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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血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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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唯被前倾的身体猛地压制住,下意识后仰靠向车窗。“咣当”一声,手机从手中跌落到脚下,屏幕霎时黑了,电话亦被挂断。瞬间愣神后,盛唯一把推开向远,压着声音呵斥:“你发什么疯!”
向远被推得跌坐回座位上,他的唇角轻挑似笑非笑,眼中亮光晶晶点点,带着几分挑衅与不屑。“发疯又怎样,你也要扇我一耳光么?”话音刚落,他霍地起身又扑上来。
这辆车空间不大高度也一般,盛唯见他骤然蹿起,怕他的头撞到车顶,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起手,垫在向远的头顶。
车顶随着向远的冲撞,发出沉闷的一声。盛唯的另一只手却被向远死死摁住,身上整整压着自己的一部分小世界,脸颊冰凉,嘴唇温软。
在向远说那句话之后,盛唯便卸下力来。他自然不会碰向远一指头,他在任何时候都下不去手,全身唯一的余力似乎都残存在被攥住的手上。那只手正狠狠地按在车座上。因为过于用力,手指在皮质座椅上压出深深的凹陷,手背皮肤下的青筋狰狞浮现。
盛唯皱着眉、睁着眼。他在这一刻无比清醒,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愤怒却暖热的小舌,翘开他的齿缠着他的舌,在他口中横冲直闯,却又那么滑,那么软。
这种触感很莫名,和他以往经历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不仅仅因为亲他的是向远,更是因为对方毫无技巧,紧紧凭借满溢的莫名情绪,纠缠之间火星蔓延至熯天炽地。
盛唯一动不动,不阻止也不回应,权当向远是委屈过度要撒野,等到疯过了就好。
然而向远并没有要即刻停下的意思,他愈加肆无忌惮,居高临下俯压着盛唯,空出的一只手更是揽上了的脖颈,仿佛乘胜追击的将军,主导着小小天地内的全部战局。
没有回应的独角戏终究是没意思。不知过了多久,向远略微撤开些脸,他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额头抵着盛唯的额头,悸人的低喘烧着他的鼓膜。
身上的人还没尽兴,待要继续吻上去,盛唯原本护住他头顶的那只手已经抓住他的臂,向后用力示意禁止。
向远不甘心地探身向前,狠狠地啄在盛唯的下唇处,牙齿用力咬了一下,然后才松了口。下一刻他拧开车门,转身下车。
盛唯注视着向远走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他自己仍然保持着向远下车前的姿势,眼睛虽然盯着那人,却又仿佛只是愣神。
向远走近敲敲车窗,盛唯凝滞的目光才动了动,坐直靠向椅背,露出戒备的神情按下车窗。
盛唯的下唇被咬破一个小裂口,看着有些肿,裂口中渗出血来。向远快速地探入车厢,逼近盛唯。盛唯随着他的动作后仰,带着愠怒喊了一声:“向远!”
然而向远这次没有太过分,他只是轻轻舔过盛唯唇上的裂口就退出车外。
“我只想尝尝你的血是什么味道,哥。”说完这句,向远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盛唯默不作声坐了一阵才发动车子,在回虹桑路家宅的路上,他使劲拍了两下方向盘,嘴唇抿成一条向下的弧线,露出懊恼之色。刚才办错了一件事,他应该推开向远的,就不能惯着他。
进家门已是下午,别墅里静悄悄的,盛唯问起盛轩,母亲说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中午饭都没吃。盛唯便端了餐盘进到盛轩房间,和幼弟心平气和聊了几句,在一边看着他吃的碗碟干净,才转身离开。
盛轩和母亲的关系僵成这样,并不只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只能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沈溪琳因为相继宠出盛麟盛茁两个学渣,能力平平性格不逊,所以对于幼子盛轩管教细致入微从严从紧。
虽然盛轩一如她的期望长大,学习成绩也很优秀,然而在进入青春期后,他愈加不适应母亲的高压控制,言语行动时有不从,说急了还会挺胸梗脖犟几句嘴。身世事件梗像是压垮骆驼的稻草,令他们母子的关系急转直下。
这段母子亲缘,因为盛轩不光彩的身世,从开始就埋着隐患。一条缝隙裂到一定程度,该碎裂的,自然会碎裂。
然而母亲对盛轩的付出,盛唯是看在眼中的。他清楚她是真的将盛轩当成自己的孩子,对他的抚育亦是尽心竭力。这一点上,盛唯倒是像极了母亲。故而盛唯最近常回虹桑路,意图缓和母亲和幼弟关系。
只是任何一段深厚缘分都如一场修行,人心最为复杂,并非每回渡劫后都能飞升。
盛唯接过母亲端来的热汤,有些心不在焉,勺子绕圈搅着碗,却不往嘴边送。直到沈溪琳唤他两声才回过神,却又放下碗,突然问道:“今天您在机场,为什么打他?”
