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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过女子(六) ...

  •   寒风打着枝桠,薄冰覆了枯叶,视线算不上清晰,前方的土堆垒出了高阶,蒋斯年先一步迈上,又回身递了手,沈今安覆上他的手,微微用力,她感受到他的回握,也知觉到用力后长达近十秒的余味,这是两人认识三个多月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果然很好牵。
      翻过土坡,便是堆满了垃圾的假山,蝇虫嗡鸣、恶息袭鼻。
      "这儿呢! 这儿呢!这天杀的,虐猫虐狗,也不怕遭报应!"领头的队长骂道,这人姓王,几日来疲于奔波,蓄了青茬,未修边幅。
      李叔闻言,也唾了口唾沫:“这帮丧良心的东西!”
      沈今安踏着沆洼的土面四处转了,假山这块儿少说有了八九条狗,都是缺眼、残耳、断掌,死法不一,烧伤、刀割、绳绞、水溺,更有甚者,被生生放干了血。
      沈今安阖眼。
      人啊,总是赋予自己过多的权力。
      蒋斯年走来,立于身侧,上臂的衣料擦过她的肩。
      她知道,他们的心思差不多。
      沈今安偏了头,轻倚在他的上臂,复又迎上他投来的视线:“一会儿喝点儿吧,陪我。”
      “好。”他的应邀一如既往。
      —————————
      夜色更沉了几分,商圈的清吧也渐渐上了灯。
      吧台聚了不少散客,他们便寻了个角落的卡座。
      她知道蒋斯年很少饮酒,替他点了Dry Martini,自己则要了杯Cosmo。
      她承认做得不大地道。
      “我毕业后就回老家了。”也就还有两个月。
      “我知道。”他知道她舍不下。
      “我小时候也跟他们一样,在山野上长大,在山野里被抛弃。”沈今安倚着沙发角,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是阿婆捡到我的。这十来年都靠她一个人养着,她年岁高、身体也差了,又融不到当地的圈子里,挺不容易的。”沈今安啜了口Cosmo,又道:“但是她从没把我扔回山上。如果没有阿婆,我比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我想再陪陪阿婆。”
      她又饮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酒味不算重,她不懂酒,只是Cosmo度数较低,点来刚好。
      “等你毕业,我也不在这儿了。”蒋斯年叉了块草莓,递到她唇边。
      沈今安咬掉了草莓尖尖,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去哪儿?”
      “去种树。”他收回手,一口吞掉微微泛白的草莓屁屁。
      沈今安没再追问。
      人生苦短,变化无常,何必去多虑尚未确定的事。
      她眯眼笑看蒋斯年被她哄着一杯逐渐见了底,眼神略显迷离,昏黄的氛围灯下端的是个微醺美人的姿态,颇有些恶趣味。
      Dry Martini的度数比Cosmopolitan高得多,她就是没安好心。
      多半杯Cosmo于沈今安而言足够乱了头脑兼壮胆,“走吧。”她作势起身,拾了挎包,道:“也不早了,我叫了代驾。”
      蒋斯年结账时,她顺了两颗薄荷糖,拆了一颗,含在嘴里。
      他见她动作,便去要另一颗。
      她不给。
      他只笑笑,顺势牵起她的手,一如以往制造的巧合,只是这次没有再装模作样地松开。
      沈今安也不算安分,大拇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拇指掌指关节。
      她喜欢他的味道,也喜欢他的手,不似她常年指尖泛凉,温暖干燥、修长有力。她微微握紧,暗自咬碎了口中的薄荷糖,浓郁的清凉散开,却没让她醒几分酒。
      将至车边,蒋斯年替她开了门,沈今安也顺势牵着他一同倒坐在后座等着代驾。她自觉有些提不起劲,便侧靠在蒋斯年的左肩,欲卸力瘫着回回神,没瘫几秒便觉着有些硌头,又换了下巴搁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间,略带薄荷味儿的酒气混着他发间的草木清香,她嗅到自己气息的潮热,也嗅到他的情动。
      蒋斯年偏头,将她落到面前的散发轻拢至耳后,眸中不见醉酒的迷蒙,却满是强自压制的情欲。
      沈今安杏眼微眯,有些涣散地撞进他的视线,她看到他眸中的自己,眼尾含情,面浮潮色。
      她轻笑一声,左手掏出兜里那枚余下的薄荷糖,偏脸咬开包装,衔在齿间,就这么衔着、盯着,眸中含笑地挑逗着。
      他的吻来得汹涌又温柔,甫一攻入便用舌尖勾走了那枚硬质糖块并将它抵在齿侧,他贪婪地与她纠缠着,薄荷同酒精的碰撞膨胀了车内的旖旎。
      她是他的一场劫。
      这个夜晚,702的翡翠摆件悄然生根,在土壤中紧紧盘绕,他们的气息,成为姻缘树最好的养料。
