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74、把一瞬的肆意定格

　　褐黄色的残叶铺满了六角亭的顶部的上下两层，偶尔有风吹过，带着落零散的叶片平躺在干涸荒废的池塘之中。
　　六角亭的另一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块，石块之后便是一览无余的俯瞰之景。
　　黄昏红幕挂在天际，浅浅的火烧云似乎被万家亮起的灯火点亮，透着淡淡的金光。

　　几人把亭子内的细碎清理干净，扶着木栏反坐在椅凳上，秉着呼吸享受来之不易的景色。
　　“好漂亮。”
　　人总是会对高处的风景抱着向往和憧憬，星星点点的灯火映在眼里，折射出少年们亮晶晶的。
　　双眸。

　　“还好我仗义，选择跟你们一起留在羊城。”陈衍文把遮了眼的碎发往后一别，微微眯起眼睛享受高处的寒意：“咱们可以每年都来一趟。”

　　林笙善意提醒：“这山可比华安那边陡峭多了，你确定吗？”
　　“我觉得他很可以，别说一年了，一周爬一次丹霞都行。”路清涟哈哈大笑，第一次觉得被寒风灌满口腔的感觉还不算糟糕。
　　反正她牙好不怕冷。

　　“我也觉得。”顾海棠也跟着打趣陈衍文。
　　陈衍文感到了深深的背叛，一把揽过顾海棠的脖子大喊着不讲义气。
　　一群人就这么闹开，把最初登山的目的都忘到了脑后。

　　圆圆本来抿着笑静静听他们嬉闹，蹲在亭外挑拣最好看的叶片，带回去还能做几张纪念书签。
　　但某一刻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间，抬手一抹只能感觉到一片湿濡。

　　圆圆仰头看着挂上绿芽的枝桠，就这么看了好一会，等第二滴水珠落在脸上的时候她朝亭内几人大喊：
　　“好像落雪了！”

　　“哪呢哪呢？”陈衍文拉着顾海棠飞快蹿了出来，他把手伸到半空，好半天才接到几滴水珠：
　　“这不是雨水吗？”
　　路清涟摘下手套，看着掌心里的晶莹笑道：“你再仔细看看？”

　　她小心张开手，不足毫米的半片晶莹静静在温暖的掌心中消融。
　　林玉圆也跟着伸出手接下一点白，载满惊喜的眼眸细细注视着水珠滑落掌中。
　　“倒像是落霜了。”顾海棠小心拍掉路清涟头上的水珠，从包里拿出小熊样式的毛绒帽戴在她的头上。
　　“霜？”陈衍文忽然垂下头捂着自己的脸：“霜砸人这么疼吗？”
　　林笙突然一手一个把人拽进亭子里：“快进来，落小冰雹了！”

　　话刚刚落下，数不尽的小冰雹就开始肆意啪嗒啪嗒砸在大地上，不过没用多久的时间，就化成水渗进了地里。

　　白噪音让爬了一下午山的少年生了些困顿，圆圆和路清涟从包里拿出几大块野餐布铺在亭子里，把吃的喝的摆满一地，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刻。
　　“天黑了。”路清涟站起身走到亭边，再次俯瞰夜幕后的大地：“灯火通明，真好看。”
　　她想起自己重返高中前的最后一天。
　　繁华的街道，医院里电子呼号的声音，河边大爷大妈播放广播斗舞的声音，和最后在回到小家之后又归于寂静的窒息。
　　当时窗外不知道是不是也落了小冰雹，啪嗒啪嗒大有一副把窗户砸碎的样子，只不过当时自己喝醉了，没能好好看看。

　　“真好看！”白噪音把人声压了大半，林笙顺着路清涟的目光看着市中心的灯红酒绿，在嘈杂中大声呼喊：“希望我们明年也能过来看雪！”
　　“哪有雪啊？”陈衍文大声笑她：“你是被砸晕了吧？”

　　圆圆把手放在嘴边，把声音淹没在冰雹雨林里肆意呼喊：“明年我们还要带着南莳一起过来！”
　　“我们也一定会考上仲大！”

　　六角亭旁的路灯在一片昏暗中亮起暖色的光，少年们呐喊的声音被一片喧嚣阻断，最后又传入她们自己的耳中。

　　顾海棠举起相机，迎着飘入亭内的雨水，反手定格下十七岁的一幕，所有人都扬着最肆意的笑，尽情把自己的大言不惭丢进快门按下的一瞬之中。

　　她们最后还是一起看了丹霞的雪，只不过只有一瞬之间，随后落下的则是砸得人脑袋昏沉沉的小冰雹。

　　不过她们依然相信，来年一定是事事顺心的一年。

　　…

　　年初四，齐家。
　　管家垂眼立在齐永俊身旁，回避大厅中紧张的氛围。
　　齐永俊被坐在沙发最边上的少女气得不轻，大手用力一拍，挂在银制支架上的装饰茶杯摔落在地上，溅起的碎片划上了他的手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路清涟端正坐好，绮丽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我没聋，自己说的话还能听见。”
　　“我不姓齐，和你们齐家最多是过年走亲戚的关系，所以你没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即刻散去，扫了坐在齐永俊旁边的男生：“至于未婚夫什么的，齐先生，都21世纪了，还想着包办婚姻呢？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就自己上好了，拖我下水算什么本事？”

