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复活护理日记》六重春

5、最后的吻

　　任缇玉心里发紧，把沉重的通讯仪扔在一边，农场的活很重，傅潮玉来了之后倒是轻松了不少，即使一只手残疾，他干活也没有怎么受到影响，重活脏活他都抢先做，简直比牛还勤奋，比狗还忠诚。

　　任缇玉之前还怀疑过这是克隆人，现在想想应该不是，如果齐娟娟有这个技术，应该会全国推行，每个农场工厂都应该发放一个。

　　傅潮玉递过来一杯牛奶，跟着任缇玉亦步亦趋地回了宿舍，“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你不能亲了我，还不想理我。”

　　倒也不是任缇玉故意这么做，任缇玉十年如一日地在农场生活，没事也不和齐娟娟来往，和一个月来一次的老幺说几句闲话，除此之外，连农场的牛羊冲任缇玉叫唤，任缇玉也置之不理。傅潮玉对任缇玉期待过多了，从前也不是话多的人。

　　任缇玉后悔早上冲动吻他了，早知道就该踹他一脚，不过扇他的那个巴掌还算是过瘾，傅潮玉大概是有什么受虐倾向，不但不恼，还捂着脸笑道“你打我，你心里有我”。

　　傅潮玉疯了，任缇玉确信，想把他关在门外，但是他人高马大，任缇玉并没有成功。

　　“你今晚还要链接伊甸园吗？”傅潮玉皱着眉站在她的身后，“是不是太频繁了？”

　　傅潮玉说得没错，半尸和丧尸的精神状态在复活日之后原本就说不上稳定，记忆力也比不上从前，只有通过链接伊甸园才能回想起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些重要片段，但是记忆被深埋是有原因的，他们这些半人不鬼的存在，生前靠杀死丧尸维生，死后靠捕猎血肉存活，脑子让他们忘记，伊甸园又让他们重新记起，种下了痛苦的因子，又反复重现，正常人都无法接受，别说身体严重破坏的半尸和丧尸了。

　　“伊甸园会被禁止使用是有原因的，难道疾控中心收集的资料还不够吗？即使不够，你也为她们贡献了三十年……”

　　傅潮玉眉头紧皱，任缇玉打断了他，“我还有些事情没有想起来，等完成我的日志之后，我会停下的。”

　　南城在末日里死伤无数，任缇玉是当世唯一一个历经那场救世大雨的人，对南城的每一秒记忆都很重要，如今疾控中心还没能研究出丧尸病毒究竟是怎么爆发的，也不知道那场大雨是什么来头，丧尸病毒为什么从此消散。

　　“伊甸园现世到如今，你是使用次数最多的人，一旦禁用，就再也没有人能超越你了。这三十年，你还有什么没有想起来的吗？”傅潮玉接过她的杯子，“我能帮忙吗？你在末日的那几年，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或许多和我接触，你能想起更多来。”

　　“……”任缇玉咬着下唇好一会，才忍住揍他的冲动。

　　“你具体是哪一部分想不起来？”傅潮玉凑近一点，他端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任缇玉则坐在下铺的床上，两人面对面说话，傅潮玉忍不住动手动脚，伸手去抓任缇玉的指尖。

　　“不知道，只是总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任缇玉摇摇头，“或许很重要，也或许无足轻重。”

　　“我帮不上忙吗？”傅潮玉上半身凑近一点，任缇玉便跟着后仰。

　　“帮不上，别想了。”任缇玉冷脸，“说来你之前不是提到你每次链接伊甸园都是同一段记忆吗？疾控中心那边怎么说，该不会你脑部还没有完全修复吧？”

　　傅潮玉耸耸肩，一副无所谓，不在乎大小脑有问题是大小脑的事的模样，“不知道，伊甸园技术发展几十年也说不上有多成熟，我这样的案例也不算少，完全无法链接的也大有人在。”

　　任缇玉点点头，整理被褥准备睡觉之时，傅潮玉把自己的日志递了过来，“我也好奇我能不能回忆起其他的事情，所以每隔三天还是会链接一次伊甸园，你不想看看我的日志吗？”

