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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轻舟载祈寒食送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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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温巳蛰的小妹,温梓卿。温梓卿是温府三夫人所生,三夫人为人谦和,平日温婉贤淑,她自知是妾,比不得二夫人受宠,也不与二夫人争风吃醋,和温巳蛰还算亲近。三夫人没有儿子,唯有一女温梓卿尚总角之年,温梓卿和温巳蛰很是亲近,仿佛二人是一母所生一般。
"快回你自己房间去,你哥哥今天又被夫子罚抄书了,今天没空陪你玩了。"
"哥,你给我讲故事吧,讲一个我就走。"
"那给你讲个钟馗夜游的故事吧。"温巳蛰慢悠悠的说:"这个叫钟馗的鬼在中元节的夜里率领着一众小鬼出来游行。众鬼举着染着鬼火的灯笼,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小鬼抬着钟馗又在最前头,后面跟着的人抬着钟馗小妹。"
"然后呢?"温梓卿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这些鬼们青面獠牙,脑袋浮肿,四肢发绿,最爱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孩了。你怕不怕?"温巳蛰捏捏这个糯米团子的脸。
"我不怕,我胆子可大了,之前哥哥还教我耍骷髅幻戏玩,我耍给别的小孩看,还把他们吓得尿裤子了。"温梓卿捏起小拳头道。
阿离在一边听的头都大了,温巳蛰不教妹妹学《女德》和《女诫》这些也就罢了,天天讲些灵异志怪故事。而且温落芜也不像寻常大家的小姐,大大咧咧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哥哥给我扎辫子吧。"糯米团子拉拉温巳蛰的袖子。
阿离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姐,你还记得上次少爷的杰作吗?你还放心让他给你扎辫子?"
"我喜欢哥哥给我扎的辫子,只要是哥哥扎的辫子,不管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前天温巳蛰玩心大发,给温梓卿扎的那两个东倒西歪的小揪揪至今历历在目,阿离哭笑不得,就由她去了。
温巳蛰抱着温梓卿坐在铜镜前,他拿着牛角梳给她梳理头发。温巳蛰依旧稳定发挥,左右开弓,扎出了两把"小扫帚",阿离和侍女在一旁憋笑憋的难受。
"哥哥给我扎得辫子真好看!真不愧是我哥哥,眼光真是太好了,家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上!"温梓卿看着铜镜里的炸天发型,朝温巳蛰树起大拇指。
温巳蛰故作谦虚, "低调低调。"
一夜,杜雍为刚要和衣睡下,忽听得有石子砸窗户的声音,他开了窗户,看见温巳蛰站在他的窗下,长身玉立,眸中熠熠,盯着他,道:“可以请杜兄下来小聚吗?”
杜雍为笑着答应,月牙白的衣袂飘飘,翩然而至。
温巳蛰笑吟吟的执过杜雍为的手,道:“麻烦杜兄跟我走一趟了。”
“好。”杜雍为略一回握,倏忽对上了温巳蛰笑意盈盈的眸子,恍惚间只是被牵着走,也不言语。
两人走了片刻,到了城郊。已是夜深时分,月华如水,星光满天,萤虫飞舞,河边却有一艘艘荷花样式的小船,船中燃着一支蜡烛,平添暖色。温巳蛰放开了握着他的手,道:“早就听闻京郊常有游人趁夜来此放出船灯,以作祈福之意,如今也是良辰,索性来凑个热闹。”
暖色烛火衬着温巳蛰此刻的表情,柔和三分,不掩艳色三分。
“好是好,但是这祈福的多是男女成双,你我同去倒是挺突兀的。”
温巳蛰略笑,翩然起身,“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杜雍为只好在那里等着他,看着出双入对的男女,吹着冷风,略显尴尬。温巳蛰不出片刻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模样别致的小船灯,里面烛火熠熠,映照着他的脸。
“咦,你从哪里拿到的?”杜雍为奇道。
温巳蛰朝不远的一个梳着朝云髻,身着绿色罗裙的小姐努努嘴,“人家送的。”
那小姐看见温巳蛰往这边看,慌不迭做以袖掩面状,一副羞赧之色。
杜雍为说:“这不好吧,怎么能抢人家女孩子家的东西,快还回去吧。”
“真的是人家送的,不是我要的。”温巳蛰摊手。
杜雍为较起了真,拿着船灯去问,那小姐连连摆手,解释:“是我要送的,那公子是真心的,我也不能辜负人家的美意。”
真心?杜雍为咀嚼着这话,总感觉很是奇怪,拿了船灯又径直回来了。温巳蛰笑着在河边等他,自己拿了一个,留给他一个,招呼他放下河去。
已逾夜深,河面弥漫起一层寒凉薄雾,河边泥土湿滑,杜雍为脚下不留神,滑倒了河里去,直直呛了几口水。
温巳蛰赶忙跳下河去救他,杜雍为甫一到岸上就呕吐不止,身上衣裳具湿,模样很是狼狈,温巳蛰脱了外面的毡衣给他披上,将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好生安慰:“是我不好,让先生受惊了。”
杜雍为闻言一激灵,腹中满是疑惑,抬头去看他,"你为何要叫我先生?"