　　“你！”齐永俊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得差点没缓过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路清涟：“才把你放出去几年就变成这个样子，路韵瑶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时刻准备着的管家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药递给他：“先生，先把药吃了，医生说了不要动怒。”
　　“小姐，您就少说两句吧。”

　　路清涟头往旁边一撇，她才刚说爽了呢：“每次都是他先呛我，我已经很得体了。”
　　要不是现在还在过年期间，更难听的话她都能冒出来。

　　默声看了整场闹剧的另外一个中心人物突然开口：“清涟，齐家带给你的只多不少，路家……”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路清涟墨色的双眸对上他的目光，清冷中夹杂着警告的利刃：“一个养子，还管不了路齐两家的事情。”

　　说完，也不去看两个人的表情，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心里想再晚一些时间的话妈妈估计会担心了。
　　她站起身，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
　　“今天的饭就吃到这里，感谢齐先生的招待，回去我会和我妈讲明白今天的事。
　　还有，不要以为你们的小动作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敢找顾海棠的麻烦，我不介意把齐家前些年积攒下来的‘光辉事迹’免费打包送给娱乐报刊。
　　相信她们会很乐意为了你们在过年期间加个双倍带薪班。”

　　她就是拿准了齐永俊不敢对她做什么，所以才把话丢下之后潇洒离去，留下两个脸色各异的男人。
　　齐永俊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齐家大门的时候，才脱力招呼齐玥离开：
　　“齐玥，你先走吧。”

　　齐玥向齐永俊弯腰，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在离开之前对齐永俊开口：
　　“先生，我知道您的忧虑，也知道您费尽心力只为给清涟安排顺遂的一生。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强迫留下的果实必然是苦果……
　　就和您以前一样。”
　　像他和路韵瑶一样。

　　脚步声消失在大门尽头，齐永俊闭眼不语，好一会之后才缓缓开口：
　　“阿勤，我真的做错了吗？”

　　管家上前一步，笑着安抚：“先生的关照并没有错，但既然小姐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倒不如让她放开手脚干，看看她能创出一片什么样的天地。”

　　齐永俊睁开眼，看着空旷的大厅深深叹了口气：“我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年轻时做了太多错事，也知道现在的孤寂属于咎由自取。他也不指望能得到谁的原谅，唯一担心的就是路韵瑶和路清涟。

　　管家摇头：“您还年轻，一定能等到这一天。”
　　“…但愿吧。”

　　新年在一片炮竹声中飞快度过，高考最后冲刺的磐石终于还是压在了每一位应届学子的身上，几轮复习下来更是直接把孩子们压在了桌面的书海之下，最后干脆把眼一闭抓紧短暂的课间十分钟补觉。

　　没有娱乐活动，也不能参加任何学校比赛的枯燥刷题生活一天天过去，高三的学子们很快就到了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最后冲刺时间。

　　“今天晚自习结束之后去吃个冰吧？”陈衍文双手摇晃坐在前面的顾海棠：“我觉得我需要醒醒脑。”
　　顾海棠头也没回，一边复盘刚才的错题一边分神提议：“你可以去厕所洗把脸。”

　　这话陈衍文可不爱听，哼哼唧唧在后面烦着路清涟几人。
　　补觉的林笙被他吵得烦了，抓起桌上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直接往他的方向砸过去：“你是真比我家池塘里的□□还烦人。”

　　路清涟被逗笑：“别闹阿林了，我们跟你去就是了。”
　　林笙为了能和几人一起考上仲大，这几天平均只睡了五个小时，好在一模二模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叶苍宿也说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平，进仲大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晚自习下课，几人应了陈衍文的愿去路边摊的老板那买了份载满了色素的花色沙冰。
　　几人捧着小碗在河边散步，夜风和沙冰造成了双重的冰冻袭击，确实让她们的脑袋清醒不少。
　　她们这会正聊着专业选择问题，路清涟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夜路。

　　“怎么了？”顾海棠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紫荆一中在市中心边缘，这里居民小区多，安静又交通便利，晚上出来遛弯的老人小孩只多不少，这种热闹的夜市氛围按理来说并不会让她觉得不安。

　　林笙几人也靠了过来：“遇见熟人了？”

　　路清涟摇头：“没有，可能是错觉吧。”

　　她总觉得后面一直有人在跟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