　　“不想。”任缇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在他单薄的日志本上面，兀自躺在了单人床的里侧，“我要睡了。”

　　任缇玉看着空白的墙面，听见背后的傅潮玉将日志本轻轻地放在桌面上，然后关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他这天的动作格外温柔，手臂轻轻地搭在任缇玉的腰上，他自然地就像已经这样做过几十年，两人这样亲密地毫无违和感，“如果末日再一次来了，我们会怎么样？”

　　任缇玉想了一会，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道，“现在人口这么少，如果有交通工具的话，活着的人大概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清场。”

　　“……”傅潮玉沉默片刻，“我问你我们会怎么样。”

　　“齐娟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虽然隔三差五两人就要斗嘴，任缇玉也不得不承认，齐娟娟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傅潮玉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将她翻了个身，迫使她面对自己，“那我问你，如果三十年前，丧尸危机没有爆发，我遇见了你，会怎么样？”

　　“你个变态，我那时候才高一。”任缇玉努力往后靠，可是傅潮玉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如果末日不发生，我们大概是不会遇见的，你都不是南城人，你是隔壁省市逃过来的。你在隔壁省读大学，压根就没有机会来南城。”

　　傅潮玉闭嘴了，他整理了任缇玉额前的碎发，在黑暗中端详了片刻，才将人拥进了怀里，“你就不能直接点，承认你喜欢我吗？”

　　伊甸园植入在皮肤里面，只要实验体意识沉静，很容易就能链接上。任缇玉听了他那句话，心事难平，却在不久之后就链接上了伊甸园。

　　实验体在链接伊甸园时还能保持自己的意识，只是控制不了记忆汇总的身体，搞得任缇玉这边在生死逃亡，那边还在思索明天要如何面对傅潮玉。

　　她们这边已经扎根在了大楼中，但是资源不足，还要靠人力去搜寻，小八之前一直跟在父母身边，算是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后来父母离世，她竟然也平安地独自活了下来，直到遇见傅潮玉。这次出门寻找物资，她也跟了过来。只是她的脚在下楼梯的时候扭伤了，回程的途中都是队伍中最强壮的裴蜜背的。

　　任缇玉游离的意识在这副瘦弱的身体里摇摇晃晃，在余光中看见了一直紧跟着落在最后面的傅潮玉。

　　是为了给队伍后面的任缇玉断后。

　　任缇玉手里拿着锐利的尖刀，嗓音破碎，“你别管我。”

　　身后穷追不舍的大群丧尸死咬不放，她们还没有想到脱身的办法，但是不能将这一路的丧尸引回住所，队伍中劳动力几乎都在这里，住所里的人无法应对。

　　傅潮玉和没有听见似的，一把搂过任缇玉的腰，将她拎了起来，跟着队伍右拐飞奔进了一间仓库。任缇玉只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被身后的丧尸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好在傅潮玉体力充沛，拎着一个人跑速度也没有减弱。

　　断后的人紧紧扣上了仓库的大门，在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无数的丧尸飞扑上门，声势浩大，如果不是超市的仓库大门做得足够坚固，那一下大门可能会瞬间倾倒，他们在仓库中一个也逃不掉。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离门口最近的几个人检查门口，确保丧尸不会再进来，其他人便原地休息，都没有人有心情清点仓库中的物资。

　　傅潮玉在进门的时候就将任缇玉放下了，他的手臂刚刚按在任缇玉的胃上，任缇玉一落到地面就蹲在角落里干呕，只是她今天还没有吃任何东西，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傅潮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往后面退了两步。

　　很快就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纷纷远离了独自站着的傅潮玉，甚至还有人拿出武器对准了面色苍白如纸的他。

　　任缇玉腿脚都有点发虚，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傅潮玉的跟前，他的右手手指上有明显的咬痕，伤口很深，深可见骨。

