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尘美景奈何“仙”》孤茶与烟

18、人俑

　　二人一前一后向城中走去，起初路过的几家店铺都十分寻常，顾云凉也都进去看过，越往里走就越透着离奇诡异，有些店铺门前挂着血淋淋的人头；有些兜售冥石的店中，却又金光闪闪；最不可思议的便是这人俑铺前，赫然写着的几个大字：

　　生魂人俑，童叟无欺。

　　生魂？那岂不是用活人做的人俑？难道是武司叶口中的契约生魂？顾云凉有些胆怵，步子慢了不少，猫在向出尘的身后，以求保护。

　　“这店中无人，不必害怕。”

　　向出尘说完，便缓缓推开草屋的木门，就如传闻中一般，屋内并无任何摆设，只有一盏油灯，泛着淡淡的绿光，房间幽暗闭塞，飘来发霉的臭味，顾云凉只壮胆看了一眼，便瞥见油灯前，那一具具干瘪的尸体，空洞的眼睛，吓得他瞬间哽住了喉咙。

　　那眼里或许曾经也有过期盼，而今时今日，茅屋之中，油灯之前，却只剩绝望与悔恨。

　　“冥王怎么可能呆在这种地方？”顾云凉瑟瑟发抖的说着，见他没有反应又劝道：“我们走吧。”

　　却没想到，向出尘竟忽然转身，将他一把抱住，手心覆在他的唇上，有些急促的低声说道：

　　“不要说话！”

　　顾云凉躲进他的臂弯里，任由那人环着自己，薄唇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脏却一直跳的厉害，也不管是否身处危机，便故意亲了一下他的手心，向出尘来不及闪躲，对上顾云凉的眼睛，满是紧张与羞怯，半天无法言语。

　　顾云凉也觉得自己无礼，尴尬说道：“干嘛一直不松手，我都不能呼吸了。”

　　向出尘解释道：“小声些，那人俑活了。”

　　果然，其中一个人俑已经离开油灯，僵硬的身体扭曲着向他们二人走来，直立躯体后，才看见他空空如也的胸腹里，竟只剩下干瘪的腐肉和裸露的肋骨，令人不寒而栗。

　　人俑靠近时，顾云凉却意外发觉，他眉宇间透露出来的纯正灵气，按理来说，冥界之中，以亡魂为主，生魂死后，灵气自然消散，可这具人俑竟能打破常规，不免十分好奇。

　　顾云凉定神而力，不等向出尘阻拦，便只身上前，探至人俑眉间，与此同时，体内涌上一股莫名之力，周身黑气笼罩，片刻之间便汇聚到指尖一处。

　　只见那人俑撕裂开来，源源不断的灵气被吸入体内，顾云凉却凝露出痛苦之色，脑中犹如定格一般，闪烁出无数画面，只觉头痛欲裂，四肢无力，随之怒吼一声，顾云凉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向出尘连忙上前将他抱起，几步离开草屋，拂袖之间，木门上便贴满符咒，就听屋内瞬间哀嚎四起，人俑一拥而上，嘶喊声，撞门声，响彻长街，动荡冥界。

　　武司叶闻声而来，见顾云凉晕在人俑店前，四周围满人群，难免惊慌，问：“发生什么事了？”

　　向出尘探其虚顶后，缓缓说道：“应当是力竭所致，并无大碍。”

　　武司叶这才松了口气，轰道：“散了吧，散了吧，人还没死呢，你们就甭惦记了。”

　　就因无血契的生魂入城，死后便可分其血肉，大家才会如此期待，见无人咽气，人群果然散去，只剩一黄毛丫头，坐在台阶上，死死的盯着顾云凉。

　　“哎呦喂，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执着，看我不打你的屁股。”武司叶作势上前，向出尘却侧臂拦住，郑重说道：

　　“不可对冥王无礼。”

　　“冥王？“武司叶大喊：“你说这丫头是冥王楚江女？开什么玩笑！”

　　只见那小姑娘一身紫色小袄，红彤彤的小脸蛋，扎着两个小辫子，被武司叶吓唬一通也丝毫不怕，反而掩面而笑，觉得甚是有趣。

　　向出尘将顾云凉环腰抱起，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恭敬地说道：

　　“多有叨扰，请君见谅。”

　　见她不予理会，又说道：“还望您屏退左右，寻一无人之地，吾等有要事相告！”

　　一听这话，女孩的笑声嘎然而止，清澈的眼睛也变得冷厉。顷刻间，九幽城天地转换，撕扯出一条巨大裂缝，三人与女孩共同消失在人俑铺前，直至落入不明空间。

　　这里，好似一间书房，又好似谁的寝殿，没有暖褥铺床，却有玉枕倚靠，没有梨木屏风，却有珠帘遮挡，没有清水煮茶，却有百年佳酿，整间屋子的陈设都十分精美，奢靡中又带着荒诞。