“哟,小儿子因为外人和我置气,现在大儿子也因为外人来质问我了。”沈溪琳的声音是轻软的,目光却渗不进一丝丝的午后暖阳。
“我还没追究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为什么清楚君昕的行踪。自从坐牢出来,除了你盛家人他一个都没联系过,偏偏君昕出走他倒在场。谁又知道,他在之中扮演什么角色,会不会是他挑唆的?”
盛唯手中的勺子依旧画着圈,“其实和盛轩无关,这一耳光,您早就想打了吧。”
沈溪琳闻言面色如故,她慢慢抬起手端详着无名指上的钻戒,缓缓地说:“君翊,几个孩子里,你的性格最是像我,也最能了解我的心思。你知道我这戒指的由来么?”
她摩挲隐隐泛着油火光的钻面,娓娓道来:“那时我刚生下君扬没几个月,因为难产还受了些罪。你爸爸很开心,在香港拍卖会上买下一枚钻戒,说是作为礼物送给我。当时盛云梦带着那孩子正住在家里,一眼就看上这枚戒指。你爸爸是怎么回应的呢······他没有二话,转天我就见着那戒指戴在了他妹妹手上。”
“···我那时一句怨言都没说,可是后来当我听说他把你养了悉心两年的狗,轻易送给她那个连走路都还不利索的小娃娃,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眼泪,对着他哭了一下午,把你爸爸都给吓到了。他却只以为我是想要礼物,过一阵终于给我寻了这枚钻戒来。”
沈溪琳带着不屑的嗤笑一声,“我这一辈子,就那天哭得最多。你爸爸活着的时候,还时时在人前提起那件事,炫耀他待我有多好。真可笑,他都不知道我当时是为什么。”
“要怪就怪盛云梦走的比你爸爸早,否则我这戴着戒指的耳光,扇的就不会是向远了。”
“您不待见的是姑姑,与向远无关,何必迁怒于他呢?”
“向远是否无辜,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他和他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妈一样,都是彻头彻尾的纯真恶人。”沈溪琳端详着盛唯:“倒是你,我早就想问你了。君翊,你会不会对他有点太好?”
盛唯咽下一口热汤接话道:“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有你和佣人很好的照顾。向远却没有得到这些。我也不是第一天这样待他,十几年都过去了。您以前都不说,现在想起过问,会不会有些晚了?”
“是啊···他小时候我见你对他多加照顾,心里还有赞赏,觉得我儿子不是对他好,而是本来就是好哥哥。但时间越长我越发觉,似乎不是那样。你越长大性格越像我,性子淡漠,有话也都藏着,却一直对他很明显的偏爱。我倒是想不明白,你又不是缺同胞手足,家里有四个弟弟妹妹呢。还是说,他令你想起你的那只狗唐唐,这些年把他当宠物养了?”
