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报复[娱乐圈]》苏盈野

38、番外1-唐唐小时候

　　盛唯唯一一次养狗是在13岁。是只小柴犬，名字也是“唐唐”。

　　他养狗是来自母亲的建议。作为长子，盛唯从小就以家族和生意继任者的身份被培养，他也不负众望地长成了别人家的好孩子。样貌好成绩好性格沉稳，如果硬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似乎对待任何事，他都有些淡漠。例如对于父母弟妹从不过分的亲昵；虽然有多种爱好，却没有丝毫沉溺。

　　也许是因为自小就聪明，学得快懂得多；或是很早就明确自己未来所担负的责任，盛唯做事的出发点都是“该不该”，而不是“想不想”。盛蓝说“大哥就像个机器人”；盛云潘却满意，称“做大事的人，就该情绪不形于色”；只有沈溪琳说话最为直接，“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人味儿。”

　　彼时盛夫人正怀着老三，孕激素分泌旺盛，也比平时更多愁善感一些，开始担心起即将步入青春期的盛唯，心理会不会存在什么问题。在咨询过专家后，沈溪琳建议盛唯养一只狗，她轻抚着隆起的肚子，非常感性地说道：“生命之间的相遇与连接是最神奇的事，你会喜欢的，君翊。”

　　于是盛唯拥有了一只柴犬，是一只赤柴小帅哥，由他从流浪动物收留站寻来，初到盛家时5个月大，瘦瘦的，背上披着橙黄色的毛，肚皮的白毛有点脏。

　　盛唯刚打开笼子，小狗就蹿出来，没头没脑地往返走了几步，寻到墙边两个柜子间的缝隙，将自己藏起。盛唯蹲在柜子边上唤它出来，除了听见间隙两声嘤嘤地叫唤，半天都没动静。盛唯便起身搬开一边的矮柜去捉它，动作间一不小心，碰翻了柜上的花瓶。有些水洒出来，不偏不倚地浇在小狗的头上。

　　只听得“呜”一声，待盛唯就着昏暗看清它，乍见墙缝中的昏暗光线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许是那些水都浇进了小狗眼睛里，湿哒哒的，分外可怜。

　　盛唯小心翼翼地把小狗捞出来，拿袖子拂去它头上的水滴，他能感到它一直在发抖，盛唯不由得放轻了动作，生怕吓到它。小狗似乎感受到善意，并没有挣扎，算是认下了主人。

　　自此后，小柴犬有了名字“唐唐”，也在盛唯的身边安了家。对于“唐唐”，盛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带它去宠物医院做全面检查，请了营养师制定科学食谱，每天遛它两遍，抽出时间和它玩耍。盛唯还喜欢上给“唐唐”拍照，一年后“唐唐”的相册已经有厚厚两本。

　　“唐唐”被盛唯养得很好，橘色皮毛似绸缎一般油亮，非常听话，也很黏他。盛唯爱干净，“唐唐”从来不上他的床，但会在临睡时，自己叼着狗窝，拖到床边的地板上，面向盛唯，睡在他身边。有几次盛唯睡梦中转了身，醒来后会发现“唐唐”也换了位置，睡在另一边的地板上，依旧面向他。

　　盛唯也将“唐唐”视作宝贝，有一次妹妹盛蓝顽皮，逗弄时喂它吃了好几颗酒心巧克力。结果“唐唐”半夜发烧呕吐，并出现抽搐。盛唯发现后慌得忘记换鞋，穿着拖鞋将它抱到宠物医院挂急诊，一直守到天亮。之后他虽未责怪盛蓝，但请人专门看护“唐唐”，确保他不在时没人能接近它。

　　唯有一次，盛唯对“唐唐”发了火。那是因为他更换了更有营养的狗粮，“唐唐”却尝出口味变了，始终拒绝。盛唯想了各种方法哄它吃：将新旧狗粮混合，还加入它喜欢的罐头，却仍不见效。聪明又调皮的“唐唐”会在碗中，挑出自己爱吃的，吃饱后还把剩下的新狗粮撒得满地都是。

　　这一日又喂了新狗粮，盛唯守在一边盯着它吃。“唐唐”一如既往在食盆中挑挑拣拣，拿小鼻头将不爱吃的狗粮拱到一边，他用手指给狗粮拨回来，又被它的鼻子拱回去。盛唯不太高兴，敲了一下食盆边，发出咚的一声，正在埋头苦干的“唐唐”一激灵，抬起脸看他，盛唯趁机又将狗粮拨到它的近前。

　　或许是被方才那声吓到，“唐唐”见他伸手突然应激，猛的一下咬上他的手指。盛唯骤感锐痛，下意识一巴掌拍到“唐唐”头上，打得小狗一抖，食盆也被碰翻。少年冷下脸，给狗狗戴好牵引绳，牵到后院拴在室外，关了一天。

