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众生》马玉莲

9、谊切苔岑

　　柴梦卓下意识觉得不好。来都来了，她深入敌穴的目的本就是佯装有一些孽力的问题要问黄杜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反对明睿的意见，要劝自己将孽力收归己用……实则将山神的叶子碾碎的粉末留在这里。她能借此享有木叶的感官。
　　但是乐璋云出现了，她只好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今天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于是柴梦卓尽力装出一副实在不好意思的模样，被乐璋云拉着半推半就一道走出了楼梯间。她想脱离二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信力告诉她十分不适，她此前一直强装淡定，现下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乐璋云发觉手里的盒子还没递出去，又撤回几步，把盒子交到黄爷爷手里，干笑道：“爷爷，这是刚刚那个钢笔的墨水，您不嫌弃就拿回去用，我……咳，和柴梦卓……就先走了……”
　　柴梦卓没回头等他，快步抢走在前面，伸手推开冰冷的铁门——吹到外面北风的一刹那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逃离虎口了，这才慢慢地从僵硬中恢复知觉，终于听清乐璋云絮絮叨叨的问题。
　　“……哎你怎么认识黄局长的。”乐璋云看到柴梦卓在这儿惊奇得不得了，一个高中生能和黄局长扯上什么关系，难道她也是干部子弟？那也不应该一个人来嘛。家属呢？家属不会……
　　……柴梦卓默默地听着，这人谁？她平常用人身没用纸人的时候记性应当是不错的，却不记得这男的为什么认识她，更遑论想到面前这人正脑补自己是个孤儿。
　　她倒是认识他。上一次见面是在京郊木叶观，她记得当时过年的时候柴小Ⅹ给这个男生带过路。
　　但是十个纸人里只有Ⅸ号是她自己的脸，小Ⅹ分明不是啊。他不该认识自己现在这张脸。
　　于是她没忍住，问他：“你叫什么来着？我们见过的，是过年的时候在那个度假村里吗？”
　　乐璋云莫名其妙，“什么度假村？我是乐璋云啊。”
　　柴梦卓看着他，“……？”
　　他被她脸上显而易见的迷惑逗笑了，“啊？我是乐璋云啊，四中，高二（2）的同学，你同桌，你不认识我吗？”
　　这时候如果说她不认识什么同桌是不是不太礼貌。尽管Ⅸ号在学校里不怎么说话，但是她记得还是和他讲了两句谢谢的。……她没不认识人，正如她其实没有嗜睡症一样，她只是单纯不关心四中那个破学校而已。
　　乐璋云也没当回事儿，很快就自我开解道，“原来你是脸盲啊，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乐璋云，平常收你的物理作业，坐你边儿上，但是你一直都在睡觉，谁也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柴梦卓就喜欢这种自来熟，不管别人怀不怀疑，至少让她省略了很多不必要的解释，遂也挂起一个和善的微笑，“谢了。”
　　“谢什么？”乐璋云莫名其妙，“谢我收你作业？”
　　她本想谢他把她从黄游冬一家那里救走，但察觉一时失言，便没再多说，听了几句这人的话痨。
　　正好他们走到了出口，乐璋云问，“你家住几环啊？要不要我们送送你。外面这么冷呢。”这小可怜见的，家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大冬天接送她。
　　“四环。没事儿我搭地铁就行。”柴梦卓拒绝了进一步的沟通，她刚从法会回来，心绪不宁，身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气场，她走一走梳理一番，免得距离近影响别人。
　　“嗨，不用坐地铁的，现在十点多了，再等你到附近地铁站说不得都得停运了。我们家车还蛮大的，你上来呗，我送送你。”
　　她不好意思再说话了，只能深吸两口气，把信力孽力一概压下去，上了车。
　　“那就麻烦叔叔阿姨……司机伯伯了。”

