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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傅潮玉 ...

  •   末日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畜牧业依然颓废,全国人口不足两千万,还包括这么多年回归社会的丧尸,精子质量低到地狱十八层,生育率也因此始终提不上去。一个活人要被分成八瓣用,齐娟娟身为总统,三十年以来的休息日也屈指可数。

      而具有意识的半尸和丧尸要当成畜生用,任缇玉来到农场这几十年,都没有休息过超过十天。这里的小动物比纸片都要脆弱,一旦缺少看管,就迫不及待地赶死去了。任缇玉上这个没有边际的班上得想再死一次,看见成群结队赶死的小动物,这种悲观的情绪反而好转了。

      任缇玉看着篮子里的蛋发愁,不远处农场门口传来小型卡车的汽笛声,她慢悠悠地提着竹筐篮子走到大门旁的大门按钮边,朝司机竖了一个中指,“催命吗?”

      任缇玉将篮子安放好,才摁下按钮,“再鸣笛把你头拧下来,没看见在捡蛋吗?你的命有这一筐蛋重要吗?”

      司机是老熟人,编号11011的丧尸,由于编号里有太多1,大家都忘了他的真名,只叫他“老幺”。

      老幺在“复活日”之前就失去了一只眼睛,现在则装上了一只蓝色的义眼,但十几年前义眼义肢的技术还一般,他那只眼睛几百米开外都还会发光,从他执照上岗这几年不知道被人投诉开远光灯多少回,不是人才紧缺,他还真不一定能坐上这个位置。不过现在义眼义肢的技术也依然一般,估计要等到下个世纪,老幺才能换上新的眼睛。

      不过老幺生前就是个二百五,死了脑子也不灵清,觉得自己的镭射蓝眼相当扎眼独,走到哪里炫耀到哪里,有时候不知道是要给人抛媚眼,还是想闪瞎别人的眼。

      老幺不止来送每月所需的物资,还送来了齐娟娟所说的“新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一身灰白色的工装,他们是从首都来的,工装外面还裹了厚重的羽绒服,头上还戴了头盔抵御风沙,那男人东西不多,单手拎着自己的背包就从卡车的后座上跳了下来。

      任缇玉还在犹豫怎么打招呼,那男人就快步走到了任缇玉面前,他先是摘掉了自己右手的手套,男人的手掌粗粝宽大,只是从中指到小指的三根手指被齐根斩断了,不是新伤,断口很整齐,看得出来挥动尖刀的人没有半点犹豫。

      他大概已经带着这样不便的残缺行走多年,既不藏着,动作也不笨拙,男人朝任缇玉摇了摇自己仅剩大拇指和食指的手,任缇玉能够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喷在头盔的面罩上,只是他没有摘下头盔,也没有出声说话。

      半尸也是需要呼吸的,只是频率并没有正常人那么频繁。

      任缇玉已经很多年没有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三十六年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老幺将车停好,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一边吭哧吭哧地下了车,“傅哥,怎么了?”

      任缇玉几乎站不稳,还来不及摇晃,面前的男人就扶住了任缇玉胳膊,顺手将任缇玉往怀里带了带,一切自然地就像三十六年前一样,他偏头看向老幺,“没事。”

      活人朝丧尸异化的进程中,脑子是最先病变的。任缇玉复活之后虽然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哪里不好使,但是任缇玉之前也不聪明,将将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高一生活还没有过几个月,丧尸就爆发了。真是文盲中的文盲,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

      老幺没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他走到两人的面前,疑惑地问任缇玉,“姐,仓库钥匙呢?”

      任缇玉快速地偷瞄了男人一眼,摆脱了男人的手,护着怀里的鸡蛋急匆匆地小步跑回了员工宿舍,期间还差点摔一跤。

      所谓员工宿舍,只是在牛棚旁的一间小平房,巴掌大小,任缇玉一个尸,住着还凑活,再多来一个人,还是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安排他住牛棚吗?还是埋起来算了。

      老幺跟着任缇玉挤进了宿舍,任缇玉双目失神地坐在单人床上,还怀抱着一篮稀少的蛋。

      “姐?仓库钥匙?”老幺又重复了一遍,“姐,你咋了?”

