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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父母手足 ...

  •   任缇玉瞄了一眼傅潮玉的螃蟹钳子,如今物资虽说不上充足,但一只手套还是有的,疾控中心甚至可以为他提供一些义肢,但是傅潮玉并没有对自己的残缺进行任何的遮掩,任缇玉每看见一次,心里就忍不住地发酸。

      “你后来还见过裴蜜吗?”任缇玉移开视线,继续写着自己的日志。

      “没有,希望她一切都好。”傅潮玉语气平淡。

      “你看过疾控中心前几天发布的文件吗?伊甸园计划下个月就要终止了,芯片要全部收回。听说疾控中心有个实验体接受的强度很高,精神崩溃自杀了。”傅潮玉说,“丧尸也是有人权的,不能一直作为实验体和廉价劳动力存在于世间。”

      “丧什么尸,只要有意识的都算作是人。”任缇玉回答,“你梦见了什么?”

      “我对伊甸园的接受能力一般,很少做梦,而且我每次梦见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是你死的那天吗?”任缇玉开口问道。

      傅潮玉摇头,“是你趁人之危偷亲我的那天。”

      “一件破事,你究竟要讲多少年?”任缇玉皱眉,抬脚给了他一下,“再说你那个时候明明就醒了,鬼话连篇的狗东西。”

      傅潮玉美美挨了任缇玉一脚,又看见任缇玉的旧手机屏幕上闪烁了几下,那是疾控中心的讯号,代表着那边即将送来物资。

      他疑惑问道,“难道昨天老幺没把东西送全吗?你仓库中还缺什么?”

      任缇玉面无表情,“我本来什么也不缺的,只是你厚脸皮地出现在这里,导致我什么也缺。”任缇玉写了自己的日志,绕开傅潮玉离开了房间。

      老幺人来得很快,他笑嘻嘻的,全然不顾傅潮玉铁青的脸色,安装那张上下铺的时候,本想叫他来帮忙,可他全程都站在一边,一副怒火冲天,要吃人的模样。

      老幺只好找任缇玉搭话,“姐,你看我给你带的被子衣物都够了吗?”

      任缇玉要的是厚实的被褥和工装,半尸虽然对温度的感知程度下降了不少,但是肌肉组织会因为低温过度僵硬,任缇玉可不想要一具僵尸在农场里添堵。

      任缇玉清楚傅潮玉的身高体型,衣服不必试,他一定合身。

      任缇玉记得末日那会,她们的团队在城市中艰难求生,找到能入口的食物是极其幸运,也是概率很小的事,大多数的时候,她们都是面对着一些没有大用的废物干瞪眼。

      有一回她们甚至在一家连锁的潮牌服装店困了七八天,滴水未进,只靠着背包里最后一点食物过活,直到把门外的丧尸全部耗走,几人才用尽最后的力气离开了。

      那几天里,傅潮玉每天吃饱了没事,就在店里挑挑拣拣,碰见喜欢的就往身上套,不仅要在人堆里展示一番,还要给每个人都挑几件合身的衣服,烦人又拿他没有办法。

      但如果不是他那几天时不时地插科打诨,说些无聊的废话,任缇玉们那些人,起码要折一半在那里。

      任缇玉想到这,下意识地瞄了傅潮玉一眼,那人刚好也看过来,刚刚凶恶怨恨的目光,一瞬就变了,他眉心蹙起,眼里含泪,嘴角耷拉。一言未发,但是脸上写满了“你就这么对我吗?”。

      任缇玉立刻挪开视线,眨了几下眼睛,尝试洗洗眼球。

      好家伙,蜀地失传几十年的变脸绝活在傅潮玉这里终于是续上了。

      老幺独自将宿舍整顿好,向两人告别,开着他的小卡车离开了。

      傅潮玉在外人面前给足了任缇玉面子,外人一走,他就立刻可怜巴巴地拉住了任缇玉的袖子,“你也太坏了。”

