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世》拉奇玛尼

4、不过女子（四）

　　之后的半个月，沈今安除了偶尔回学校借个书、办些杂事，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那个诡异的符咒，小部分时间在四处偶遇蒋斯年。
　　自某次偶遇加了微信后，沈今安很快便发现蒋斯年不算是个合格的“现代网友”，已读后两三天才回是家常便饭，索性绝大部分时间都冲去敲门，好在对方似乎也是个无业游民，几乎没跑过空。
　　最近这周，沈今安正埋在书堆里研究那诡异的镇符，长时间窝着看得头疼，她索性合了书，恰巧敲门声响起，两短一长、清脆有力，是蒋斯年。
　　他着了身连帽卫衣配直筒牛仔裤，干净清爽又富少年意气。见沈今安露头，递来一袋新鲜晴王，笑道：“昨天有朋友来，送了两箱葡萄，拿来尝尝。”
　　沈今安开袋低头，正要寒暄些“这葡萄真新鲜！”或是“让你破费了”之类，话到嘴边，却在瞥见袋底露出的符咒一角时蓦地梗住。
　　她故作惊讶地捻出那张符咒问道：“这是水果店放的吗？看着好像是些黄纸符。”
　　“是我放的。家里的偏方，保鲜用的。”蒋斯年笑道：“之前祖上传了本符咒画法的古书，没什么大用，更多时候求的是心理安慰。”
　　话是这么说，沈今安却认得出来这是一道完整的改良后效力倍增的保鲜符。
　　她心念一动。
　　“挺有意思的，听说传世的符咒大都残缺，这个看着倒还完整。”
　　“都是些没什么大用的老物件，你若是感兴趣，改天我去拿来放你这。”
　　“好，那我回头再还。”
　　“嗯。不急。”蒋斯年眸色深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华灯初上，沙发上的男人抬手燃了盘香，自书脊处以魂力为线捆了十字。
　　秦怀秋端了两杯清露，纳罕道：“真新鲜，寡了上万年的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
　　蒋斯年抬头瞥了他一眼，复又仔细引导魂力缠绕着那本符书道：“姻缘树还没现世的人，话倒是不少。”
　　秦怀秋梗住，遂又扯了些旁的：“崔酒你还记得吧，那只跑了的青丘狐。”
　　“嗯，不是说去了酆都。”蒋斯年答着，手上却也没停。
　　“听司命说青丘命格有变，怕不是他那边又做了什么动作。”秦怀秋呷着清露道。
　　“有苏和青丘素有嫌隙，静观其变。”蒋斯年见一书符咒已渐渐安分下来，遂收了魂力，又寻了书套包好。
　　秦怀秋哑然失笑：“真他妈服了，你要是怕符灵伤到她，何必弄这一本符书，她魂力不足，总有一日会压不住遭反噬，不如直接替她解决算了，省得这一趟弯弯绕绕的麻烦。”
　　“她不是笼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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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今安拿到符书已是三日后，她擎着那日摹来的符于书上一个个比对着，直至有一九成相似的符咒出现，这才松了口气。说是相似，因为二者虽笔法一致，气质却截然不同，一邪佞，一悲悯。
　　符书似是出自一人之手，走势遒劲，尾笔肃杀。
　　那相似的镇符下附小字：“酆都秘法，得镇生魂而不入册。人，嘉得三十二年，池郡有袁氏妒，自酆都连李氏得此法，同窗三十余人不禄，未见册。”
　　“元庆二十三年，有道人见（见，通“现”，出现）池郡，桃枝为笔，红翡为砚，混黑狗血、尸虫、柳树液以为墨，改符三笔，解玉泉寺西槐下封坛共四十有五，见人骨五十有七，具未见册，疑魂已散。”
　　当是什么藏魂纳尸的法子，好在材料都算是常见，除了这红翡砚要费些功夫，渠道、资金缺一不可。
　　但她哪个都缺。
　　有时候真想抛了这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事情重开算了了，如果不是阿婆……
　　沈今安合眼，眉头微皱，将上半身扔进沙发靠垫的缝隙，纵容紧迫的窒息感裹挟着，她嗅到布料沙涩的味道、嗅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嗅到被她随手搭在沙发上的书套伴着草木的气息。
　　算了，快熬到头了。她如是想着，拧着身子躺倒，将书套蒙在面上，再不见动静。
　　醒来已是暮色深沉，她习惯性摸来手机，面部解锁，消息提醒弹出，是隔壁传来的。
　　“西门鸭货出新品了，试试吗？”来自三个小时前。
　　“sorry~刚睡醒。”自知隔了太久才回复又是过了饭点儿，发完消息，沈今安便起身欲看看冰箱半成品的存货。
　　手中的机身震动，“那现在走吗？还是要先收拾一下？”。
　　她瞧着冰箱隔层上零散堆着的半成品，都是些不怎么喜欢的，也就水果还算新鲜。内灯亮度不算弱，刺得她有些恍惚，拖了袋荔枝，合上冰箱。
　　“走吧。”她捞起加绒外套，最近天气降得厉害。蹬上门口被随意踢掉的鞋。
