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尘美景奈何“仙”》孤茶与烟

17、冥界

　　冥界，又称幽冥界，凡人死后，魂魄不散，落入九幽黄泉，九幽之后便是往生桥，桥头有冥将看守，防止生魂潜入。穿过往生桥，步入七罪冥殿，殿中判官会定其生前善举冤孽，大善者登极乐宝殿，大恶者堕十八阴间。

　　如此严明的地界，却有一个不成文规定：但凡冥王选中的生魂，不过桥，不登殿，不必受刑，不必轮回，只需与冥王签下血契，便可坐拥九幽洞府，永享长生。

　　无尽的寿命，显赫的地位，万贯的钱财，这样的诱惑，任谁都会心动。

　　可他们不知，签血契者，如同将自己献祭给冥界！你的永享长生，不过是成为他人的傀儡，你的血肉早已化成烂泥，留下的仅剩一副皮囊，你以为万人敬仰，其实都是算计，什么府邸？那只是一间草屋，点着一盏被下了诅咒的油灯，油尽灯枯，便是你的死期。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还愿意，活在别人给你造的梦里？

　　无人能够拒绝，也无人能够回去。

　　武司叶说完这些，加了一句：

　　“想来，也没人能从楚江女手里逃走，估计这几个家仆，早都晒成人干了。”

　　“可为什么会映在画里？”顾云凉问。

　　“简单啊，因为他们就死在画里。”武司叶解释道：“活人生魂被带到冥界，总要留个全尸才好交代。”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该如何进去？”顾云凉问完，几人便看向皇甫川，可他也同样一头雾水，毕竟这画吃人的时候只有那老媪在现场，他并未亲眼目睹。

　　皇甫轩辕猛然想起，老媪发疯时曾念过一首诗，正是这画中四句，有些迟疑的轻声读了起来……

　　但求来生纵相随……

　　余音未了，书房外便电闪雷鸣，狂风四起，犹如要将所有人带走一般卷土而来。再回首时，画中的男子竟都消失不见，跪在墓前的楚江女，背对着几人缓缓起身，隐约可以看见她手中一把骨梳，如同她的长裙一般，渗着血红。

　　雷声消失，风沙散去，壁龛画中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剜心刺骨，十分恐怖，顾云凉实在招架不住，躲在了向出尘身后。

　　“没事，别怕。”向出尘温柔安抚。

　　可顾云凉哪见过这阵仗，堵住耳朵，脑袋埋进了他的背里，说什么也不肯抬头了。

　　见他吓到，向出尘心疼，怒目呵道：

　　“再敢装神弄鬼，我便叫你提头来见！”

　　笑声果然戛然而止，再看画中，女子身前墓碑竟变成一座石桥，桥头一只四眼异兽趴在地上，正等着迎接贵客横渡忘川，不时睁眼观望，实在古怪。

　　见可以入画，皇甫川拉住自家儿子，躲在屏风后，生怕将他们吸了进去，皇甫轩辕深知自己能力有限，自请留在家中，说道：

　　“云凉兄，此去凶险，定要小心，我在此处守着，绝不叫旁人打扰。”

　　顾云凉此时已毫无畏惧，昂首挺胸的跟了上去，道：“好贤弟，备好酒菜，大哥去去就来！”

　　待接近古画，青光略过，只觉身体一轻，再睁眼时，已入画中。

　　此处堪比凡界美景，云淡风轻，绿草如茵，山涧溪流潺潺而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而三人却无心风景，如同蝼蚁一般，站在四眼异兽的对面，顾云凉半天才冒出一句：

　　“这家伙长得太丑了。”

　　有多丑？既不像龟也不像鸟，尾巴十尺长，脚掌几丈宽，嘴巴巨大却无一颗牙齿，头顶四眼却鼻孔朝天，背后的重壳发出一股恶臭，定眼一看又满是虫卵。

　　武司叶干呕几声，说道：“它原本可不长这样，或许是因为这忘川之水的缘故。”

　　向出尘辨认许久，才问道：“这，可是看守天河的巨兽，崇明神瓮？”

　　武司叶点头道：“正是。”

　　崇明神瓮，本是崇明上神生前坐骑，有穿山之能，亦有填海之力，一时风光无两，震荡九天。后因崇明上神与一凡间女子相恋，天帝震怒，除去神籍后，钉死在神柱之上，以儆效尤，神瓮自然也被一同定罪，打发去做了看守天河的石兽，从此再未登入神殿。

　　可为何它会出现在冥界？

　　“先渡忘川再说，这里面定有蹊跷。”