　　这一天中，他不许任何人管“唐唐”，只在它面前放好水和新狗粮。“唐唐”不清楚小主人为何如此，起初见他不理自己，“汪汪”嚎了好几声。盛唯返回看他，手里却握着小提琴琴弓。小时候不听话时，盛唯就会拿着琴弓震慑它，“唐唐”对此仍有记忆，便不敢再高声叫唤，只是间断地呜呜几声。

　　之后盛唯又去看它几次，它都是睁着一对湿漉漉的狗狗眼，歪着小脑袋，对小主人做出无声的求饶。可是没当盛唯把食盆推过去，“唐唐”却又倔强地别过脸，怎么都不吃，盛唯就寒着脸离开，不再理它。

　　一人一狗对峙到晚上，终是饿极的“唐唐”举起白旗，吃下了新狗粮，夜里盛唯又去看它，唐唐讨好式地将空了一半的食盆向前拱拱，它眯着眼睛咧着嘴，明明是副笑模样，可在盛唯眼中，“唐唐”都快哭了。

　　少年又沉默地将它牵回房间，给它洗澡吹毛，拆开新玩具陪它玩了一阵，晚上睡觉时第一次把它抱上床，让它睡在自己的被子里。“唐唐”窝在他身边，乖乖地一动不动，盛唯的下巴搁在毛茸茸的小耳朵边，用轻不可闻地声音对它说：对不起。

　　柴犬的最长寿命是20岁，在狗狗中已算高寿。可盛唯仍觉得20年太短暂，他希望“唐唐”健健康康，一直陪在他身边。然而满打满算，他只养了“唐唐”一年。因为13岁时，他遇见了3岁的向远。

　　那时的向远还是软乎乎的小娃娃，被母爱尚且充沛的盛云梦打扮得更是精致漂亮，在虹桑路后花园的草坪上，张开藕节似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追着母亲，想要抓住她随风飞舞的裙角。

　　来来，唐唐。到我这来。

　　盛唯和狗狗的到来打乱了小向远原来的步伐，他磕磕绊绊地向小狗奔去，奶声奶气地唤着“汪汪，汪汪。”

　　“唐唐”短而快地叫了一声，便被盛唯立刻拉紧牵引绳。它明白这是主人的“禁止”指令，只能耷拉着耳朵默不作声，忍受着一对毫不怯生的小胖手贴上来，揉着它的耳朵它的脸。

　　盛唯低下头，只看到一个软绒绒的小圆头顶，眉峰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小不点儿手劲儿不小，“唐唐”被搓揉的五官都快搬家了。

　　盛云梦跟上来，笑意盈盈地柔声道：“唐唐，这是你大表哥，叫哥哥。”小向远却仍是沉浸在与乖狗狗互动的好奇中，头也不抬一下，嘴里依旧像小狗一样唤着“汪汪，汪汪”。

　　姑姑母子在盛家小住一月，小向远几乎每天都在盛唯放学后，敲响他的房门，来找小狗玩儿。没叫盛唯几声“哥哥”，天天口中都是“汪汪”。他似很喜欢小狗一身软缎的短毛，总是小脸蛋贴在狗狗背上，摇头晃脑。

　　“唐唐”讨人喜欢盛唯知道，只是世上的每一份喜欢都具有排他性，盛唯的喜欢更是如此。他无意与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娃娃去分享与唐唐相处的时光，尤其是在一天疲惫的学习后。而且向远还下手没轻重，小胖手忽而揪起一把皮毛，痛得得“唐唐”呜一声。盛唯看着更是心疼。

　　后来有几天，他有意躲着小家伙儿，一回到家就牵着“唐唐”出门遛弯儿，沿着虹桑路的林荫道散步两小时再回家。这招果然有效，那几天都听不见敲门声了。

　　只是有一晚遇上下雨，他牵着“唐唐”到家早了一些，走上二楼才发现小家伙儿只有一个保姆陪着，坐在他的房门口，安静地摆弄玩具。保姆告诉盛唯，其实这几天，向远都守在他的房门前，边玩玩具边等他，都是等得困了，才被保姆抱走。

　　三岁的小娃娃无知无忧，看不懂脸色察不出人心，终于得见狗狗开心极了，蹒跚着朝“唐唐”冲过来，不想却没刹住车，一把抱住盛唯的腿。他心里软了一下，待要伸手去抚那毛茸茸的小圆头，却被一下子逃脱，那张开的小胖手又揉上了“唐唐”软亮的皮毛。

　　那天之后，盛唯遛狗的时间缩短到半小时，回家后都会敞开房门，等着小家伙儿到来，即使见着“唐唐”被搓弄狠了，也忍耐着不吱声，只轻轻地拨开小胖手。同样是宝宝的“唐唐”却耐不住，再一次被揉搓后张口叫唤起来。盛唯担心它上嘴咬，眼疾手快一下握紧狗狗的嘴，却因为慌张，小指伸到“唐唐”口中，被它的牙齿刮得生疼。

　　“唐唐”叫唤不得，发出呜呜的声音，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主人，显得好委屈。盛唯忽而有些愧疚又有些恼火，他将唐唐抱入怀中，责备的视线投向向远。