　　她本打算在702前等着，好消减些落了人家仨小时的愧疚。
　　“走吧。”谁知对门那张令人肖想的脸比她先一步出现在701的门后。
　　他穿得比她正式得多。
　　剪裁得体的半高领羊绒毛衣更显得肩部沉稳，低于两腿相连处自袖管露出的腕上环着的表看来有些年头，蔓着青筋的手背延展着有力的长指。
　　嗯，没留指甲，很干净。沈今安强压了嘴角，反手带上防盗门。
　　蒋斯年已转了身，她瞟了一眼，又快步跟上并排。
　　好像也很翘。
　　这是沈今安第一次知道，这么个老破小区竟还有个车库。
　　“啧！认识着这么久头一次知道你开车。”是一辆SUV，她很喜欢的车型，只是她不懂车，单看这车型设计，应该不算便宜。
　　他先一步至副驾一侧，拉开车门：“家里闲置的，没人开车，前两天才拖过来，你是第一个坐的。”
　　他抬手挡着车门框的上部，沈今安弯腰欲进入，那一瞬，她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缱绻的、温柔的、热烈的，汹涌地裹来，有种诱人的沉沦，那一瞬她甚至想，他是故意的。不会真是只妖吧？青丘的还是有苏的，亦或是涂山的？
　　直到副驾的门被轻轻推上，她深深纳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蒋斯年眉目含笑，也只是几瞬，便扯来安全带，打了火。
　　他将车内的光调得暗了些，其余的光线勾勒在他的脸上，恰到好处。
　　她最吃这种恰到好处。
　　沈今安攥了攥手里装荔枝的袋子。
　　这车型不算小，却将这一车的氛围极致压缩，她听得清他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听得清每一次打盘时肌肤和皮具摩擦的声音，甚至听得清他规律的一呼一吸。
　　她撇回头，胳膊倚着车窗，支着脑袋。
　　她拿不大准。
　　蒋斯年眼神微侧，嘴角噙了笑。
　　西门的鸭货是个流动摊，李叔原是附近工地的资料员，赚得实在少，家里用钱又多，恰在手艺好，便出来单干了，身边没什么可帮衬的人手，只得每天限量做点儿。
　　手艺好、人品信得过，虽说顾客都局限在这小小的一片，但每次想来买些，都是要抢的。
　　附近车位不好寻，蒋斯年就近寻了个商家的位子，和老板打了商量。
　　“还有货还有货！快点儿快点儿！”沈今安老远就瞧见李叔正将打包了的鸭货递给顾客，又翻了翻盘中的剩余，加快两步先到了摊前。
　　“叔！两斤鸭肝、四个鸭脖、俩鸭腿儿，再来点儿土豆、藕片、金针菇，咱家上了啥新品不？”几顿饭下来，她也算摸到了蒋斯年点菜的惯例——都可以。
　　“欸！来了啊！新上了卤的鱼丸儿，来点儿来点儿，尝尝鲜。”李叔说着，手下的动作不停，将刚打包完的素菜扔到一旁，又扯了袋子装了好一些丸子。
　　蒋斯年慢了几步，立在沈今安右后侧。
　　“你还要啥吗？”微寒的风吹了一会儿，刚刚的脑热多少散了一些，沈今安欲同蒋斯年对视，以强化自己“没什么企图心”的暗示，却不想回头便扎进了他早一步投来的视线。
　　她才发现，他的瞳色很浅，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通透的浅棕色夹杂着几缕金。
　　“你点的就行。”他回答道，目光未曾偏动，直到李叔最后一包鸭货打包好，和素菜一并称好了重。
　　“五十二，给五十就行！鱼丸儿送的，好吃再来啊！”李叔又扯了个大袋子，将三小袋装在一起。
　　沈今安接过，蒋斯年早已扫好了付款码，转了52。
　　“谢了李叔！早点儿收摊回去歇着吧，天冷了开始。”沈今安照例打了招呼，其实李叔收摊一向早，早早地就没什么货了。
　　“欸，好嘞！”
　　寒暄间，蒋斯年接过沈今安手中的袋子，她的指尖一向不算热，一降温更是冰得很，接触间传来他的温度，温差大，感受得也明显，还有不似她的手一般的微微的粗粝，沈今安有些发散。
　　冬天应该挺好牵的。
　　走不远便是一条小吃街，沈今安本想点个炒饭，可惜常光顾的那家没出摊，她有些失落，鸭货配饭香得很，少了一样都差点儿意思。
　　家里也没什么存粮。
　　“要不去我那儿吃吧，家里有材料，炒了也快。”几次出门，蒋斯年也摸透了她的喜好。
　　沈今安认识蒋斯年已有月余，这是第二次来702，每次都是送点儿来又带点儿走，你来我往间，她也养成了习惯，不论买些什么都会带着他那份，就连阿婆新寄来的米酒，也从牙缝里挤了两瓶出来。
　　阿婆上了年岁，早就不再制酒，这酒，喝一口少一口。
　　她知道702吃食备得多，却没想到连肉菜素菜酱料调味也满满当当塞了半个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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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弃坑，会继续更新的，只是有些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