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世》拉奇玛尼

5、不过女子（五)

　　“有什么想加的吗？”蒋斯年右臂自沈今安右侧绕过，取了四个鸡蛋托在左手，复又取了罐午餐肉——他知道她爱吃这种加工品。
　　“虾仁有吗？”独立岛台距冰箱的空间不算大，她看到他分明的下颌线，然后是下移而来的回以她对视的棕瞳，她同许多人对视过，或出于礼节，或出于其他，但这双眼睛，尤其喜欢。
　　“有，下午新到的，刚好剥了壳。”蒋斯年抬手取了上层用保鲜膜封好的盛着虾仁的瓷碗，他知道她爱吃虾仁，尤其是用芹菜清炒的，少了份腥气，多了份芹菜的清香，但她从不吃芹菜。这虾就算今天不做，明天总归也是她的。
　　沈今安左手取了一颗紫皮洋葱，右手顺势合了冰箱门，用紫皮洋葱爆炒的蛋炒饭要比用葱花香得多。
　　蒋斯年套了围裙，捐了袖口，握着木制刀柄，正倒了午餐肉来切，肉片均匀倒是其次，主要手起刀落间运动着的肌肉线条，实在养眼。沈今安佯装偷师，狠瞄了几眼过过瘾，这才将洗好的荔枝装碗，又自觉打个下手，切菜改刀的做不来，剥皮打蛋倒还算专业。
　　泛着暖色的灯光下二人并肩而立，她有种错觉，仿佛他们同普通情侣一般，备着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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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翡砚这东西，难就难在不能是未醒的新玉，得是跟过主子开了灵的，这开灵又要日夜不离身温养十余年。虽说不宜得，但也讲究缘分，买不得但借得，人间不得但酆都难说。
　　酆都黑市近些年发展迅猛，一是罪孽难洗，投胎走的不如来的多；二是人间舍得做交易的多了，人也好、妖也好、鬼也好，总有些不能摆在明面儿上的心思，黑市，没有什么是搞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交换的。
　　沈今安压了帽檐，慢悠悠闲逛着，这个摊位挑挑、那个摊位停停，做生意的，都是个顶个的精明，越是急切，付出的就越多
　　天地钱庄坐落于黑市的中心地段，门口一对两人多高的衔币金蟾，楼共六层，三楼及以下都是业务办理、四楼办公、五楼会客、六楼便不常见人了。这附近是商贩的黄金地段，从里面出来的大都是刚提了现，要进去的大都是刚达成了交易，人流量大，成交率也高。
　　沈今安早先得了消息，不久前渡的一批魂里有个姓邢的大肚商人，生前做的玉石生意，可惜人缘不正，死后无甚亲友祭拜烧纸，人间的钱财也被挥霍得不多剩，投胎的名额金贵，少不得要在酆都呆上个百八十年，且不说转世流程上的打点心意，光这近百年的日常开销都转不开，无奈到黑市卖了块红翡砚的消息，因着急用钱，被压了低价，好在这块玉上辈子跟的是个永朔年间的皇亲国戚，就算低价出手，也足够他吃穿不愁二十余年。
　　红翡砚消息一经出手，便在黑市响起了风声，各处商贩、藏家暗自出动，最终几经遗失、转手，落在了半脸郭手里。
　　半脸郭因缺了自左眼至额中的小半张脸而得名，常驻黑市近百年，原是只求投胎、不求富贵，后听说他等的人被东南边境的吞元术士炼化，三魂六魄只逃出一魂一魄，魂魄不全，连畜生道都走不得，此后便连投胎也不求了，只四处走动消息，盼着寻回那二魂五魄。
　　每上弦月第一日，半脸郭于天地钱庄西边金蟾侧第十一个摊位摆货出手，其余时间由徒弟代理些常规交易。
　　沈今安不是第一次同半脸郭做生意，在摊位上挑拣扯闲了一番，才抛了购玉的引子。
　　“开了灵的翡翠有货吗？”沈今安放下手中摩挲了好一会儿的黄翡貔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上边儿来的还要等一阵儿，咱家里边儿盘的倒是有一块儿。但是只租不卖。”半脸郭搭着水烟壶狠抽了一口。
　　“先看看货吧，怎么个租法？”
　　半脸郭自身后剥了漆的硬箱内取了裹着绒布的物什，置于摊上的木制托盘内掀了布，玉不过手，这规矩人间有，酆都也有。
　　这红翡砚并不完全合当代对玉制品的审美标准，老玉的抛光远不如新玉，又经历了不算短的年岁，表面新伤旧痕斑驳交错，添了磨砂的质感。
　　“前两天刚到手的货，我这儿只是托管寄卖，物主给了定数，租金是人类租客的心头血，一个月一滴。”
　　心头血需用?疏的角取得，否则会失了灵气，恰好四年前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支?疏角，为阿婆备了一小瓶心头血，后来没了增寿的希望，也再没用上。
　　这下刚好省了再去寻的功夫。
　　沈今安取了封存着心头血的棕色蓄灵瓶，向半脸郭先付了一个月的租金。
　　半脸郭见沈今安走远，便嘱咐徒弟照看着摊子，揣了蓄灵瓶独自走进钱庄，径直上了六楼。
　　六楼共三房雅间，两间正空，而东边的，已有一人等候多时。
　　一身素白织金纹底长衫，外罩了雪底铅朱火纹织金缘边褙子，气质端的是个飘然洒逸，但面相却是豹头环眼，又同女子般在额中描了深红洒金的花钿，状似竖开一眼。
　　半脸郭起先拿货也只见了手下传话的，这是第一次得见物主，不像是个讨得到好的。
　　“交易成了，这是一个月的租金，您瞧瞧。”半脸郭奉上蓄灵瓶，那男人伸手取了，转身将梅枝雕方桌上的红木匣子掀开，又仔细确认了蓄灵瓶密封得当，这才将其小心放入，合了盖子。
