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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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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是我们在捷讯要倒台的时候找到你们,说要用三千万扶住你,你不知恩图报,还要帮着外人吗?”叶槿想挣脱。
叶落落在把自己把事弄砸的脏水甩到他头上,逼他被逐出家门后又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捷讯面前。
而且,用的,还是那曾经让他刚回家时心为之柔软的名义上用在他妈妈旗下企业的三千万。
一个又一个真实血淋淋的信息砸过来。
温亭湛抬起头,正好对上裴晚安沉默的脸,在暮间微薄的光线里看不出表情。在温亭湛的记忆里,这一个对视,像是一整个世纪般长短的慢镜。
叶槿挣脱不开,看向裴晚安:
“安安,你痛苦就要让振国和落落都陪着你痛苦吗?你爸爸找了你三年,这些年,是我和你弟弟陪着他!”
“你为什么还不想接受现实,为什么回来还一副我和你弟弟抢了你位置的样子?是我和你弟弟陪了他三年,最痛苦的三年!”
“你的意思是,裴振国他的痛苦是我自己跑到国外,让自己身陷险境造成的。”
“不然呢?”叶槿又开始苦苦哀求,“安安,我们从未考虑过要顶替你和你妈妈的位置,但你也要讲道理,事实就是在振国眼里,他自己认定的,你连我们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这是自然而然的折射。”
“我们还愿意给你一个家,你要懂得感恩,落落毕竟是你弟弟,我也嫁进来了,难道还要他来给你赔罪吗?都是家人,过去就过去了,好不好?”
是他愿意被赶到a国的吗,每天睁开眼都在被追债,所有未来美好的设想都被打碎、拆解,他只想求生存,他的痛苦呢。
在叶落落和叶槿的角度看来,他们从低谷爬到高峰幸福生活,是如何令人神往艳羡的逆袭展开,诽谤、在初恋正牌妻子和儿子眼皮底下与初恋重温旧梦,一笔勾销、很多人也更愿意看这样的发展。偏偏碍眼的原位置上的公子还赶都赶不走。
办员工基金,是他伪善收买人心,留在已经不属于他的家里,用一身商业手腕作为父权手中的棋子,是他胆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在讨论彼此亏欠与爱恨离合。
他在求个自己能跻身的位置。
叶槿还在哭泣哀求:“你痛苦,就要让你的家人永远痛苦下去吗?振国他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们也终于熬过了那三年。”
叶槿突然吃痛。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和你儿子,叫你们都别惹他?”温亭湛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为什么不听?”
他脸色极阴。
眼睛里全是黑色。
无穷无尽的黑。
叶槿直接疼哭了,不停地求饶:“你放开,求求你,我好痛,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安安,你说说话啊?我怀着是你的亲弟弟。”
“安安,你忘了,你还有爸爸。”
就在那一刹那,裴晚安心里涌起一句话:
为了更好审判你,世界忽然开始爱你。
在一旁哭啼委屈可怜我见犹怜的叶槿,周围袭来的充斥着道德绑架的目光,让他发冷。
他一腔孤勇回家,沉浸于突然对他认错示好补偿,和平时无视他的遭遇突然间对他嘘寒问暖的,却直到了现在,才发觉他们未必是真心认错和补偿。
而是在架空他。
周围的眼神,无不是在谴责他不够大度,不管他接不接受,家人都诚心认错了,他就该把苦楚往肚里咽,他刚有一点坚持强硬,周围就传来窃窃私语:
“没有良心。”
“得理不饶人,毕竟是家人,还是孕妇……”
裴晚安眼前的世界被血红覆盖。
裴晚安承认,在这个女人的儿子引导周围人对他舆论暴力的时候,当她刻意安排作为心理医生的姐姐让他遭受背叛的时候,当她恬不知耻地一会儿让他忍耐一会儿让他大度的时候,他只想让她死,哪怕同归于尽。
可是,此时此刻,当温亭湛仿佛真的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
一个瞬间快速闪回。
是一个黑发黑眼,白嫩软糯的小朋友仰头对着心爱的人在破涕为笑的画面。
小腹的伤疤在一瞬间,痛得难以呼吸。
想起叶槿肚子里那个还未曾见过这个世界的孩子,裴晚安却突然流了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地流泪。
“阿绽……阿绽。”
裴晚安没意识到自己颤抖着在叫温亭湛什么。
“你放开她,求你。”
“她还怀着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温亭湛看到他哭成这样,突然就慌了,放开叶槿,过来抱住他。
“别哭,你别哭。”温亭湛在用大拇指给他擦眼泪,“我错了,我不会再犯了,你别哭。”
不知道为什么。
裴晚安在温亭湛怀里,抬头,
看到他的眼睛也红了。
*
最后温亭湛拉着他走了。
走之前,叶槿捂着肚子,裙摆隐隐有些殷红,周围人都在给120打电话,但晚高峰的堵车情况,等救护车过来再送去,她没了刚才的态度,哀哀地伸手:“求你,送我去医院,救救我的孩子……”
温亭湛平静地来了一句:“没空。”
“我是你的恩人,还怀着孩子,你……”
温亭湛似乎觉得好笑,挑了挑眉:“孩子是我的?”,反问。
“你!”
