转热,空调房待得舒服了,陆栖就不想出门,一连几天,他上午请假,下午也请假,找的理由五花八门,罗列在一起能编一本百科全书。
      八班的班主任老章将军肚大耳垂,笑起来慈眉善目,像尊佛像。但他做事却没长相那么佛,反而很有一套章法。陆栖读书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老章这样负责任的班主任,陆栖请假到第四天,老章就想上门来看他了。
      陆栖当然没生病,他知道老章教书这么多年,这种把戏早看得多了,说是想上门看看,不过是隐晦地警告他:小兔崽子,差不多得了。陆栖只能在电话里打哈哈糊弄过去,并承诺了自己今天一定会乖乖去上学。如果他又请了假,即便是老章这种好性格估摸着也要冒火。
      陆栖想象着老章笑眯眯地盖下五指山,而他就是那只飞不出佛祖掌心的孙猴子,得被老章关在名为“办公室”的五指山下听经念佛足足五百年,才能有一线转机,而且这转机能不能救人,还要取决于“佛祖”的心情。
      不行不行,陆栖打了个冷战,额角隐隐作痛,请假这条路走不通。

      硬闯的话……和请假的结局差不到哪儿去。找个僻静的地方偷偷翻墙?陆栖用毛巾搓着脖子回忆学校可以翻过去的矮墙,却找不到任何一片能逃脱监控范围的区域。

      不能请假,不能硬闯,不能翻墙,那么突破口就只剩下了顾空川一个。
      陆栖狠狠地搓着脖子,直到略微粗粝的毛巾将他的脖颈稍稍擦破了点皮,他才停了手,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该死。”

      倘若按着老路子走,去往莘城三中要经过六个大路口。但陆栖常年在迟到边线徘徊,迟出了经验,早在莘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摸索出了一条暗路,只需要八分钟上下就能赶到学校。
      不能小看这八分钟,这辛苦摸索而出的八分钟为陆栖的高中早起生活硬是多争取了五分钟睡懒觉的机会。
      但眼下的迟到显然不是他抄小路能解决的问题,所以陆栖在途径第三个巷子口时停了下来,拐进巷子去找早餐店。
      他有家吃了五六年的早餐摊子,前段时间摆摊的奶奶生了病,再没来过碧园天府附近,陆栖想了几回亲自到奶奶家的早餐店来,但苦于他糟糕的赖床机制,迟迟没有成功过。
      没想到心心念念了这么久,却是这么个暴风雨前夕。
      可惜到了早餐店,店内坐着的并不是慈眉善目的张奶奶,而是她哈欠连天的儿媳妇。见穿着校服的陆栖气喘吁吁一头乱发,她抬眼看了看店内的钟,神色恹恹地摇了摇头,对不守纪律的青年人表达无声的控诉。
      陆栖自动略过她的表情,一只手搓着冻僵的脸,在口袋里找手机:“姐,拿两个菠萝包,再加瓶燕麦奶。”
      不等对方说价格,店内已经响起了转账成功的声音。
      陆栖接过塑料袋,把其中一个菠萝包挑出来随意塞在书包里,接着拉开了厚实的外套,把剩下的一份藏在了怀里,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谢谢,风风火火骑着车走了。

      陆栖鲜少这么狼狈地赶路上学,喘着粗气到校门口停车棚的时候是四十三分。他匆匆把车锁上,抱着怀里的早餐,拼命地梳自己被风吹得一塌糊涂的头发。今天没来得及戴帽子,寒风刺得陆栖太阳穴直跳,他梳完头发揉额角,眯着眼观察校门口的情况。
      车棚旁种了棵巨大的柠檬桉,只能依稀能看到学校大门。门口几乎没有人了,一眼望去只有两个门卫大叔缩坐在小门边喝茶。
      陆栖稍稍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往大门口赶,只要从门边溜进去,剩下的都好编。
      但老天爷好像还嫌陆栖的上学之路不够精彩,待他从树边跑过,还未来得及窃喜,便一眼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人。
      顾空川面无表情,拿着把扫落叶的巨大扫把站在门口。分明是滑稽的工具,此刻落在他手里却显得杀气腾腾。
      陆栖感觉自己赶路赶出的热汗一瞬间转了凉,低头一看手表,已经四十四分了,再不走连门都进不去。他长长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快步跑进门,不顾顾空川锐利的目光,在他开口前从衣服里掏出早餐起跳,不分由说地把袋子挂到顾空川手里那把高大的扫把上: “早上好啊会长,今天天气真好哈,在门口站这么久累了吧?请你吃早饭,别客气。”
      “你迟到了。”顾空川看都没看早餐一眼,一只手抓住了意图溜走的人的书包。
      陆栖背对着顾空川狠翻了个白眼,嘴上倒是乖:“啊,是吗?校门口还没关呢不是?”
      “校徽带了吗?”
      陆栖条件反射地一摸胸口,空空如也。他认命地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来,反身拉住了顾空川的手:“问得好。会长,你知不知道有个概念叫‘薛定谔的猫’,这个校徽吧,它既存在,又不存在。我心中有学校,即便我没有带校徽,校徽的光芒也在我的心里闪耀。倘若我心里没有学校,就算我挂了一身校徽,那它们也什么都不是,您说是不是?”
      “迟到,没带校徽,班级分扣六分,个人分扣十八分,照八班的班规,你除了要在走廊罚站,还要再写一千五百字检讨。”
      陆栖不以为然,靠近顾空川说悄悄话,弯起一双眼睛轻声细语地劝:“会长,通融通融呗。”
      顾空川并不动摇,反手挣脱陆栖的手,转而钳制住了他的手腕,冷哼一声:“这么低声下气求人,还怎么当‘校霸’?”
      “低声下气怎么了?校霸还能跪下来叫你爸爸求你放过他,尊严这种东西,是身外之物。”陆栖额角气得额角直跳,苦于命运和人身都被顾空川牢牢掌握,笑容不敢落下半分:“再说了,我哪是什么‘校霸’,那不都是沾了你的光吗?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今天先放过我不行吗?”

      校门已经缓缓关上了,接下来如果还有迟到的学生,都是交由门卫登记。顾空川不知有没有在听陆栖说话,扭头远远和门卫打了声招呼,扯住了陆栖往教学楼走。
      “顾空川,你在听吗?”陆栖被扯得踉踉跄跄,压着脾气挣脱了几下,并没能挣开,不禁在心里低斥,妈的顾空川的手是铁钳转世吗抓人这么牢。
      “省着点说,留点力气和班主任慢慢解释。”
      想到老章那眉善目的佛相脸,还有他禅意深重的那张嘴,陆栖已然幻视自己成了五指山下的猴子,还是自带金箍的特别版。
      不行!绝对不能被抓到办公室!

  • 作者有话要说: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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