温巳蛰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叫他也不安分起来,可是温巳蛰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久久无话。那人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束手无措,竟然情怯至此。温巳蛰心中嘲弄着自己的懦弱胆怯,竟然连扣这杜雍为脊背的手指,都不敢太过用力。
“其实我很早之前,见过你。"
天上突然绽放几朵烟花,让原本漆黑的天幕里须臾闪过流光溢彩的花瓣,声音引的游人纷纷去看,此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杜雍为的心一阵酥麻,因为受了寒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隔着衣料感受到的来自温巳蛰的体温。那衣衫上依旧是熟悉的熏香,夹杂着桃花酿的清洌,温巳蛰的另一只手沿着他湿透的鬓发移动,最终扣在他脑后,用的是很轻的力气。
温巳蛰听见杜雍为倏忽加快的心跳,然后他意识到这样的举动有些逾距,就松开了自己的手。
又是一年寒食节到了,国君带领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去南郊举行祭天大典。五鼓的声音响彻在街道,京城人们穿着华丽的服饰,乘着华美规整的车马出行,其中不乏很多妇女和孩子,来来往往的人多如云一般。
旅店里一些相识的秀才大都约着出去酒楼喝酒去了,有钱的京城子弟就回家参加家宴,陆阖家里在京郊,来回京城不过两天,所以就回家过节去了。
杜雍为一个人在旅社,烤着炭盆里的火,怀抱个汤婆子,可是还是冻得发抖,他住的这间房有些漏风,寒气不断从窗棂和窗框的缝隙里灌进来。他茕然一身来到京城,只有炭盆旁自己的影子陪着他。
他想起家中的双亲和妹妹,心里很是孤独。
突然,有人在房门外敲门,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杜雍为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那门外呼嚎的北风让他听不清楚。
那人也不放弃,仍然敲个不停,杜雍为方才意识到,真的有人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来看他,可是是谁呢?
杜雍为怀着好奇打开门,看见了披着火狐狸皮大氅的温巳蛰,他的一边是给他举着伞的阿离,温巳蛰含笑看着他,拎起一个食盒在杜雍为眼前晃了晃,"今天是寒食节,杜兄我来给你送饺子啦!"
温巳蛰还要说什么,突然被一个怀抱给抱住了,是杜雍为。
杜雍为在他的耳边说:"谢谢你。"
"啊哟,这是客气什么,快让我进屋吧,敲了这么久的门你都不开,给我冻坏了,一会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抱歉,是我不好,快进来。"杜雍为赶忙招呼二人进来。
温巳蛰打开食盒,塞满了香喷喷的饺子,他端出一个碗带着一双竹筷递给他,杜雍为连连道谢,拿了筷子端着碗大快朵颐。他头一次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京城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慢点吃,小心别呛着了。"温巳蛰温柔的轻抚他的背,一边对着阿离做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看起来十分的得意。阿离也在一旁忍俊不禁。
吃完饺子,温巳蛰又让阿离给杜雍为拿来两件厚衣服,给他套上,杜雍为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口,鼻子一酸。
"吃饱了出来溜溜,看看雪,消消食吧。"温巳蛰笑着去拉杜雍为的手,带着他到外面去,杜雍为也笑了,道:"好。"阿离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们,街上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他们又见到了那天哭着要买糖人的那个小孩子,小孩正在堆雪人,温巳蛰厚着脸皮凑过去,笑嘻嘻的说:"哥哥陪你一块堆雪人怎么样?"那小孩噘着嘴,一脸不开心,回头一看杜雍为才露出笑脸,指着杜雍为,"我要这个哥哥陪我堆!"
"好。"杜雍为毫不迟疑加入了。
温巳蛰故意搞破坏,给雪人画了个鬼脸,把小孩气的哇哇大哭,杜雍为扶额,"你何苦逗他?"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温巳蛰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样子。
"公子,夫子留了作业,还说明天要检查你的功课,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阿离催促道。
"不要扫我的兴好不好。"温巳蛰不满道。
萧琛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揪住温巳蛰说:"好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事关我的人生幸福,快给我当军师参谋参谋。"
"何事?"
"我这刚从家宴溜出来了,其实我们家家宴每年都有才艺表演,我的表哥表姐他们都会准备诗词歌赋之类的,我今天准备了一首自己看到的描写雪景的诗。我这就念给你听听,你来给我参谋参谋,看看我爹听了会不会高兴一点,觉得我这学期在官学没有荒废学业。"
温巳蛰道:"那你念来听听吧,正好我杜兄也在,他可是学富五车,很有望在会试里夺魁的!"
"那我念了哈。"萧琛扭扭捏捏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条,念到:"天上白茫茫,地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还没等萧琛念完,温巳蛰已经捂着肚子笑飞了,萧琛气的一个雪球攮到他脸上,温巳蛰哈哈大笑的顺势躺在雪地里胡乱扑腾。
萧琛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杜雍为。 杜雍为:……他为难的从嘴里绷出几个字:"继续努力,尚有进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