　　她都来不及思考，就机械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绑在了傅潮玉的手腕上面，她的尖刀从不离手，用口袋里的打火机烧红也不过只是几秒的事情。

　　任缇玉胡乱拿过了一边散落在地上的木凳腿塞进了傅潮玉的嘴里，又拍了拍他的脸，“看着我，很快的。”

　　傅潮玉嘴里有木头，说不出话，只是无力地点点头，任缇玉还是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见茫然。

　　她说自己很快，下刀的手就没有片刻的犹豫，而傅潮玉乖乖听话，没有低头看血腥的那一幕，只是不错眼地盯着面前满头大汗的任缇玉。

　　任缇玉也没有想到自己每天辛苦磨刀，丧尸没有杀几只，却先拿傅潮玉开了刃。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傅潮玉模糊不清的呜咽一齐响起。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裴蜜立刻递上了绷带，任缇玉却没有接，她看着傅潮玉苍白发抖的脸，胸前剧烈地起伏，“我们没有止血药。”

　　“你不是带了打火机吗？”裴蜜皱眉，绕到了傅潮玉的身后，勒住了他的胳膊，招呼着其他人来摁住不停发抖的傅潮玉。

　　任缇玉却觉得自己的手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稳过，傅潮玉那只断了三根手指的手掌也几乎没有怎么挣扎，极其顺利地完成了灼烧伤口，阻止继续大出血的过程。

　　仓库里看起来之前已经被人洗劫过一番，任缇玉没有时间清点，只是兀自拿了几床被子，矿泉水和饼干，任缇玉先是把被子在仓库角落里面铺好，再和裴蜜一起将昏迷过去的傅潮玉拖了过去。

　　任缇玉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其他人什么都明白，全部都躲到了另外一边，时时警惕着这边的情况。

　　小八一开始哭着要和两人待在一起，任缇玉面无表情地擦着手里的刀，“如果傅潮玉没能挺过来，我不想你也被咬，我不能再杀死第二个同伴。”

　　任缇玉用随身的工具，简单为他清理了伤口，再包扎好。

　　傅潮玉也只是一直昏睡，嘴里呓语，没有要醒过来，或者变异的迹象。

　　仓库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任缇玉第五次试图给傅潮玉喂水的时候，他终于回应了，嘴唇微张，眼睛也睁开了一条缝，任缇玉立刻坐起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方便喝水。

　　还是傅潮玉的体质够好，经此大难，如果是别人，恐怕已经沦为街上的行尸一员了。

　　他略薄的嘴唇被水沾湿，再次陷入了昏睡。

　　裴蜜等人不久之后也纷纷醒了过来，昨天所有人都累坏了，随意在仓库中找了食物下肚之后就心惊胆战地睡去了。天亮之后才开始整理物资，任缇玉听着不远处货架边传来的欢呼和笑声，想必这次收获不小。

　　任缇玉低头看着昏睡不醒的傅潮玉，那边小八“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她穿着一双缝隙中满是灰尘的水晶凉鞋，怀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八先是跪在地上，拿裙子垫着，将带来的物品展示给任缇玉看。

　　“姐姐，你看看这个有没有用？”女孩兴冲冲地拿着一盒药递给任缇玉。

　　任缇玉看着药盒背后斗大的“避孕”两字沉默了片刻，“我想应该用不着。”

　　小八失落一瞬，这里只是一个中大型的超市，原本没有药品卖，这盒药还是她在水果罐头的后面找到的，她消沉片刻，很快又打起了精神，“这是裴蜜姐姐给我的，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妈妈经常给我吃这个。”她说着递过了一瓶梨子罐头给任缇玉。

　　任缇玉没有多说什么，即使傅潮玉能醒过来，后续也需要更多的消炎止痛药，她愈发后悔没有从家里偷偷带走什么有价值的药物。

　　任缇玉拂上他的额头，再一次确认他没有发烧之后，就开始思索应该如何出去，出去之后又该怎么办，这附近的药店他们之前就去过，有用的药物早就被洗劫一空，难道说真的要回那个地方吗？