　　元宵并未放假，第二天他们就继续疯狂地上起学来。
　　曹誉柏最近心情很差，他得知他的竞赛根本没有入围，每天对着自己的教辅长吁短叹。乐璋云和他说不上话，又离安尚远得很，每天净招惹边上女同桌了。
　　他快好奇死了，她怎么能恰好就和黄局长碰上？那个大院贼难进啊，门禁和军院一样严的。
　　“欸你认识黄杜啊，你们差了几岁？我算算……她研二了，你应该和我一样大吧，那就是差了6岁。你们是亲戚啊？还是你，咳，你家长和他们是同事？”
　　“……说真的你住四环啊？那离我家还挺近的。”
　　“借支笔呗。我今天正好写完了。”
　　乐璋云感觉自己有点招人嫌了。因为同桌今天并没有睡，难道是被他吵到了，睡不着了？他平常也不会这么十万个为什么，但是这个同桌实在是太令人抓心挠肝了吧！
　　柴梦卓确实没有操纵纸人来上学，今天是她亲自驾到，于是也不需要睡觉装死了，看到乐璋云偷偷摸摸地问她，期待她回答的傻缺样儿，她一言难尽地回视对方，提笔唰唰写了两行字：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多话。
　　。。你今天物理作业收了吗？
　　乐璋云一拍脑袋，我去！真的没收，早上上学迟到了，刚刚两节连堂课，他想说话憋得快发疯，惹了柴梦卓小十分钟，完全把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补收作业的课代表责任抛掷脑后。柴梦卓看他咋咋呼呼地又去收作业去了，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昨天回家没睡觉，调理了一晚上才平衡了气场。她觉得和黄杜呆久了确实能感觉到一丝从玻璃罩里逸出的邪气，但是她们家又是改阵镇压孽力的重要成员，身上沾染些许似乎并不奇怪。
　　只是柴梦卓才去接触她不到4个小时，孽力如果这么恐怖，她又是为什么在劝自己利用这股力量？
　　虽然她的道统并未受传统宗教性质局限，要求善恶有别、道法自然、万物平衡等等，她立身的根本只有那座山里传承了数个世纪的木叶观的信力。可要真教孽力替代了信力，她在市中心会寸步难行。有道统但实力不足的人不但不能能踏进气场太强大的地方，而是和其他民众不一样，她如果真的毫无倚仗，信仰不被承认的孽力道统去恭王府散步，躯体是会被气场相撞受到挤压的。
　　黄杜昨天说，孽力不过也是一种杂念，只要意志够坚定，万物皆可为己所用……她便是这样驱使阵中怨念的。而柴梦卓一开始觉得她是个天才，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厉害的人能有几个？！
　　可是如今看来……她低头看身上缠绕的丝丝缕缕的孽力，她身上沾染的，和楼顶上封印的，真的出自同源吗？上次她那么近距离看了会儿，身上毫无孽力痕迹，证明阵法是完整无缺的，至少不会直接从黑洞扩散。那黑洞不会扩散，黄杜身上的从哪儿来呢？
　　想到这儿，柴梦卓便有些等不及了，背上装了替身的包匆匆离开教室，把IX号纸人在洗手间展开，施术让其走回座位，她则隐匿身形，避开监控和人流，再一次从行政楼翻上了天台。

　　曹誉柏瞥了一眼同样站在前面的乐璋云，见他又盯着别人看，问他：“你看什么呢？刚我还见你俩说话，你们啥时候熟起来的？”
　　乐璋云皱着眉：“她背着包走了。”
　　曹誉柏对他答非所问感到疑惑：“？”
　　So?
　　乐璋云没注意曹誉柏脸上显而易见的困惑，他兀自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在意的好。他觉得自己没有检举对方偷偷旷课，实在是为人十分优秀，于是他转回来，对自己人品放下心来，满意地拽着曹誉柏就往办公室走了。
　　此时此刻，纸人正面无表情地迈进教室，柴梦卓也刚巧上了天台。他们齐齐动身，竟然是都错过了那一眼瞧见对方再度开启学校地图刷新的时机。

作者有话说

　　大娘掏出一张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