　　女孩突然消失不见，武司叶顿感不妙，靠近向出尘小声问道：“那丫头当真是九世冥王？”

　　不等他回答，珠帘后就传来一人问道：

　　“我也十分好奇，你是如何识破我的？”

　　听来是一女子，她手指纤长，撩开珠帘偷瞧了一眼向出尘，才从玉床上起身，缓缓走下台阶，头戴素面金钗，身穿黑蟒长裙，虽面无血色，却依旧英姿飒爽，不输任何男儿。

　　向出尘拱手说道：“其实并无其他，只因你在人俑铺中漏了破绽，才令我有所怀疑。”

　　“哦？那是为何。”

　　楚江女坐到书桌前，本以为是要一展风雅，却不成想捞起一坛美酒，便豪饮了起来。

　　“与冥王签下血契的生魂，既已放弃凡界种种，又怎么可能有残留灵力，铺中人俑举止怪异，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思前想后，也只有冥王才有这个权利。”

　　向出尘一语道破，楚江女却并未恼火，指向他怀中的顾云凉，再次问道：

　　“他是何人？”

　　武司叶打岔答道：“这是我儿子，我们来此是有重要的事想要通知您，刚刚在下眼拙，还望冥王莫要怪罪。”

　　听后，楚江女盘腿而坐，捧腹笑道：“有趣有趣，一个堕神，一个剑仙，竟然伙同皓月武神私闯冥界，实在是有趣。”

　　武司叶震惊，她怎会知道？可见她神情又不像试探。楚江女将酒坛放下，走上前去，眼睛打量着向出尘，然后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还知道，你喜欢他……”

　　向出尘心中一颤，见怀中之人还未醒来，才松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出尘上仙可别误会，我并无恶意，只是冥界万载不变，甚是无趣。”

　　楚江女说完将黑蟒长裙变作凤冠霞帔，红袖遮面，略显娇羞的问道：

　　“你可愿意留在此处陪我，万载长生，共赴鸿蒙……”

　　话音未落，顾云凉突然醒来，虽然隐约听见了几句，却又不太真实，睁眼便看见一女子身穿红袍，含情脉脉，这才知所听非虚，顿时心中不爽，白眼问道：

　　“大妈，你哪位啊？”

　　楚江女强忍怒气，继续对向出尘温柔说道：“你若愿意，今日你我便可拜堂成亲，我也自会派人将二人送出冥界，是去是留，上仙自有决断。”

　　顾云凉上前将他拦在身后，掐腰道：

　　“什么拜堂成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又小声对身后的向出尘解释说道：

　　“刚刚吸取人俑灵力时，不知为何，我竟能看见他死前情形，就在此屋，那楚江女说对他倾慕已久，不过是将他哄骗留下，签定血契，挖心掏肝后，还做成了人俑供她玩乐！”

　　向出尘惊住，问道：“怎会如此？”

　　顾云凉摇头道：“或许是因为体内魔气尚存，才阴差阳错的看见了此人生平，不必担心，只是有些头疼乏力，已无大碍。”

　　武司叶道：“这么说来，也算因祸得福，无事就好，等回去让你花姨娘瞧瞧。”

　　楚江女见三人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勃然大怒，眼中浮起一抹红光，霎时脚下剧烈晃动，冥王也随之消失不见，只留下那熟悉的笑声。

　　“尔等在我冥界撒野，可知是何后果？”

　　“你说我听听。”顾云凉小嘴一歪，谁也不服，有向出尘在这，量她也不敢造次。

　　话音未落，一缕青烟向他袭来，顾云凉力存丹元，本想用赤影剑抵挡，却还是被击退数米之外，不等稍缓就又再次攻来，还好向出尘横身反击，一记流光将青烟打散，又立琴上前，将空中倒影打落在地，周身形成火盾，怒目呵道：

　　“我说过，再敢放肆，提头来见！”

　　“出尘上仙果然风姿绰约，实力不凡，小女甚是喜欢，哈哈哈……”

　　那倒影竟是虚幻，向出尘本想感应冥王刚刚爆发出的煞气，却时有时无难以捉摸，一怒之下，用琴弦划破指尖，鲜血染红缦丝，再拨动弦音，顿时形成无形血网，将楚江女罩入其中，只见火星四射，紫烟升腾。

　　待血网消失，一只乌鸦的尸体赫然躺在地上，哪里有什么武江女，原来只是替身而已。顾云凉见此情形，忍不住大骂道：

　　“胆小鼠辈，面都不敢露，还自称什么九世冥王，我呸！”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武司叶见那乌鸦浑身被烧成黑炭，死的不能再死了，顿感有些后怕，他能存活至今，不过是向出尘人美心善，高抬贵手罢了。

　　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武司叶扯着嗓子喊道：“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告知冥王，冥界之门现世，意外被歹人盗走，如今不知去向，你们冥界管是不管？”

　　姜还是老的辣，九世冥王果然从他身后冒出，歪头说道：“怎么不早说呢，坐下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