　　任缇玉一个人，脚程快的话应该不用两天就能赶到，只是他们真的会将药给她吗？任缇玉看了一眼裴蜜刚刚送过来的一些食物，仓库里部分食物可以均分给在场的人，任缇玉或许可以用她自己的那一份去换，必要的话，威胁亲生父母这种事情任缇玉也不是做不到。

　　任缇玉又不是打算零元购，直接打劫，再说父亲打任缇玉和抽陀螺似的。

　　任缇玉匆匆忙忙地将食物放进背包，小八则安安静静地蹲在一旁，盯着昏睡的傅潮玉看。

　　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八此时也变得话多起来，“你说他听得见我们说的话吗？”

　　“听不见吧，要不然我骂他几句。”任缇玉配合她开起玩笑来，这时候还是需要一点愉悦的氛围。

　　小八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向傅潮玉，“昨天晚上我梦见妈妈了，我梦见我上了初中，初中会是什么样子？”

　　任缇玉思索一会，“你家不是住在碧乐园吗？那边应该是分配在六中，我初中也在六中读的，六中面积挺大的，环境也很好，有一个很漂亮的人工湖，湖中心还有一个亭子，那会儿很多人去那边搞早恋来着……等末日结束之后，你也可以再上学了。”

　　小八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末日真的会结束吗？连傅哥哥这样厉害的人都会中招，我能活到那时候吗？”

　　任缇玉攥住了傅潮玉的右手小指，“他是厉害，但是心太软了。”

　　小八打断任缇玉，“你不用说如果他没有救你，就不会这样的话。如果是你，你难道会放弃他吗？如果是别人，看见他被咬之后，早把他丢出去了。”

　　任缇玉听着这一串如果，听得脑袋痛。小八原本也不是话多的人，见到任缇玉皱眉的模样，便也不说话了。两人都只是沉默地看着昏睡不醒的傅潮玉，好像他是一件稀世珍宝，需要人潜心研究。

　　傅潮玉只是团队中明面上的老大，裴蜜才是那个真正话事的，她偶尔走到这边了解一下傅潮玉的情况，还有意无意地拖延团队整理物资的行动，门口的丧尸被其他的响声吸引走了大半，剩下的也给他们解决干净了，她们随时都可以准备出发回到据点，团队中也有人时不时地提起该回去了，但都被裴蜜一个眼神压回去了。

　　但是三天过去，傅潮玉只是简短地发了几次烧，偶尔睁开眼睛讨一点水喝，除此之外，他既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他好像可以一直这样等待下去，但是其他人无法等待了。

　　不等裴蜜过来找她，任缇玉就先将伤员暂时托付给了小八，先行一步先找裴蜜谈话。

　　任缇玉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得出来，裴蜜却已了然。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劝阻，“等以后，我们再回来……”

　　尸体没有意义，任缇玉打断她，“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就算他能醒来，据点也没有任何药物。我们走动的时候说不定会招惹一些丧尸过来，你要怎么应付？”裴蜜表情难看。

　　“会有办法的。”任缇玉勉强地笑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任缇玉既不确定傅潮玉真的会醒过来，也不确定两人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更别说能否从爸妈那里拿到药了。

　　任缇玉既不乐观也不悲观，即使和傅潮玉两个人变成行动不便的丧尸满街流窜也没有什么，只是傅潮玉缺了三根手指，以后捕猎可能会成为一个问题，不过那会儿他脑子估计都烂完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

　　小八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谈话内容真的不对劲，立刻抛下了昏迷不醒的傅潮玉跑了过来，她抓住了任缇玉的衣角，还露出了自己防身用的刀具，“姐姐，我不走，我也能帮上忙。”

　　帮什么忙？帮倒忙吗？任缇玉没把话说出口，任缇玉攥住了小八的手，“你先和裴姐回去，我和傅潮玉会一起回去。”

　　小八再成熟，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听了任缇玉的话就哭了起来，只是考虑门外无数的行尸走肉，没敢哭出声音，瘪着嘴流了一串的眼泪和鼻涕，又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半死不活的傅潮玉身边，抱着膝盖蹲着，大有给傅潮玉一锤锤醒的冲动。