      “刚刚就一直甩脸色,行了行了,下铺让给你行吧。”任缇玉皱眉,甩掉他的手。自从傅潮玉来了,就一直在给任缇玉添堵,他好像不会独立行走,离了任缇玉就是个透明人,每次都是任缇玉做什么,他才和个跟屁虫似的跟着跑。

      “不行,你睡上铺摔下来怎么办?”傅潮玉认真道。

      “那你睡上铺。”任缇玉懒得和他废话,收拾着仓库里的饲料,准备给那些脆弱的动物做吃食。

      “不行,我掉下来会砸到你的。”傅潮玉一口回绝,“这破床,看起来质量就很差。”

      “那你想怎么样?”任缇玉拧着眉头看向傅潮玉,“正好你现在有自己的被褥了,你可以睡地上,或者牛栏。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之前提到把你埋在外面,依然奏效。”

      傅潮玉抓着她的手,低下头说道,“可是我没你睡不着。”

      “今晚你要是睡着了,我可能真的会杀了你。”任缇玉能挣脱开他的手,毕竟那只手上只有两根手指,傅潮玉也只是轻轻地夹着她的手背而已。

      他委屈地摇摇头,钻进了任缇玉的怀里,“看在我费尽力气找到你的份上,你就让让我不行吗?”

      傅潮玉一番话,说得好像两人之前就暗通条款,早有奸情似的,任缇玉听了半天,感觉脸颊有点发烧。

      “都让你爬上龙床了,你居然得寸进尺。”任缇玉幽怨地说。

      “让我在龙床上多待一会儿吧。”傅潮玉扭了扭肩膀,“求求你啦。”

      任缇玉起一身鸡皮疙瘩,一脚踹开他跑走了。

      任缇玉忙碌一天,傅潮玉的来历成迷,不知道原本是干什么的,不管多离谱的事,他都会一点,牛栏里有母牛生产困难,不是傅潮玉主动帮忙,母牛连同小牛的命都要折在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都洗了半个小时的澡,才完全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

      傅潮玉笑眯眯的,“你不夸奖我一下吗?”

      “你不是什么都会吗?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反而会奇怪。”任缇玉确认所有的棚子都关好门,才转身进了宿舍。

      “累了,早点睡吧。”任缇玉看也不看傅潮玉,率先躺在了床上。

      傅潮玉紧随其后,熟练地将她翻了个身,依旧是背对着他自己,牢牢地困在了他的怀里。任缇玉被他勒得难受,有心想转身看看傅潮玉那边是不是还有空位,可是她一动,傅潮玉就抱得更紧,死活不让人翻身。

      “不是累了吗?睡吧。”傅潮玉劝道,他捏着任缇玉的指尖,还放到自己鼻尖下闻了闻,“明明用的都是同一套沐浴露,凭什么你比我香。”

      “那你别用。”任缇玉懒得理他。

      “太香了,能咬一口吗?想尝尝看,是不是到嘴里也这么香。”他说着就真往嘴里塞,看起来小时候大概因为吃拼图,小卡车零件去过十几次医院。

      任缇玉也没有抽回手,“你一日为丧尸,终身为丧尸啊?”

      “说来有件事我要问你,有些事我不记得了,你还记得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不会很丑吧?”傅潮玉凑近她的耳朵问道。

      任缇玉反手轻轻给了他一巴掌,“你他娘的就想问这个?那么多可以问的话,你他娘的就想知道这个?”

      傅潮玉又开始来回扭肩膀。

      “好看行了吧?烦死了,你不是知道我碰见丑的丧尸会直接插太阳穴的吗?”任缇玉闭着眼皱眉,“不是说要睡觉吗?再说话你就滚出去。”

      傅潮玉不说话了,靠得更近了一些。

      任缇玉坐在粗制滥造,还小一号的木桌后面,凳子表面还有一颗钉子突出,刺痛着任缇玉的屁股。像是开办几十年的小学才有的桌椅。她醒来之后已经在疾控中心待了一年,还是没有明白首都究竟哪里有这种的地方。

      研究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姓徐,具体叫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即使在伊甸园的梦里,她名牌上的名字也是模糊的。