      任缇玉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坐在床沿,任缇玉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问题,或者说看清楚外面那个人的脸,或者做一些任缇玉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但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任缇玉觉得自己是一片荒芜的大地,龟裂的地面上生出了小小的,新鲜的枝芽,但是任缇玉不能理解枝芽的意义。

      “姐,你眼睛咋没有光了?你该不会要死了吧?说实话我们以为你会活到地老天荒……”

      任缇玉打断了老幺的话,“仓库钥匙在窗户旁的木板上,第一排的第四个。”她将鸡蛋篮子塞进老幺,“顺便放进仓库。”

      老幺取了钥匙,但是不着急走,还乐呵地和任缇玉说闲话,“姐,你知道吗?这个新人名字里也有一个玉呢……”

      “出去。”任缇玉开口,再次打断了他。

      老幺闭上嘴,悻悻离开宿舍,关上了门。

      任缇玉指尖有些发抖,发出了齐娟娟的通话申请。总统大人日理万机,或者说这人只是单纯想看热闹,任缇玉不停歇地拨打了好几个,那边才迟缓地接通。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任缇玉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不是说过,不会欺骗我吗?”

      “我没有欺骗你,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而已。”齐娟娟说,任缇玉一开口,她就知道大抵发生了什么。

      “你明明说过,在发现我的地方,只带回了我一个实验体……”

      齐娟娟出声打断她,“我们确实只带回了你一个人,你也看过资料,你是那附近唯一还有研究价值的实验体,其他的尸身都破坏得太严重了,并不值得研究,只会浪费时间和资源而已。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过任缇玉,说起欺骗,你才是那个不值得被信任的人。如果不是那时我们找到了你的学生证件,我们可能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任缇玉。”

      “学生证件?”任缇玉轻轻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已经在疾控中心的收容区待了六年,名字对于那时候的社会根本就没有意义,你们也没有必要确定我的真实身份。”

      任缇玉停顿了一会,才犹豫着开口说道,“是他把我的证件带给你们的吗?”

      “傅潮玉不是我们主动收容的,他自己来到了首都。我也希望我能早一点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他的情况一直不稳定,实验失败了百次有余,如果多一点差错,你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曾经在首都的消息。”

      这次任缇玉沉默了更久,而齐娟娟也一直耐心等待任缇玉的下文。

      “他不止在首都,还在第一区对不对。”任缇玉声音更低了。

      沉默就是齐娟娟的回答,任缇玉挂断了通话,直到从仓库回来的老幺站在宿舍门口敲了敲门,“姐,那新人一直在农场里面打转,你不去看看吗?”

      任缇玉突然不着边际地说道,“首都现在是雨季吗?”

      “首都的雨季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门口的人回答,却不是老幺的声音。

      任缇玉没有抬头,男人用自己螃蟹一样的手将头盔和外套脱了下来,折叠好放在宿舍门口的桌子上,“玉庭农场的宿舍只有这么一间吗?请问晚上我要在哪里休息?”

      “农场外有一块土地的土壤很松软,埋了你绰绰有余。”任缇玉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老幺呼吸一滞,不聪明的一双眼睛也瞪大了,任缇玉确实是出了名的嘴上不饶人,但是不至于对陌生人也这样,这位新人也不也一表人才吗?

      男人一愣,随即轻声笑了起来,“那这一次你可以安葬我了。”

      他却也没有笑多久,因为任缇玉起身抱住了他,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任缇玉埋进了他的胸前,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背。

      半尸和丧尸复活后的状态是有区别的,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丧尸的复活率远远不如还未完全退化的半尸。而复活后的半尸也能恢复身体的一部分机能,比如心脏依然能够迟缓地跳动。

      任缇玉现在抱着的这副躯体里的心脏,是在跳动的,他并不是半尸。那时的自己,竟然还手下留情了吗?或许是过了太多年,任缇玉实在想不起来了。

      男人一只手护着任缇玉的腰,一只手揉了揉任缇玉的后脑勺,“怎么比从前还要瘦呢?”

      任缇玉也不知道两人拥抱了多久,松开他时,门口的老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是他难得有眼力见的一回。

      傅潮玉脸上还有笑意,他用那只残缺的手捏了捏任缇玉的脸颊,“真是瘦了很多,你住在农场,难道不知道给自己开小灶吗?”