　　武司叶看出上仙疑虑，纵身跃上龟背，本想做个开路先锋，却被眼前场景吓了个跟头。

　　那龟背上斗大的窟窿，像是被人有意挖去骨肉，从窟窿向内看去，竟有无数人头堆积成山，瞪着眼睛向外看着，森森的笑。

　　“怎么了？”顾云凉喊道。

　　“无事，上来吧。”武司叶将外衣脱下，盖在窟窿上，眼不见为净。

　　三人已准备妥当，以为便能上桥，可神瓮却一动不动的四处张望，好似还有人未到。阳光过午，神瓮发出一声嘶鸣，响彻山谷，终于缓缓过桥，横渡忘川。

　　忘川之水便是冥界之流，上游孟婆，下游九幽，死后灵魂若得轮回，便踏舟而上，饮忘川之水，若得极乐，便并入九幽，待纳吉开府。

　　数万年间，仅有一人，无需审判，无需渡河，死后登楼，未拜冥王则得以飞升成神，此人便是皓月武神。

　　而此时的顾云凉坐没坐样，倚着武司叶就要躺下，被人家一躲，差点掉到忘川之中，吓得向出尘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温声道：

　　“若是累了，便靠着我坐，不要胡闹。”

　　“哦。”顾云凉扁嘴坐好，往向出尘的身旁凑了凑，本意只是靠着，却又想使坏，直接躺在了人家腿上，嘴里含糊说道：

　　“确实有些累了，借上仙的腿躺躺，到了记得叫我。”

　　向出尘并未躲闪，任他躺着，还不忘将腿放下，让他躺的更舒服些，随后睡去，替他整理着额前的碎发，温柔又小心。

　　见他毫不避讳，武司叶默默撇过头去，生怕向出尘下意识的一个眼神，便将自己丢进河里，喂这忘川数万怨灵。

　　忘川八百里，无一生灵，若是不慎坠入，恐连骨头都要被啃食殆尽，更别说像武司叶这样，一身腱子肉的壮汉，那可算的上美味佳肴，饱餐一顿了。

　　直到忘川深处，天空才变成灰色，雾气笼罩着整座九幽城，隐约可见的几家灯火，竟也是幽幽的绿光，飘在雾中，时有时无。

　　有几只旧船荡在忘川之上，船上未点渔火，帆布也破破烂烂，等神瓮靠近，竟从里面爬出几只巨龙蜈蚣，足有一人身高，盘在船头之上，貌似想要跳上神瓮。

　　“上仙小心，这蜈蚣有毒。”

　　武司叶这才明白，神瓮背上的血洞，定是被这些巨龙蜈蚣用毒腐蚀，再一点点钻入背中，渐渐扩大，用来储藏它们没有吃完的生灵骨肉。

　　顾云凉惊醒喊道：“蜈蚣？在哪？”

　　没等他起身，巨龙蜈蚣便飞天而起，武司叶并没想到它们会长出羽翼，被扑了个措手不及。只见道光一瞬，幻虚铃在空中摇曳，声如洪钟，几只巨龙蜈蚣瞬间被定在半空，动弹不得，武司叶剑网上前，将其断成三截，落入忘川后烧成灰烬。

　　“这蜈蚣居然会飞？”顾云凉后怕起身，探着脑袋又瞄了几眼破船，恐怕再飞出来一只半个。

　　武司叶收剑，拱手道：“刚刚多谢。”

　　向出尘起身道：“前路危险，多加小心。”

　　三人伫立眺望，只见迷雾散去，九幽城的全貌映入眼帘：此处没有日光，自然也就没有一颗植被，或许是因中元鬼节，城中并无太多死魂游荡。河边岸上，有几家小贩正兜售冥石，再往里走，左侧便是阳间货物，灵囊刺剑，宝塔琉璃；右侧便是阴间冥器，魂锁人俑，符咒法瓶。

　　虽不及宁远峰景致，却剩过宁远峰繁华，顾云凉自然欣喜，沿街店铺皆不放过，左看看，右瞧瞧，却始终没有交易，只因这里交换的不是普通钱财，而是百年寿命。

　　见他灰溜溜的模样，武司叶故意逗他：

　　“怎么不看了？”

　　“买不起啊，张嘴就要一百寿元，他怎么不去抢啊，这九幽城就没人管管吗？”顾云凉又气又恼，捂着自己乾坤袋生闷气。

　　“你喜欢哪个，我换给你。”向出尘本是好意，却没成想，竟点了顾云凉的火药，愤恨说道：

　　“人家还说了，神族仙族的寿元不能交换，你说，他们是不是欺负人！”

　　向出尘一笑，梨涡轻陷，十分迷人。

　　见此容颜，顾云凉再大的气也都烟消云散，不免有些看的痴了，武司叶轻咳几声，道：

　　“先办正事要紧，昨日中元，冥王应当还在九幽城中，分头找找如何？”

　　“好，我和向出尘一起找！”顾云凉喊得不管不顾，半天反应过来才解释说：“我自己一路不太安全，出尘上仙能保护我。”

　　武司叶留下个白眼，便自己进城了，只剩两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顾云凉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想和向出尘呆在一处，似乎只有他在，才能安心，这种感觉，对武司叶没有，对白叔父花姨娘也没有，只对这个人，只对向出尘，才有……

　　“在想什么”向出尘问。

　　“啊，没什么，我们先去哪？”

　　“进城，去人俑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