      “你三年前为什么要回到老城区?明明那个时候你和你的团队已经离开很远了不是吗?”小徐一边问,一边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

      “我父母是开药店的,而我们那时候需要药。我只是觉得我父母一定有存货,如果我求他们给我一些,我朋友或许有救。”任缇玉面无表情。

      “你既然有父母,家里还有粮食和药物,一开始为什么要离家?”小徐问。

      “不是我离的家,是他们赶我走的,家里的剩下的吃食不够所有人吃,我走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让我带走任何防身的物品,只给了我半瓶过期的矿泉水,大概是想我尽快死,不要也不能再回家。”任缇玉平铺直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末日开始的时候,家里并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而药店被人破门抢空了。一家四口能撑过一个月,都是因为我每天出门带东西回家,后来我能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就不需要我了。”

      小徐毫无触动,“那你回到老城区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死了,变成了丧尸徘徊在门口。”任缇玉的脊背据说在救助时受伤了,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恢复完全,坐着的时候上半身有点歪,看着颓废不已。

      “我把他们杀了,上楼找药,我时隔那么多年才回去,才发现很多物品几乎和我离开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大概是在我离开不久之后就死了,什么原因也不清楚。不过能找到药就不错了,我和同伴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也得到了补给和药品。”

      任缇玉补充道,“不是很好的结局吗?”

      “如果房子里有充足的食物和药物,也没有外人破坏进入的痕迹,他们为什么会在你走后离开房间?”小徐又问,“据你所说,你的父母并没有给你任何防身的工具,也没有食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是在离家之后一个月才遇见你的团队吧?”

      “这很难理解吗?我早料到他们会把我赶出去,没把我留下当过年的口粮就算不错了。有些儿女在父母眼里只是工具,趁手的话就还有活路,如果不被需要的话,就会被淘汰。”任缇玉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上的一处凹陷。

      “我在附近留了水和食物,还有之前找到的斧头匕首。说实在的,他们并没有赶走我,只是说没有找到食物就不要回来了。那附近都被我搜刮干净了,别说能吃的,地里能挖出来果腹的草根都没有了。你是在怀疑我杀了他们吗?我父亲足足有一米九高一百九十斤,我弟弟还是我们学校的体育特长生,除了投铅球什么都不会,你觉得我能杀了他们吗?”

      “说来,我在屋子外面遇见他们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呢。当时为了解决他们倒是费了些力气,如果你非要说是我杀的他们,也不是没有道理。”任缇玉说,“我的亲人,也不必假手于人,他们三个人,都是我动的手,虽然艰难,但是我也还是做到了。”

      尸体不会做梦,回到家的那天,那天任缇玉人做了人生中最后一个好梦,自那以后的每一天,都在一步步走向深渊。任缇玉不知道好人有没有好报,反正任缇玉自己是不得好死了。

      小徐又问了任缇玉几句有的没的,在任缇玉看来无关紧要的事,又将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复活日之后任缇玉的记忆并不完整,实验室的人员会根据她伊甸园的内容反复研究拓展,甚至纠正她自动修补错误的部分,虽然就是揭任缇玉的伤疤,但是她也明白这很重要,说不准哪天她们就能从中找到末日开始和结束的原因,任缇玉也能从漫长的研究中脱身了。

      任缇玉是第一个醒来的实验体,自她醒来之后,也有不少实验体陆陆续续地清醒过来了,但还是有一部分的实验体情况并不稳定,还偶尔有嗜血啖肉的冲动,除了任缇玉之外,所有的实验体离开房间之后都还需要带嘴套。

      任缇玉回病房的路上,还有不少实验体和她打招呼。

      这些在疾控中心的实验体,一言不发地成为了同类,她们无法再回到流窜吃人的野蛮日子,也永远无法再融入人类中,只能当一个不明白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怪物。

      任缇玉一一回应,回到自己的病房门口,看着门上字体简洁的三个大字呆滞了一会。

      傅潮玉。

      任缇玉醒来的第一天,齐娟娟问她叫什么名字,任缇玉想了一会,别人还以为任缇玉死了一回,脑子也不好使了,连自己名字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任缇玉迟疑一会,回答道,“傅潮玉。”

      任缇玉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理说出这个名字的,现在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当时想着那个人,忘记了自己而已。

      现在任缇玉后悔了,每天从实验室回到病房都能看见这个名字,每次别人叫她,也是这个名字,每次要签署文件,还是这个名字。甚至她的病服上面,也是绣的傅潮玉。

      以这个名字活久了,就好像变成了这个人。

      任缇玉必须要什么都会,照顾所有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身后的小徐也跟着她顿住了脚步,探头询问道,“怎么了?”