      “我刚刚去厨房看了一眼,灶上都有灰了,你是多久没有开过火了?虽说不会觉得饿,但也要吃点东西吧?你是不是饿出习惯了,怎么几十年都不会变呢?”男人絮絮叨叨的,还一边捏捏任缇玉的胳膊和肩膀,最后甚至蹲下来查看任缇玉的腿脚。

      知道的以为他在确认任缇玉身上是否有残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检查年猪。

      “你这张嘴也还是那么唠叨呢。”任缇玉皮笑肉不笑,“再废话今天真的会把你埋了。”

      傅潮玉蹲在地上,他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叹了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任缇玉。

      他除了残缺的手,也没有明显的外伤,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甚至和几十年前都没有变化。

      傅潮玉一直都是眯着眼笑的模样,“说真的,我晚上睡在哪里?”

      农场里只有一间屁大点的宿舍,现在的天气还没有到极寒的地步,所以任缇玉也没有多余的被单,而傅潮玉单薄的行李中大概也没有御寒的被褥。

      “这里只有一张床。”任缇玉面无表情。
      傅潮玉的笑容更甚。

      “所以你睡牛栏。”任缇玉绕开他,离开了宿舍。

      傅潮玉说得对,任缇玉就是没有吃饭的习惯,半尸三天左右进食一次,就能维持□□的基本运转,而任缇玉大概有一周都没有吃过东西了,上一次,好像也只是随便喝了一个紫菜汤,好像还是前年剩下的紫菜碎屑。

      任缇玉从冰箱里拿了一小块肉,和一些老幺刚放进去不久的蔬菜,傅潮玉不挑食,只要吃不死,他就能下筷。

      任缇玉刚热锅,傅潮玉就跟了过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小玉真听话。”

      任缇玉没有躲开,只是举起锅铲威胁他离自己远一点。

      两人简单地吃完晚饭,一个面挂愁云,满怀心事,一个像一百年没有吃过饭一样,风卷残云。

      一个做饭,一个洗碗,也没人说话,没头脑整理好厨房,带着不高兴回到了宿舍。

      “你不会真让我睡牛栏吧?”没头脑走在后面,一只手扯着不高兴的衣袖。

      “怎么可能?”任缇玉依然皮笑肉不笑,“你晚上睡地上,别把我地板弄脏了。”

      “你怎么死了也是这样,不喜欢说人话啊。”傅潮玉抱怨。

      “那你怎么死了也是这样,这么讨人厌?”任缇玉回头瞪了他一眼。

      不过任缇玉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单人床虽然狭窄,但是两人末日期间可比这艰辛多了,任缇玉自觉地靠着墙角睡好,刚想开口叫傅潮玉,就看见那人冷着脸,将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可怜巴巴抱着膝盖躺下了。

      “入夜之后温度会急降,你想冻死吗?”任缇玉皱眉。

      傅潮玉抬头,蹙眉看她,“你不是说我讨人厌吗?”

      “那你别上……”

      任缇玉话音未落,傅潮玉就跳上了床,他个子有足足一米□□,几年的末日生活也仅仅让他瘦削了一些,可怜的小床承受不住,发出了一声哭嚎。

      傅潮玉侧躺下,将任缇玉翻了个面背对着他,再用胳膊牢牢圈住,确定好她盖好了被子,才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句,“睡吧。”

      “我要杀了你。”任缇玉挣脱不开,拧了一把傅潮玉的胳膊肉。

      傅潮玉皮糙肉厚,没有吭声,“你参与了伊甸园计划吗?”

      “嗯。”任缇玉回答,伊甸园计划需要在实验体的身体里植入芯片,帮助其回忆过去的内容,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丧尸都愿意不断回忆自己之前喝血吃肉,或者不断杀人逃亡的画面,有一些甚至人忍受不了,再次自杀了,像任缇玉这种十年如一日参与其中的实在不多。

      “我也是。”傅潮玉捏住了她的手掌,这人瘦弱,只有手掌心和指尖有一些肉,他反复揉捏着她指尖的肉,“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或者想和我说的吗?”

      “你呢,你没有想和我说的话吗?”任缇玉反问。

      “哦,有。”傅潮玉揉捏的力气重了一点,“我要慢慢说,因为你要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吵死了。”任缇玉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他。

      任缇玉原本以为今天见到傅潮玉,晚上会很难睡着,但是在他的唠叨和怀抱下,任缇玉反而很快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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