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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没想到看心理医生这件事还被叶落落知道了。

      招标会议开始之前——

      “裴会长,您看心理医生,该不会是还没有放下丛总吧?”他开玩笑问。对面,丛从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来,叶落落扎了人一刀后,又状似随口一提的把话题转到了关切的方向,“还是您因为最近做噩梦,那边建议您做心理干涉?”

      “这么严重?您还好吗?”无论往哪个方向看,参会者都礼貌性的一脸同情。

      会议前提到这些,本来就相当儿戏,很不专业了,参会者也都是人精,礼节性的问候一句并不想了解详情被人当刀使,本来这事要翻篇了。

      叶落落却站了起身,用着敬语,带着笑容介绍:“我们会长之前出了一些状况,和正常的商业收购导致其破产的一个小公司创始者流落到了国外,各位可能不清楚的,那个小公司的创始者,这个人非常暇眦必报,听说他少年时就有很多恶闻,那三年也不知他是不是对会长做过一些人神共愤的事,因此我们会长还没有完全恢复状态,还请大家不要对我们会长要求太苛刻。”

      “别说了。”丛从尴尬地叫住叶落落。

      “你根本不关心我们会长,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万一影响状态,跟各位打声招呼,请大家包容一下怎么了?”

      在场的人看起来都很尴尬,尴尬地翻看文件,只想快点开完会就走。

      裴晚安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他。

      裴晚安笔尾叩了叩桌子:“刚才谁抽签是第一个?”

      一个乙方公司如蒙大赦:“是我,裴会长,那我现在开始吗?”

      *

      一晃眼,中午在食堂吃饭,叶落落还跟着:“哥哥,你生我的气了吗?”

      “哥哥,上次错怪你了真对不起。如果以后你难过一定要告诉我,虽然你还不愿意接受我,但我还是把你当我哥哥的。”

      裴晚安拿着苏打水喝的起劲,叶落落也买了喝两口就拿在手上不动了,拧眉,道:“好淡啊,就这么喜欢?”

      裴晚安罕见地语气和善了一次。

      “就这么喜欢。”他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就像你喜欢吃酸辣,我口味偏清淡。”

      裴晚安把吸管从嘴里抽出来,嫣红的唇像是闪烁而柔软的果冻。

      他摆出一脸无辜的神情,却又话里带话的讲:

      “这是天注定的。”

      “不是所有人你都配高攀,你配得上叫裴振国爸爸,永远配不上叫我哥哥。”

      裴晚安手腕狠辣决绝,可似乎罕见恃强凌弱,更像是不入眼一般。

      像是叶落落被牵着,站在裴振国身边,作为一个怯懦、纯良的弟弟在警局外等待时,瞥见妈妈面露敌意。

      而那时的裴晚安与警察交谈着走出来。

      警察笑着说了什么,裴晚安也笑了。

      经历了那样该一生抬不起头的过去,仍然能很快得到别人的尊敬。

      他是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地长起来的恶魔,这是在开门揖盗。

      他们浑身警惕。

      叶落落大概从未见过裴晚安回来后第一次跟他计较的样子,一下子愣在那里,瞬间红了眼眶,委屈地倒退一步,向周围看:

      “您怎么了,您怎么突然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阿姨,以后不用给这位裴先生供应午餐了。”裴晚安端着盘子,转身走了。

      “他靠泡茶能把自己灌饱。”

      *

      “嗯,是呀,现在集团里的暗流涌动,就像是押宝的现场。对于普通员工来说,管理层都是缭绕在云端里的,董事长的哪个儿子会成为最终的继承者,都无关紧要。可显然,总是笑吟吟被董事长带在身边的孩子赢面要更大,私生子与婚生子的区别,并不影响。”

      “而脾气变得更加独来独往的高级会长,即便想接近也不怎么容易吧。”

      “他回来就是这样啊,我怎么做小伏低也还是,有人问为什么,会长似乎不是那么绝的性格。他应该是没办法把之前集团遇到的事情说出来。他不就是这种人吗,在原来的预设里也是这么定下来的。”

      “而且他心理是出了问题,妈,你在家里也看到了。于是他们自然转来和我搞好关系了,因为我还是和以往一样亲民和气,我肯定可以,因为我又没有受到伤害。”

      “他吗?”叶落落拿着电话,向楼下大厅看了一眼,“他等下好像是有约会。”

      ……

      “烨医生,你觉得李星是好人吗。”

      李星,就是当年把初中时的裴晚安抱在大腿上触摸过敏感部位的老师。

      “他实在是个好人。他只做了我一个人的坏人。所有人都说错的是我,他是个好人。我究竟垃圾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他不愿意在我面前做个好人。所以我抑郁。全部都有原因。”

      烨医生心疼地流泪摇头,握住他的手,裴晚安能够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像是在她有些粗糙的温暖手心里融化掉:“不,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你可以恨他,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能再经受过一次这样的自责了,你受不起。”

      裴晚安回了趟车里。

      虽然她素昧平生,但她有着动人的感性,保留医生的专业之余,也给了他一种像被妈妈呵护对待的感觉。他要给她送夏至节礼物。

      他事前没有通知烨医生他会去而复返,因为他想给她个惊喜。

      可当他走到诊所门口的时候,他竟然看到了叶槿,叶槿抚摸着凸起的孕肚,挽着烨医生的胳膊,烨医生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出来了。

      叶槿看到了他,冲他温温柔柔地笑,像并不意外,她说:“安安,你怎么在这里?”