　　“你比她大多少？不是去年才成年的吗？”裴蜜苦笑，“你在我眼里和穿开裆裤的小孩也没有区别。”

　　两人沉默，任缇玉点点头，和裴蜜交换眼神之后告别。

　　裴蜜等人动作迅速，虽然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招来了一些丧尸。

　　任缇玉紧贴着门，听着外面躁动的丧尸又重新回归平静，漫无目的地徘徊在空荡的走廊上。

　　任缇玉艰难地拖拽着沉重的铁艺柜子堵上了仓库门，门外无数丧尸的手在仓库门上拍打，声音震耳欲聋，任缇玉抱着傅潮玉躲到了更远的角落里，捂住了他的耳朵，这样大的动静，他竟也无动于衷，甚至开始发起了低烧。

　　她们在超市里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说不定会引来其他人，虽然暂时被丧尸困在了仓库，但是也进不来。

　　任缇玉替傅潮玉擦拭了头脸，三五不时地会和他说几句话，他也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裴蜜给两人留下了两人份的食物，傅潮玉那份任缇玉一直放在他的被子旁边，自己的那份虽然已经省吃俭用，但几天过去也见了底，期间还要想方设法地让在昏迷中的傅潮玉吃一点东西。

　　任缇玉精疲力尽，门外偶有丧尸走过，门外二人也毫无声息，竟然生出一点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但是任缇玉焦虑到了极点。

　　任缇玉要带着傅潮玉回家拿药，再回团队驻扎的大楼，她们的驻扎点可能几个月都不换，也可能一群人几个小时就离开。任缇玉没有信心和傅潮玉两个人在末世里生存。

　　任缇玉甚至觉得自己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在有了这种想法的一天之后，任缇玉吃完了自己最后的一块饼干。饼干已经潮了，味道并不怎么好。

　　任缇玉落了眼泪，对着昏迷不醒的傅潮玉自言自语，“我没有办法把你留在这里。”

　　“你要醒过来和我走，不然我就只能和你一起留在这里。”任缇玉摸了摸他的脸，沉默片刻之后，俯身亲吻了他的干涩的双唇，没有什么滋味，她像个木头，他像个死人。

　　可任缇玉却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脏好像重新跳动了起来，可是心脏原本就在任缇玉的胸腔里，从来也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任缇玉好像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的心去了哪里。

　　傅潮玉面颊的肉微微抖动，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当时的任缇玉还在喜悦，三十年后的任缇玉又尴尬又焦灼，这段记忆算是任缇玉短暂的人类生活里相当痛苦的，傅潮玉人是暂时活过来了，但是三根手指永远留在了那里，还是任缇玉亲手砍下来的，还沉浸在傅潮玉随时会死的悲痛中将近十天。

　　任缇玉挣扎从伊甸园里面醒过来，仍然在傅潮玉的怀里，窗外天光渐亮，她们这么一晚上相拥而眠，几乎都没有怎么动过。傅潮玉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睡觉没动静，和死了一样，死后也是这样。

　　任缇玉醒来片刻，傅潮玉也跟着醒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双臂就收紧将任缇玉抱紧了一些。

　　“你在疾控中心的时候，为什么不修复右手？”任缇玉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声。

　　“徐医生说要修复不容易，以后可能会不灵活，甚至会掉下来，让我干脆把右手砍了，装个新的。”傅潮玉边回答，边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反正我也习惯用左手了。不习惯的只有别人而已，和我没关系。”

　　任缇玉半天没有回答，她默默地抓住了傅潮玉睡衣的衣角，“你是真的在这里吗？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傅潮玉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我在这里，现在……才早上六点，不舒服要不要再睡一会？”

　　任缇玉双目无神，好一会才机械地眨了眨眼睛，“我……死了吗？为什么你还活着？”

　　任缇玉说完这话，来不及听傅潮玉的回答，就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