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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有风推着你在往前走 ...

  •   房间内的呼吸声趋于稳定,一直坐在床边的顾海棠才缓缓起身,小心给妈妈盖好被子。

      窗外好像又下了雨,劈里啪啦打在窗户板上,沾湿了铺满笔水的一页笔记。

      路清涟还是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也没办法安慰情绪状态并不稳定的小孩。

      只能看着他缓步走到书桌前,小心把书本和笔记一一收拾好,最后锁在抽屉里。

      接着,他取下挂在门后的黑色斜挎包,塞了些细碎的东西,俯身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步走到清清面前,小心把自己放进挎包,将小熊脑袋挂在挎包边上。

      但这个姿势实在有点不舒服,路清涟用力挪着自己的小熊脑袋,没想到还真让她挪到了舒适的位置。

      咦?她能动了?

      ——

      走出房门,顾海棠停下脚步,黑沉沉的双眸打量着凌乱的客厅。

      客厅没有开灯,昏暗地像某个巷尾下的臭水沟,大门静静敞开着,没了那人的踪影。

      小熊的视线只能看见少年的下巴和深渊一样的黑夜。

      一人一熊趁着雨夜,踩着深深浅浅的水坑走进往深不见底的夜色。

      细雨裹挟着冷风,无视了雨伞的庇护,沾湿了小熊脸上的绒毛。

      路清涟有些受不了,偷偷摸摸伸爪子呼了一把自己的脸,哪知道越抹越湿,脸都皱在了一起。

      没办法,她最后只能顶着一张老年熊的脸陪小孩半夜出门了。

      不过他这是要去哪里?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他一个人在大路上不快不慢地走着,直到某个拐角处停下,娴熟地踏进唯一一间还亮着灯的杂货铺里。

      “花?”店老板听了少年的要求,有些困惑地挠头:
      “这个点哪还有鲜花啊?靓仔,我这里是士多店,不是花店啊。”

      路清涟原本是两只爪子挂在挎包边上四处张望的,但老板讲完话后,她明显察觉到顾海棠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扫过来。

      她吓得不敢再乱动,豆豆眼对上少年眼里的浮沉,直冒虚汗。

      她只是个可爱的小熊,小熊什么都不知道。

      顾海棠白日扎起的小辫子在刚才的争执中散开,稍长的黑发凌乱地垂下,几缕发丝被雨水包裹,不断向下滴着水珠。

      水珠落在小熊脸上的时候,路清涟才发现,他又回到了自己当初睁眼看到他时的样子。

      阴翳又可怜。

      老板看着顾海棠低头不接话,哎呀一声,转身走进后门,翻了好一会才拿了几支装饰花出来:
      “喏,只有这几支了,你要是着急用就拿去吧,不收钱。”

      顾海棠道了谢,趁老板不注意把钱放在柜台一角,撑伞离开了光亮的士多店。

      这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除了少年有些起伏的喘气声,路清涟的耳朵里就没再听见别的声音。
      连雨声都被遮掩地干净。

      渐渐的,雨伞开始微微倾斜,他被冷风吹冻的手在微微颤抖,指尖却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起。

      路清涟的旁边放着那几支装饰花,她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小熊脑袋遮挡,尽量不让雨水把它们打地七零八乱。

      “对不起。”雨声嘈杂里,他说。

      路清涟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伸来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上已经湿的不成样子的绒毛,最后被塞进了挎包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但还是很想回一句没关系。

      不过小熊不会说话,所以这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一路雨声嘈杂,周身却又充斥着窒息的寂静。

      等她再次看到亮光的时候,入目的却是一排排冰冷的墓碑。

      它们围绕着不高的山丘,齐齐整整,排排相背。

      “到了。”

      顾海棠把小熊拿出来,用干净的褪色手帕小心地擦拭绒毛上的水珠。

      这时路清涟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等脸上的粘腻褪了一些,她就被放在早就擦干净的石阶上,正正对着墓碑上留下深深刻痕的几行字。

      小熊的眼睛看不太清,只能在几行字里找到关键字句。

      [顾友城同志之墓 于1904年10月11日因公殉职。]

      10月11日?

      小熊的豆豆眼不自觉睁大。

      那不就是顾海棠的生日吗?!

      ——

      “爸。”

      顾海堂把雨伞倚靠在身后的石栏边,手中的装饰花小心放在墓前。

      “好久不见。”他蹲下身与墓碑平视,小心把上面的灰土拂去。

      稍远的风吹打着墓园后的密林,回应着少年轻不可闻的问候。

      包里带着一些手记,是被针线缝好的零散纸页,上面写满了少年的心事。

      顾海棠是个倔强的小孩,路清涟一直都知道。

      墓园通常在离市中心最远的地方,他从夜幕一路走到天明,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说话声也是一轻一重。

      但他还是忍着不适,坐在墓前自言自语地读着纸页上的字句。

      “今天和她去了躺仲大,听了很有意思的课。”

      “那个老师有点奇怪,但讲课还行,我看她好像很爱听。”

      “她还给我送了生日礼物…是一支钢笔,很好看的钢笔。”

      “你说的没错,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他说了很多很多,家里的近况、高中的学业还有缓慢上窜的身高。

      事无巨细,但大多数是关于她的事情。

      这些细碎小事被他好好记录在纸上,直到在荒无人烟的墓园里时才带着暖暖的笑容说起。

      就是一旁端正坐好的小熊偷偷红了脸。

      这、这人,怎么连她一瓶牛奶喝几口都记得这么清楚?