　　小不点儿却不以为意，被远处地板上狗狗的项圈吸引，笨拙走去拾起摆弄两下，就套在自己脖子上。抬眼看见狗狗窝在盛唯怀里，他也张开双手，“抱抱，哥哥，抱。”

　　盛唯眉头皱着，拾起项圈的一端，不轻不重地一拽。小向远登时站不稳，结结实实地坐了个屁蹲儿。小家伙儿吓了一跳，仰起脸与盛唯对视，嘴角一撇，小鼻子一下下抽起气来。盛唯以为他会哭，谁知小向远哼哼两声，将哭意收了回去。他似乎觉得被像狗狗一样拉着蛮有趣，竟然也像小狗一样四肢并用，慢慢向前爬。

　　他每爬几步，盛唯就拽一下，将小家伙拽到自己跟前。向远再次扑到狗狗身上，将小脸儿紧紧地贴上，口中却唤着“哥哥，抱~”

　　盛唯冷着脸，动作却轻柔，慢慢将向远脖上的项圈取下来。触碰到小不点儿耳后毛茸茸的软肉，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接着他一手托住狗狗，一手护住向远的后背，轻松地站起身，似哄孩子一般，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狗狗窝在他的臂弯里，向远小脑袋伏在他的肩头，软软的小头发蹭着他的下巴，有点痒。

　　盛唯接受向远对“唐唐”的喜欢，已是不易。未曾想姑姑临近出国时，竟然当着父亲的面，向他讨要“唐唐”。

　　“我们家的唐唐很喜欢你的‘唐唐’，他们名字都一样，看来是不小的缘分。你把狗狗送给我们好不好。唐唐快说，谢谢哥哥！谢谢舅舅！”

　　被抱在怀里的小娃娃，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妈妈的话，黑眼球似黑曜石里掺进了点点星光，滴溜溜地乱转，像是在看盛唯又没在看他。

　　盛唯脸色登时就变了，不好马上回绝，便望向父亲。住在这个家中的人都清楚，他对“唐唐”有多宝贝，他相信父亲会帮他婉拒。谁料到盛云潘哈哈一笑，轻飘飘地代他答应。

　　盛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失望满溢。但他仍然没有直接发作，继续向父亲请求道：“我想把唐唐留在身边，不想送给别人。”

　　“嗯······”因为很少听到盛唯向自己请求，父亲明显迟疑了。姑姑见状随即接话：“我们可不是别人呢，难得你表弟喜欢，君翊你就答应我们嘛。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心肝宝贝！”

　　妹妹如此表态，加之小外甥初次做客，虽然盛云潘感到为难，但还是一锤定音应承下来：“我作主，就把这狗送给你你表弟吧。爸爸改天再给你挑一只你喜欢的。”

　　当天晚上，不甘心的盛唯敲开书房的门，求了父亲半天，却没得到好消息。到了晚餐时间，他躲在楼上，没有下来吃饭。然而到了第二天，盛唯就已面色如常，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照常遛两次“唐唐”，每天一回家都陪他一处玩耍。

　　狗狗托运到英国的手续很麻烦：注射芯片和疫苗、完成机构检测拿到报告，预定可携带宠物的航班······盛唯一一办妥，连同打包好的“唐唐”所有物件，和他整理的厚厚一本养宠手册，都交给了姑姑。

　　然而到了最后分开那天，他却只是礼貌地长辈道别，还抱抱小向远。小家伙儿对“哥哥”两字称呼已然唤得很溜，小胖手揽着盛唯的脖子，还在妈妈的逗弄下，贴上小脸，亲了盛唯一下。盛唯嘴角是翘起的，眼中没有丝毫笑意，放下孩子后，便回到自己房间，一整天都闭门不出。

　　盛唯拉上窗帘戴上耳机，在昏暗的房间中待了很久很久，不去看“唐唐”怎样疑惑不安的眼神，不去听它不见主人后如何委屈地哀叫。那天父亲的话却如刀子刻在脑中一般，无比清晰。

　　“这件事我做主，由不得你。你也许会觉得爸爸不讲道理或是小题大做，但我要告诉你，等到你长大成人，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会遇到求而不得。如果志在必得，只有变得更强；如果无能为力，就要及时抽身。就像你那只狗，只有能做主的人，才是它的主人。”

　　很晚的时候，母亲敲门送来一杯热牛奶。见屋内只亮着夜灯，盛唯靠着床边坐在地上，昏暗不清的轮廓都能勾勒出他的失落。沈溪琳轻叹口气坐到床边，膝盖靠上盛唯的肩。

　　母子两人沉默一阵，盛唯忽然开口问她：“姑姑他们，以后会在伦敦定居吗？”

　　“我看不会。这几年她满世界的跑，爱情住哪里，她就住哪里。”沈溪琳在长子面前，并不掩饰她对盛云梦的反感。她顿了顿，反问道：“你是怕唐唐跟着他们到处折腾，会过得不好吗？”

　　片刻的无声后，盛唯轻轻回答：“我希望它，过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