盛唯搅动汤碗的手顿住,以往他从未考虑过,是不是对向远太好,为什么对他太好。任他说喜欢就听着,任他吻他就受着。
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破口的那处传来沙沙的疼痛,倒令他回过神来。
“您还有什么不放心,无论我对他是否偏爱,要紧关头我都选了君扬。但他也是我弟弟,我对他有亏欠。”
“说什么欠不欠的,盛家也养他到这么大,就像他成了大明星,背后有多少盛家的助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说你做主把盛家的股份分给他,他当了盛视的董事,身份证上也姓盛,还是盛家的自己人。”沈溪琳意有所指,目光灼灼。
盛唯正视着母亲眼睛说道:“妈,我没说盛家欠他,我给他的是我的股份,向远他是我的人。您因为君昕的事情心情不好,我能理解。您以前不待见向远,今后也不必在意他,他始终有我关照。”
最后一句在沈溪琳听来,名为劝解实为警告,听来刺耳,她脸色倏忽一变。睫毛轻颤几下后,脸上又浮起三分凄然,轻叹一口气,幽幽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那件事,我们母子终究还是生出了隔阂。你那时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想到时过境迁,却还在怪我。”
“您知道的,我没有怪任何人。我只是不喜欢被威胁,无论是谁。”盛唯将汤碗推到一边,“我还不饿,晚点再喝汤。”
沈溪琳见他要起身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君翊,你是不是后悔当时的决定?”
盛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应道:“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既然做了决定,就会去承担后果。我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更愿意向前看。坏掉的就修复,破裂的就弥补,就是这样。”
他停顿一些,又提起盛轩,“您最近还是多关注下君昕,他已经不是句句听话好摆弄的小孩。您费心将他抚养长大,如果因为这件事生出嫌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盛轩的新加坡逃家之旅就以失败告终,盛夫人令他整个寒假都待在家中,春节假期也要和家人待在一处。盛家在普陀山上捐资建了一座庙宇,盛夫人提出今年春节一家人去庙中礼佛过节。除了已出嫁的盛蓝,要晚几天上山外,盛家全家都在节前出发。
盛唯对这个行程并无异议,一切随母亲的意。但如何安置向远,他倒是犯难。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家人自然是要团聚的,向远也是他最重要的家人。而这位家人似是看穿他的心事一般,提出想在春节假期去一趟新加坡,看看妈妈的老房子。盛唯不想同意,但却一时提不出其它计划。
“哥,你去过你的家人时间,我也想在我妈最后生活的房子里,渡过我的家人时间。放心吧,我会准点给你拜年的,你记得准备红包。”
向远说到做到,在除夕零点钟声敲响时,准时拨通了盛唯的视频电话,他站在别墅后院的栏杆处,让盛唯看看滨海湾高空盛放的新年烟花,他在砰砰乓乓的爆竹声中和盛唯说“哥,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盛唯此时正在庙中,准备陪着母亲烧头香。山中信号不太好,他寻了个安静的高处,看着屏幕上向远言笑晏晏,嘴角也不由得向上翘起,“新年快乐,唐唐。”随即又正了正颜色,“明年不会放你一个人在外过年的。”
“都听你的哥,我的红包呢?”
“你往三点钟方向看。”
“看什么?就是花园,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再往那边看。”
“再往那边?就是围墙了。围墙那边是别人家的庭院,看起来也没人,灯都没开。”
“是你的红包,别人家的庭院我以你的名义买下了。姑姑的别墅你如果不想动就保留原貌,那处别墅占地更大些,可以按你的喜好装修布置,以后过来住的也舒服些。”
向远唇角上弯成一道月牙,欢声道:“谢谢哥,还是你想得周到。”他迟疑一下,眼神中带着迟疑和希冀,语气些虚虚地问道:“还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吧,以后你会也来住的,对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新一轮烟花正在远处砰然绽放,盛唯透过手机屏幕,能看出那对漂亮的桃花眼中,隐隐映出绚烂烟火的星点余光,一簇又一簇,他不知怎的,盯着向远的眼睛有些愣神,没有立即答话。忽然庙中不远不近的一声钟声似敲在心脏上,盛唯回过神来,微微笑着点头。
然而他却发现不了,向远眼睛周围的肌肉几乎没动,他没有真的如表现出的那般高兴。盛唯送他一幢别墅就如逢年过节走亲戚塞几张钞票给这家孩子一样简单,而对自己家的孩子,从来不会放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节。
而盛唯却笃定向远有他就够了,所以如端水一般,维持着左右两手的平衡,殊不知他的行为恰恰将向远与盛家人放置在一左一右的相对面,也给了向远对盛家人动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