      裴晚安没动,烨医生似有些茫然于他们似乎认识,还向他介绍,说这位是小槿。

      她不仅仅是小槿,她是我父亲在大学时偷偷生下他孩子又在我妈死前介入我家庭的初恋,他对烨医生说,这就是我一直说的,伤害我的那个人。

      烨医生脸上的笑僵住了,她转头问叶槿:“真的?”

      叶槿说:“以前的感情比较纠葛,确实有点误会。”

      烨医生让叶槿先不要进来,让裴晚安跟着她一起进入了诊所,她许久没有说话。

      裴晚安不知道身体从哪儿传出的声音,问她为什么认识叶槿。

      烨医生说叶槿是她妹妹。

      “为什么你会说小槿是坏人?是不是有误会?”

      烨医生说,她不觉得叶槿是个坏人,她跟叶槿是相差了十岁的亲姐妹,从小时起就一起长大,她完全没办法把她所认识的叶槿和他描述的那个人结合在一起。

      裴晚安头痛欲裂,不得不撑住鬓角:

      “所以,叶槿她,也是好人。”

      叶烨的声音忽远忽近:“小槿和你父亲,他们也是太情难自禁了,毕竟他们可是彼此的初恋啊,小槿如果有什么非分之想,她当年为什么要偷偷生下孩子,直到被你父亲发现?”

      “还有你一直说的弟弟,我知道了,你说是落落吧,他也是无辜的啊,私生子,吃的苦不比你少。”

      “我理解你遇到了很多不幸,想通过渲染自己的凄惨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多想从你身上得到东西似的,你不要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他们都是好人。

      叶烨在说:“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人总得放下。”

      他要怎么放下啊。

      回来到现在,没有人问他过得好不好,没有人问他在想什么,所有人都在劝他放下,原谅,理解。

      还要他怪自己该死没有死,反而会回来吗?

      还要他祝福吗?

      他做不到。

      明明人人都清楚,他自私自利,最不肯理解。

      是他错了吗?

      在复仇和家之间选了后者,让人认定他不过是外强中干,实际还是一个试图通过表现出骄傲和独立的态度来掩盖自己的不安和自卑,抵抗父亲的控制和伤害,但内心仍然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和关怀的小孩。

      裴晚安喘不过气来。

      他看到叶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连忙给他道歉,然后也就紧张,但也不敢大声刺激他,只能一遍遍地,不停地道歉。

      桌上的笔筒里有支裁纸刀。

      裴晚安坐在位子上,眼睛看着刀片,本来,他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但现在又把它找了出来。

      这次确实是他错了,叶烨确实很爱他,对他很好,他不应该这样对她。

      是我的错,他想。

      在混乱之中,他看到窗帘缝隙之上的太阳。

      遥远又永恒灿烂的,它知道他在遭受什么吗?

      它知道以后,会嗤笑他紊乱的人生吗?

      眼前的景色流转成看什么都像人,总觉得有人在旁边而且可能随时会跳出来的窃窃私语,嘻嘻诡笑,一眼闪过人影,面目狰狞的人脸,所有别人的表情都在突然膨胀变得很邪恶很恐怖然后马上收缩变的正常,到处都是无孔不入的恶意。

      他沉到纯黑色的海水,看不到海岸,更看不到光。

      向下看,滩底堆叠着上百个的陶瓷人偶,长着和他一样的脸,他以为就要溺死在脚下突然变出的黑海,雪白的陶瓷人偶变作一头看不清脸的黑色怪兽,冲他桀桀怪笑,嗓音凄厉,要把他拉入深海。

      要把他拉到——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束。

      裴晚安的心里很平静。

      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残忍肆无忌惮利用过,他随波逐流为虎作伥过,他榨取过,把他人充当为自己救赎的开始过,也活该落得一无所有指缝擦过去的只是无数个背道而驰分道扬镳的短暂交点的又一个。他为他做过的所有,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他自食恶果。

      他来还了。

      时间仿佛变得很快,却在下一秒,变得很慢,像是完全静止了似的,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身上的重量连带心上的重量全部消失了一样。

      裴晚安眨了好几次眼,什么也看不清。

      他这才意识到,他哭了。

      挡着视线的,是眼泪。

      他手抖得很厉害,就是没力气抬起来。

      只能去看门口,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朦胧之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揪着叶槿,叶槿凄惨地哀求惨叫着,像扑腾的鱼,手法毫无对女人,甚至对孕妇的怜悯。

      但裴晚安听得出这人的声音。

      他说:“我要你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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