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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末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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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不知道是末日后的第几年，炎夏干旱已久，南城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暴雨，仿佛要淹没世上所有的生灵。
任缇玉松开了手里的尸体，她看了看破败窗外的大雨，片刻犹豫也没有，用尽浑身力气，拖着怀里尸体的上半身，一步一挪地爬到了大楼前的空地。
南城很久没有下过雨，别说洗个痛快澡，任缇玉都两三天没喝过水了。刚找来的一点清水，被一场祸事打倒在地。
任缇玉将怀里的尸体平放在枯草丛生的泥地上面，动作僵硬地用自己破烂的衣衫擦了擦尸体灰败的脸，然而她的衣服也并不干净，和着雨水，将尸体的脸越擦越脏。
任缇玉看着那张脸片刻，索性放弃了，捂着肩膀隐隐作痛的撕裂伤口，叹了口气，然后和尸体并肩躺在了一起。
任缇玉都不知道见过多少人尸化的样子，挚亲，或是好友，这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不过也是唯一一次了。
任缇玉想着想着，竟然还有点想笑，不过她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身体各处器官的疼痛，和血管的灼烧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够忍耐的，任缇玉只盼着自己赶紧死。
这是任缇玉唯一一次许下愿望的时刻。
不过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任缇玉还没有再次睁眼，就察觉到了身体上的束缚，下意识地摆脱那些铁链，那些环环相扣的钢铁和身下的铁床撞出了巨大的声响，周围一片哗然。
丧尸被巨大的响声吸引，那些急切又凌乱的脚步，任缇玉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听见，可这次不是……
“我草她醒了……”
“可是她还没有睁眼……”
“不会吧，我们该不会还是失败了吧？”
“再讲话给你扔出去。”
“你不讲话是不是会死啊？”
任缇玉的后腰原有一把小巧的美术刀，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应该就是这些人拿走的。末世里只有人才是第一资源，哪怕是没有大用的废物，也可以留下来当只年猪。
但是任缇玉已经被感染了，难道说这末日还有人找丧尸做实验吗？这满大街的丧尸为什么偏偏找了任缇玉？
……任缇玉犹豫片刻，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不是已经被咬了，在那场大雨里死球了吗？现在为什么还有意识？
任缇玉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所以说，所有的丧尸都有可能是有意识的，还能感知到死后的世界，只是肉身被本身的嗜血欲望所驱使。
任缇玉还真的没有往哪个方向想过。
她睁开了眼，又引起了周围的一阵躁动。
还真是活人，一屋子的活人，任缇玉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活人了，还是面色红润，衣着干净的活人。其中男人短发整齐，还有几个女人脸上有淡妆。
果然如此末世，也有人在好好活着。
“你们……是谁？”任缇玉犹豫着开口说道，本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但是只是想实验一下自己还能思考，也对活生生的人没有嗜血啖肉的欲望，或许还能说话。
尽管嗓音有些沙哑变调，但也依然清晰。
“妈的，我该不会还活着吧？”任缇玉缓缓道，但是离她最近的一个戴着眼睛的马尾辫高个女孩倒吸了口凉气，由她带头，房间里好几个人倒吸起气来，还没完没了了，任缇玉觉得自己也有点缺氧。
“你好，这里是首都疾控中心，我是这里的首席研究员。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为首的马尾辫开口说道，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已经是首席研究员了。大概是比她大的研究员都死在了末世里。
“首都？”任缇玉记得自己死在了南城，南城距离首都少说也有几千公里的距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首都？
马尾辫点点头，“对，欢迎你来到首都。你作为我们的001号实验体，对我们的各项研究，反映都是最好的，你是第一个醒来的，我们也不意外。”
“合着还是拿我做实验了，所以说，我现在算人还是丧尸？什么时候实验结束我能去死死？”任缇玉相当平静，她原本是被铁链捆在铁床上，现在也不挣扎了，躺得板板正正。
马尾辫眼中露出一点失望，“你昏睡了三年，末世也即将要结束，等到实验结束之后你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了……”
“什么正常生活？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任缇玉扫了房间里沉默的众人，任缇玉想起自己在末日中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实验什么时候能结束？”