　　“m国l市，徐记豆腐坊近年来有一男童魂灵，十余岁，缺了右半耳，疯癫痴傻，只终日点着卤水。”说着，拾起木匣，裹了绒布。
　　复又道：“物主说了，若是办事妥帖，便额外送您个馈礼，权当交个朋友。”他自怀中取了个锦囊递给半脸郭，“郭旬是个可怜的，若是有朝一日魂魄得以寻回，可至往生堂将锦囊交给徐婆，剩下的，便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言罢，携了木匣，提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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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中旬，北方供暖已近两月，这小区老旧，给暖算不得好，最多也就有个二十二三度，对沈今安这类畏寒的人来说，低了些。
　　她扯了电暖炉烘着热气，盘坐在地毯，点着面前茶几上的物什，桃枝、红翡砚、柳树液、黑狗血、小瓶清露，只差那尸虫——她最不爱寻这些，也从不备着，墓是掘不得的，只能是阴阳两道的消息灵通些，哪里有未收的尸、臭掉的肢，强忍着去捡点儿，人的又不多，大都是些被遗弃的、流浪的动物。本来黑市是有得卖的，谁料前段时间因有人恶意蓄尸、人工养殖，扰了生死轮回，尸虫被禁售三个月，停卖整顿。
　　沈今安狠抓了两把头发，冬天，生虫要慢些，又刚下了雪，更是难寻。越发烦躁，便抓了袄子冲到了702.
　　她总感觉702更暖和些，天寒了，来得也更勤了。
　　蒋斯年见她来，又是饭点儿，便自觉去闷了新饭，容她瘫在沙发上，伸手够着木几上的橘子。
　　沈今安齿间咬爆了橘瓣，又是皮薄肉厚汁水多，她本就爱吃橘子瓜类，702又不知从哪进的货，从没出过错。
　　“你这翡翠摆件是又换了吗？感觉好像比以前多了些叶子。”她闲步至博古架前，指着那株被施着障眼法的姻缘树问道。
　　蒋斯年回身，见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早已离了博古架又去摆弄酒柜，笑笑不语。
　　沈今安开了冰箱去寻鸭货，却只剩不到往日一半的量，纳罕道：“你不是昨晚才买的来着？”
　　蒋斯年置好饭碗，来接她手里的包装袋，道：“李叔最近忙着，不怎么做了。听说城北出现被集中丢弃的猫狗尸体，不像自然死亡，李叔和救援队每天晚上往城北跑，忙不赢。”
　　沈今安挑眉问道：“那有什么眉目了吗？城北哪儿啊？”
　　蒋斯年正挑拣着鸭货上麻椒，挑净了，才放到她的碗里。
　　“沙星公园那儿，情况还不清楚，但是听说有李叔之前救助的被收养了的狗，他怕是自己没给找个好人家，过意不去，挺上心的。”
　　“沙星公园啊……”沈今安抽纸吐了骨头“晚上要不去瞅瞅？咱跟李叔问问，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见她又抽了纸擦嘴，蒋斯年起身去拆了新的漱口水递给她，眉目含笑道：“行，那我跟李叔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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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北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城内，勉强称得上正在开发，尤其沙星公园这一片，十个建筑能有五个在建、三个烂尾，所谓公园，也只是荒凉地摆了几个器械、修了一个广场、栽了几株病怏怏的不知什么品种的树，修了几条过人小道。
　　门卫室灯光昏黄却不见一人，李叔说，这门卫只心情好了来点个灯，便到附近的棋牌室搓牌去了，有时上了头，早上也不来熄灯，到了第二天晚上干脆也不用再来。
　　道旁的灌木丛无人常打理，已有沈今安小腿一般高了，卫生倒是不必多说，除了垃圾桶，哪里都有垃圾。
　　沈今安摸了摸兜里的储灵罐，这是用来捉些生物的，防止失了活——也防止脏了手。
　　这一道既是来摸个情况，也是来顺些尸虫。依李叔所言，这几日他们已找到不少尸体，但约摸着，还有早先扔来没被寻着的。
　　算算日子，也该生了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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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已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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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大概是三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