      沈今安发现蒋斯年确实是个很理想的情人,比如会做好善后、比如情绪稳定得出奇、比如身强体健服务意识很值得夸奖、比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我一会儿要先回去有点儿事儿,晚上可能要出去一趟。”沈今安咬着他煎的鲜肉饼,油度刚好、软硬适中。
      “嗯,我一会儿去趟公司,回来可能也晚了,你要是回家了发个消息。”
      她有些讶异:“你在哪儿上班啊?”她一直以为他是无业游民。
      “朋友开的公司,在西山广场,最多算是个顾问,所以平常也都居家办公。”说着,蒋斯年又递了杯热豆浆来,腰间系着暗色围裙,宽肩窄腰、长腿翘臀,既有些人夫,又有些诱惑。
      她承认,受用得很,并在出门前狠狠揩了把油。
      —————————
      沈今安甫一回了701,便翻出了许久未用过的小型搅拌机,又从昨晚带的包里取了棕色玻璃瓶,瓶里蠕动着乳白色的节肢幼虫——昨晚从犬尸上悄悄取下的,还算鲜活。
      她强忍着呕意,将尸虫丢进搅拌机,按下启动键便抖了抖肩跑去取了口罩和墨镜权当心理安慰,直到她听着搅拌机停了工作,才回来添了柳树液、黑狗血和清露,黑红的稠液,着实不大好看,也不好闻。
      她手欠凑上前去,鼻翼翕动,随后哑呕了声,火速拉上口罩,装了棕色玻璃瓶又用橡胶塞封了,确认不会渗漏,才放心地同桃枝和红翡砚一并扔进辑宝葫芦。
      又是万物寂静时,沈今安趁着夜色再次潜入401,与之前不同,这次少了几分死气,却多了几寸阴寒。
      婴儿被移到了客厅睡着,几块破木板拼拼凑凑勉强算个成型的床,室内不算很暖却只垫了些破旧的薄被烂布充当垫子,不远处的窗下还是那个水蓝色的推车。
      沈今安有些诧异,牌子推车破木板床,这态度可差得有点儿多。
      她凑上前去,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了这婴儿一面,她不懂育儿,但也看得出他状态不佳。
      婴儿觉浅,为免多生事端,沈今安没再逗留,闪身进了厨房。
      相比之前浓重的血腥气,这次来看倒是轻了很多,刀具砧板也换了个遍。从辑宝葫芦中取了物什,沈今安便照着书上的画法使着桃枝点了混着的黑狗血改笔冰柜符咒,顺利倒是顺利,只是完笔的瞬间顿觉阴风习习,掀了冰柜的盖更是悚然——半柜的冰袋间夹着残肢碎肉,上又铺了厚厚一层渔货。
      这是用腥味掩着腐臭。
      若只是尸块倒还好,骇人的是零散看来,这些冻肉竟连半个人也拼不成。
      看着还算憨厚的母子俩,屋子里藏着这一箱子的人,竟也睡得着。
      她使着桃枝正扒拉着,自鱼堆里咕噜出一棕黑色瓷瓶,拿裹着红绸的木塞封了个严严实实,瓶身刻着符文。
      她在那本符书上见过,锁魂用的。
      沈今安随手取了把刀,破了符文,又扯了塞子,自瓶中飘忽出淡蓝色的魂灵——是觉魂。
      觉魂锁了,便下不到酆都,告不得状。
      也是狠得下心。
      清一色灰白的冻渔货间混了一尾鳍被染了红的鲤鱼,她翻了鱼身,见鱼腹处细密地缝着丝线,遂用尚未放下的刀挑断。
      鱼腹早就被掏了个干净,泛黄的死肉间夹着塑料密封袋,袋上缀着薄薄的冰层,内里封着黑色的布袋。
      沈今安拆了袋子,沾了一手的鱼腥。
      布袋内折了张绘着符文的布条,上书“张萍,女,1997年生,l市仙河村人,取觉魂以不入册、弃人魂以不扰生,勿念阳间事、勿踏往生途。”
      这是还有一魂不知在何处。
      人魂常徘徊于墓地之间,张萍自然是没什么墓可言的,这一箱残肢只封藏了觉魂,躯体既残缺不全,那人魂便不是附在尸身上,大概率是随什么物件不知被扔去了哪儿。
      偌大的城市,不算好找。
      她且掐了个诀,以瓶内觉魂的气息为引,去寻人魂的踪迹:城东位,混着腐肉、血腥的气味。
      这些信息远远不够,但这个家也没什么张萍的影子了,除了这个孩子。
      沈今安心念一动自葫芦中取了张绘符纸人,轻放在婴儿心口,不消几瞬,黄纸红迹的符人便失了踪迹。
      用不上是最好,希望是她多心了吧。
      —————————
      初冬的寒风吹着窗外的枝桠,打落了苟延残喘的枯叶,寡淡的月色漏进玻璃窗,窗帘掩映下,顶着鹿首毡帽的黑袍男人掌心用力,手中已被破腹的冻鱼化为齑粉。
      他散了手中的碎末,迈步出了厨房,一对兽瞳蔑了床上的婴儿一眼,便转进主卧。
      一双母子正四仰八叉地缠着棉被,泛黄的枕巾、褶皱的床褥,母亲的赤膊正强势地半搂着儿子微敞了睡袍的胸肩,沉睡中的呼噜声冲荡着污浊的气息。
      他嗤笑一声:“高贵的人类啊。”
      可惜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如果有宝贝儿在看的话可以多多留言!!真的很需要联机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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