“那三千万在糖衣里包裹了什么,想从捷讯里窃取到什么,你又是不是我的恩人,你们心里都清楚。”
“甚至,我所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你有没有真怀着孩子,你为什么不向你姐求助向我们,”温亭湛凝视着叶槿,噙笑,压低嗓音来了一句:
“你确定,还要为了戏做全套,让我去送吗?”
不知道为什么,叶槿突然噤声了。
“他有没有抢你的东西,还是你抢他的。一个在妻子眼皮底下和初恋不干不净,亡妻去世不足一个月就二婚的男人,做他的父亲?他犯不着。”
“想活命,离他远一点。”
裴晚安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恢复意识,是温亭湛已经把他带到了沃尔沃里。
安静地看着他,接电话,收信息。
首当其冲,裴振国发了一大堆,有质问,有责骂,又有表演性质淋漓尽致的发怒后高高在上的说教。
他都不想听。
但是就像是自虐般的,一条又一条点开。
“你打叶槿了?她还怀着孩子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和丛从的事早就过去了,何必闹成今天的局面?小时候就阴沉沉的,你小时候就这样,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开开心心,就像落落那样。结果,倒像个精神病,你连控制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啊。”
他是那种从小就乖的孩子,每当听见裴振国和顾雪禾跟别人夸他:这孩子学习不用我操心,也从来没有麻烦事,就仿佛是对他努力的最大褒奖,在他幼小的内心里潜意识会觉得如果他有一天不乖了,爸妈肯定不会再对他好了,所以,他可以说用如履薄冰来形容不为过。
后来独立了以后报复性对待感情很冷漠,和家里在保持着距离。
可一句什么,就能让他继续像一个小孩一样,放学以后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跑回家。
无忧无虑的童年真的可以培养出一个人外向开朗的性格,每当看见这种人时候他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
裴振国现在却问他,为什么不能像正常小孩一点。
裴晚安平静地听完裴振国说完一篇又一篇的大道理。无非就是,孩子是无辜的,他就算有天大的委屈,都该让着。
手里一轻。
温亭湛已经抢过电话,慵懒地调整,对准听筒:
“裴振国,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还记得您的集团在今年盈利的最大是谁拿下的吗?”电话那头顿了一秒,“我大儿子裴晚安啊,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哦?我听着叔叔您讲的大道理,还以为,您不知道裴晚安他也是您儿子呢。”
听完温亭湛说完这句,裴晚安睫毛一抖。
忽然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你谁啊!你让裴晚安接电话!”
“叔叔遇到事情,不先帮着自己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儿子,反而帮别人声讨,还真是大公无私。”
“那怀的也是我儿子!你懂什么!”
“怎么,生下的小孩也能和流着你老婆和另一个男人的上个儿子一样,叫你爸,给你送终?”
“疯子!”
“怎么,你以为你是在观众席观戏吗,你说我们疯,但我们映射出的灰暗也有同在这个剧场的你的一份。”温亭湛笑了,“一群恶鬼把人家逼疯了,然后说看吧,这就是天生坏种。如果人家是坏人需要下地狱,你们就该在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
“温亭湛,你胡说什么?!这,就是你对看在你要给父母报仇可怜的份上允许你回国的恩人的态度?疯子!”
“谁说我回来是为这个。”温亭湛忍俊不禁,“我说,在我这里只有道理。”温亭湛句句不退让。
“道理?你有什么道理?”裴振国听起来已经气疯了。
温亭湛笑了一声。
“你、你们,都最弃若敝履的人,就是我的道理。”
……
电话那头,裴振国还在叫嚣。温亭湛却挂了电话。
后来,裴晚安任由着身边的那个人开着车带他穿过人潮涌动的街道,又飞驰在蜿蜒的山间隧道。他看着在山峦中前面迷雾一片,旁边外面遥远忽明忽暗的灯光,陷入无尽的迷茫。
他开始不懂,他拼命挣脱出牢笼,只为了回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好像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
他们是爱我的。
有人在爱我。
这个世界上有人等着我活着回去。
所以我拼了命也要活着回去。
……
但他所眷恋的一切,早已支离破碎了。
唯独身边那个人,握着方向盘,纵然前路迷雾一片尽是迷茫,纵然天隔一方,纵然他手中曾经握着的刀刃已然破碎,也无法阻挡他寻找道路的一往无前。
在车上,裴晚安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温亭湛一头银发,穿黑T恤,咬着锤子在调整做一个木头蝴蝶玩具。他的旁边,是一个小型的儿童乐园,塑料瓶做成的动漫人物,棉花和线缝制的布娃娃,油漆涂了一半的小车和飞机模型等等。
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正安静地整理着膝盖上的小衣服,那是一件粉色的小童装。
裴晚安没看清那个人的脸,胸口却仿佛窒息。
他是被温亭湛摇醒的,这人惨白着脸抱着他:“怎么哭得那么厉害?做了什么噩梦?”