马尾辫有些语塞，缓了半天才回答，“我们欠缺很多南城的资料，无论是末日前，还是末日期间，如果你的记忆没有缺失的片段，可以帮我们补充一下吗？物理实验大部分已经结束了，只要你帮助我们尽快收集完成资料，疾控中心保证你日后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南城？南城不过是个十八线的小城市，在末日前几年才由县升级成了市，并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连能拿出手的特产都没有，疾控中心为什么需要南城的资料，还把她一个半死不活的南城本地人千里迢迢地从南城运到首都？
“你们难道有我的资料？你们把我运到这里来，都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南城本地人，万一我只是路过南城……”
马尾辫打断她，“你还记得你在感染后的那场大雨吗？”
为什么要提起那场大雨？那场大雨又什么特别之处吗？任缇玉只记得那时周身的钻心之痛，同时在缓慢尸变的影响下，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下降了不少，并没有觉察出大雨有哪里不对劲。
“记得，下得很大很急，当时南城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下雨，暴雨之前的几天，天空都相当阴沉，我们那时候还以为又会是什么恶劣的极端天气……”
任缇玉住嘴了，那时所有人都在为灾变做准备，她那时一个人去了远处的大型超市，独自动身虽然危机重重，但也容易脱身，任缇玉只想拿几件能够蔽体的衣物，如果能找到一点食物和干净的水，便再好不过，只是……
马尾辫的话打断了任缇玉的回忆，“南城的雨，持续了足有十五天，但是当我们的研究人员赶到南城的时候，已经提取不到没有被污染过的雨水了。但我们也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正是南城的那场大雨阻止了由人类转换为丧尸的进程……”
“所以说，我现在是……”
“是也不是，你现在有思考的能力，还保留了一部分之前的记忆。但是你没有心跳，也不用呼吸。换句话来说，你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死了……”
任缇玉有些急切地问道，“在南城淋过雨的丧尸，都会重新变回我这样的存在吗？那些被击中要害，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呢？”
马尾辫摇摇头，“我前面提到了，你是实验体中第一个醒来的。我猜测大概是因为你还未完全异化的时候就淋到了那场雨，完全异化的丧尸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还要看我们以后的科研进程。而对于那些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丧尸，只有腐烂的可能。”
任缇玉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南城的雨量大，雨期也长，是最开始下雨的城市，其他城市的进程完全赶不上南城……”
任缇玉从梦里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碎花被子沉默了良久，接着掀开被子，端正地坐在了床边的木桌上。
丧尸是不会做梦的，像任缇玉这样的半尸也不会。
这是由当年的马尾辫，如今的国家总统提出并且执行的造梦计划，原本叫“伊甸园”来着，但是被任缇玉嘲讽说“丧尸只有做梦才能上天堂”一票否决了。
造梦也不是梦，只是帮助丧尸或者半尸们回忆过去的记忆，任缇玉常常会梦到末日期间的种种，毕竟那些实在是难以忘怀。这还是第一次回忆起从首都疾控中心醒来的那天。距今已有三十六年……
任缇玉犹豫了一会，在纸上提笔写下“末日”两字。
在长达六年的研究之后，任缇玉回归了平凡生活。
她独自经营着一家远离都市的牧场，看管着几只珍稀的鸡鸭牛羊。
任缇玉如同往常每一天，捡鸡鸭蛋的时候，齐娟娟的长途电话拨了过来。
“小任小任，我是小齐。”齐娟娟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什么小啊，你今年都六十一岁了。”任缇玉观察着手里的畸形鸭蛋，放进了专门存放坏蛋的篮子里。
齐娟娟却不在意，反而有一点委屈，“我说你今天的报告是怎么回事啊？我刚刚看过了，怎么能形容我们的初遇是末日呢？”
任缇玉数了数篮子里的蛋，缓慢地站起身来，绕过鸡鸭离开了草房，她语气平淡，“哦，那天我确实是生不如死。”
和任缇玉进行过无数对话的齐娟娟难得地沉默了片刻，而后声音又欢快了起来。
“我今天是有惊喜要给你哦，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任缇玉确实记得自己的生日，但是她觉得“过生日”是件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再说她和齐娟娟已经认识了三十几年，她之前也没有提过给她过生日的事情。
任缇玉只觉得自己大难临头。
“你不会要给农场扩大面积吧？我告诉你，我是半尸，不是牲口，忙不过来……”
“不是哦。”齐娟娟打断她，“我是来给你增派人手的。”
任缇玉独处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连齐娟娟偶尔的骚扰都无法接受，她直接了当地拒绝了，况且末日已经过去几十年，但世界依然百废待兴，无论是哪里都需要人手，“不用了，你要不然还是扩大面积吧，我只是丧尸，我牲口都不如。”
“拒绝无效，人已经在路上了。”
任缇玉刚想说什么，那边就单方面地切断了通话。
“……”
算了，农场的活计乏味又繁琐，不是正常人能够一直做的。齐娟娟之前也不是没有找人过来，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离开了。
这个人也不会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