      “爸,我好开心。”

      雨后的早晨并没有耀眼的光亮,雾蒙蒙的水珠在半空中浮游。

      少年在一片雾霭中扬起朝阳般的笑容,对不过几小时之前的痛苦只字不提:

      “这是离开你以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

      “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犟。”路清涟站在阳台上,对电话那端的人又爱又恨:

      “我又不是施舍,你…嗯?你有去?什么时候?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听着女孩一连串的问话,站在后厨的顾海棠小心捂着固定电话的下半话筒,带着笑意乖乖回答:

      “是我妈送我去的,就是去年,在步行街后面。”

      路清涟意外地揪了揪垂在前面的头发。

      昨晚的那个恶臭男让她突然警醒一些事情。

      顾海棠在那样的家庭里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生活,他需要成长,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

      不然一个未来有可能成为罪犯的人,万一发疯做出什么烧杀抢掠的事情怎么办?

      她怎么飞过去救顾海棠和他的妈妈?

      而且昨晚黑漆漆的,她连他家在哪都没看清。

      不过顾妈妈竟然能提前想到要送顾海棠报班去锻炼身体这件事让她比较意外。

      毕竟就昨晚顾妈妈的反应来看,很像电视剧里那些任劳任怨,被丈夫欺负也依旧惟命是从的妻子。

      看来他家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从长计议,顾妈妈有她自己的打算。

      因为顾海棠那边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一通临时起意的电话不过几分钟就结束。

      路清涟转着手中的笔,最后再次打开手机,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嗯,我的钢笔被人顺走了,劳烦管家帮我去典当行看看…对,之前那支。

      不用赎回来了,把那人的信息告诉我就行。”

      被恶臭男碰过的东西她都不想要,哪还能再送给顾海棠。

      不过是用了一支笔的价钱,换了他家位置罢了。

      这笔买卖还不算亏呢。

      “刚才在跟谁讲话呢?笑得这么开心。”路妈妈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表,笑着问她。

      “跟同学啦。”路清涟蹦到镜子面前,跟路妈妈站在一起:
      “你要去哪?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路妈妈为了照顾路清涟,特意在家附近找了间学校当初中老师,虽然平时稍微忙了一些,但她也是乐在其中。

      “是,但今天我要去个特别的地方。”路妈妈看了她好一会,突然问:“你去不去?”

      路清涟不明所以:“什么地方?”

      “孩子们的梦幻世界。”

      ——

      周日的医院有些喧闹,尽管护士姐姐们再三强调保持安静,但架不住小孩刺耳的哭喊声,和大人崩溃的叫喊声在室内的长廊中回响。

      而在一干嘈杂中,只有一个地方最为安静,静到她明明已经尽量放轻的脚步,落在地上时还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精神科。”
      路清涟抬头看着顶上的大幕,悄悄扯了扯路妈妈的衣袖,有些担心:
      “妈,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还能和医院的精神科扯上关系。

      路妈妈摇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只是有个朋友拜托我帮个忙,顺道来医生这拿钥匙。”

      路清涟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慌乱稍稍平复。

      但还没来得及问下一句话,身后突然响起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精神病?你还有精神病!你知不知道这张药单要收多少钱!”

      “我养你这么大,每天供你吃供你喝,半夜三更出门为这个家打拼,我亏待过你吗!”

      “为什么别人什么事都没有,就你矜贵得不行?说话啊!”

      刺耳的怒吼刺疼了路清涟的耳膜,她回过头去看,发现声音是从拐角处穿过来的。

      这女人的几句怒吼很有可能会加剧小孩的精神痛苦,路清涟看不下去,正要上去阻止的时候,闻声赶过来的护士一边小跑过去一边制止女人的叫喊。

      应该是觉得自己丢人了,那女人不再说话,而是往小孩身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压抑的闷哼从被叫骂的小孩喉中溢出。

      路清涟收回的脚步一顿,觉得有些耳熟。

      但等她越过拐角想要看那个小孩的时候,早已经没了人影。

      是她的错觉吗?那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怎么了?”路妈妈已经拿到了钥匙,见路清涟还呆在原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路清涟摇头,跟在路妈妈身后走向今天的目的地,但心里还在想着那声闷哼。

      不得不说,她有些担心。

      在这个精神疾病还处于让人难以切齿的时代,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家里有一个“精神病患者”,只因为这听上去“不体面”。

      精神疾病也因此被冠以“不正常”,“娇贵”等的一些难听称号。

      但这类疾病一旦不能用正确的方法解决,对孩子、对任何人的一生都会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痕。

      就像手上被划了一道伤痕,它不会愈合如初,只会淡化成不可磨灭的浅色疤痕。

      这种痛苦难以言喻,在路清涟当社畜的那个年代最为普遍。

      社会压力、学业压力在每个人的体内冲撞,精神疾病甚至成为了一种罕见疾病发展成了一种普遍症状,自残自杀的比例在不断攀升。

      她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被困在精神疾病的深渊里。

      就算真的在里面,她也会竭尽所能把他们拉出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有风推着你在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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