      任缇玉伸手遮住傅潮玉中的“傅潮”两字,“把这个两个字删去吧。”

      小徐疑惑,“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任缇玉没有回答。

      任缇玉睁开了眼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去,额头正好抵着傅潮玉的下巴,他呼吸平稳,还在安睡中,一只手臂压在任缇玉的脖颈下面,搂着任缇玉的背,一只手搭在任缇玉的腰上,即使意识不清醒,也用上了不小的力气。

      任缇玉稍微移开了一点距离,端详了一会他的脸。

      那时候傅潮玉的脸破坏严重,不知道哪个牙口那么好,生生给他咬下了一块肉,现在却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些年恐怕是下了狠功夫才完全修复。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即使那时候面目狰狞,瞳孔缩成一个小点,脸上还缺了一块肉,看着竟也不丑。

      傅潮玉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任缇玉的视线,他勾起一点笑意,摸了摸任缇玉的后脑勺,“梦见什么了?”

      任缇玉够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这个吻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甚至相当粗暴血腥,她直到尝到傅潮玉嘴里黏腻甜腥的液体才停下,将傅潮玉推开,可是对面的人并不想就此分开,又搂过她深吻了下去,他吻技也不怎么样,和任缇玉半斤八两,大概只是想补偿三十六年无穷无尽的想念。

      直到早晨的闹铃响了起来,两人才分开,各自喘气。

      任缇玉率先离开,却被傅潮玉一把拉了回去,“别走,你不能走。”

      “你不想我吗?”傅潮玉低声问。

      任缇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齐娟娟招来的克隆冒牌货,不是就好,是的话我会杀了你。”

      “你天天都说想杀了我,也算是记挂着我。”

      任缇玉翻了个白眼。

      “我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如今这样,是我做的吗?”傅潮玉微微蹙眉,神情严肃。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即使不是你做的,你觉得我能在那么多丧尸的围攻下存活多久?难道你以为你们都死了,我就会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吗?”任缇玉面无表情,将一只手抵在傅潮玉的胸口,不让那人靠近。

      “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也不过才21岁,即使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活不下来。现在不是也足够好吗?我们既不是两个无处可去的游魂,也不是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任缇玉说。

      “你真的这样觉得吗?”傅潮玉问。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傅潮玉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我就知道你每时每刻都在想我。”

      傅潮玉笑眯眯地伸脸过来讨吻,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任缇玉将自己的日志飞速写完,顺便发了一条消息给齐娟娟,问问她,跨越三十年的投诉还奏不奏效。

      齐娟娟好像对任缇玉有数不完的耐心,无论任缇玉的话有多离谱,齐娟娟也能精准地定时回复,“准奏,我看过你的日志了,你怎么也不说是谁那么不会说话,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疾控中心有哪个姓徐了。”

      “算了,我不过开开玩笑,我不记得是谁了。”任缇玉坐在牛棚的门口回复她,“关于傅潮玉的事情,你再和我说说吧。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首都,又是什么时候接受的治疗。你能确定当时在发现我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吗?因为我确定如果他先我一步醒过来,他是不会离开我的。”

      “我确定,你是我亲自带回来的。”齐娟娟很快回复,“傅潮玉并不在那里,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他度过了一段很漫长的迷茫期,在那之后他才来到了首都。”

      “你不问问他自己吗?我相信他什么都会告诉你。他之前还说过要把吃过的苦头全部告诉你,让你愧疚得一辈子都离不开他。”齐娟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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