裴晚安才知道,他在梦里都哭得身体都在抖,而且完全止不住。
“停车。”
温亭湛以为他怎么了,停在停车带,转身就被他给推倒在身下。
眼线微挑,唇色极艳。
只穿一件单薄的深咖色衬衫,露锁骨,袖口大敞,纤细颈上一条黑色领带,细腰之下,一双笔挺的腿,已从裤中褪出大半,光着,膝头泛着微微发红。
眉弯眼迷离,一颦一笑都妩媚,举手投足皆动荡,晃得人心慌慌,红唇一勾,魂大概都要给勾了去。
他们是各自在迷失着随波逐流,最后得到的无不是破碎,覆水难收的一无所有的时候相遇,那时恰恰都褪去了前半生的枷锁,遇到的就是彼此最真实。
那时的裴晚安,狂躁激烈愤怒仇恨可笑悲哀。
他是病人。
顽强是底色,矛盾是表面,他不能很好控制自己,也不能自洽,无法像正常人做出情绪稳定好好给予互动的反应。
或者是自保,他不会胡编乱造骗对方的怜惜,无法去机智地解决恢复记忆后的难题情况。
只会接受一切庸俗利用他的不堪丑陋的东西,抵触一切给他的听起来干净无私美好的东西。
所以如果要付出身体,他会主动梳洗走进房间,是最听话的。可是接受爱意,他会觉得可笑悲哀和愤怒,不愿意相信。
回到b市,如鱼得水的裴晚安,身上彻底完全褪去了当年温亭湛在地下拳场遇到那个“弃子”之感的影子了。
这样的裴晚安,陌生,又最接近原本。
却在这时,似乎回到阿尔法克斯湾那时候。
裴晚安俯身在温亭湛身上,双手揽这人的脖子交织在后,发丝向下倾泻,痒痒地轻挠着温亭湛的唇,遮了温亭湛的脸,只露出那下半张及好看的下颌线。
他做了一个褪了什么动作:
“求你爱我。”
“我愿意,我是真心的。”
*
有一瞬间,裴晚安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被绑架挟持那天,有一个人还在家里等着他给自己做晚餐。
“我想吃甜的。”
“不吃沙拉就算,我不会做熟食。”
“就不能为了我学学?”那个人搂着他的腰,低着头,吻在耳垂,感觉温柔无比。
“那你为了我,尝尝别的口味行不行?”裴晚安感觉到自己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献吻,“比如这样的。”
那个人个子很高,银发在灯的反光里柔软,闪着极细碎似乎天堂里天使翅膀的光晕,笑得一脸灿烂,开始解扣子:“唔,很甜,沙拉不吃了,先吃别的。”
那顿沙拉没做成,裴晚安看着天花板在他的头顶上晃了两个小时。
裴晚安手揽着那人的脖子,手握尖刀,从背后抵在那人心口,眼神茫然。
原来刻意引导之下失忆后的温亭湛也深爱上了他,而趁温亭湛满心欢喜,裴晚安却欲杀之,这是自然的,他本来想要铲除裴家人埋的钉子未成功,却被困黑屋,他的目的就是要么利用要么杀。
突然有人抱紧他,吻在他耳垂,埋在颈窝。
那人抱着他:“晚安,我们过一辈子好不好?”
就那天的几个小时之后,裴晚安如愿借被绑架挟持逃回国,然而,在那一刹那。
他却看到自己放下了刀。
无声地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说:
“……”
*
裴晚安茫然地瞪大眼。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身下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温亭湛被他扑得整个人倒在座上,手肘支撑身体,另一只手虚虚扶在他腰后。
手掌侧粗糙,在他挺翘时而会不经意轻蹭到浑圆的弧度,激起腰间密密麻麻的颤栗。
两团细白软肉因又冷又热而无知无觉颤抖着。
看着他这样,忽然就笑了,伸手摸了摸裴晚安的头,裴晚安被压得头一低,他身量小,几乎整个人被拥在这人怀里,和这人额头抵额头,一愣。他以美人蛇的华丽冷硬外壳诱惑,这人对待他却如直面里面那个婴儿:“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像这样哄骗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是发自内心的?”
“明明我脑子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明明你的身体潜意识里在抗拒。”
“但我的心,还是固执地想要纠正大脑的想法,想要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裴总,献身就俗了。”
“我梦见你和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园。”裴晚安鬼使神差开口,他仔细回忆却只能记住片段,一开口,眼泪又掉下来,
“那是为谁做的?”
温亭湛一下子愣在那里,整个人失魂落魄。
温亭湛没出声,他也就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