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我的小熊》只余

14、小熊没有心

　　最后路清涟和顾海棠还是被安全送到了仲大的音乐厅前——待会陈意开讲座的地方。

　　看着他甩着钥匙就要走，路清涟开口：
　　“你不听吗？”

　　方颂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我可不想在这几天在给她添麻烦。”

　　路清涟想起刚才饭桌上那一瞬间诡异的寂静，选择闭嘴当傻子。

　　“口渴吗？”
　　顾海棠站在她旁边，用自己的声音唤回她的视线：“你先进去吧，我去小卖部买水。”

　　路清涟意外地翘起了眉头：“你可以吗？要不我陪你去吧？”

　　顾海棠摇头：“不用，你要和热的还是冷的。”
　　“热的，那种冲泡奶就好。”她可不是贪嘴的小孩了，大人的萎靡身体让她知道了养生的重要性。

　　顾海棠记下口味，背着自己的书包往不远的小卖部那走。
　　等他差不多要到小卖部的时候才转身走进音乐厅。

　　说是音乐厅，但它的规模大，是近几年才拨款重修的，容纳的人更多，所以也是联谊或是讲座、开大会常用的室内场地。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特邀的外校教授或是其他重要的教育人物，门口站了几个拿着宣传单的礼仪学姐和收拾整理的学长——是学校礼仪部的俊男靓女们。

　　路清涟的脸实在是有冲击性，再加上她身后背着个缝了紫荆中学校徽的书包，有眼熟的学姐很快就把她拦下了：

　　“小美女，怎么跑音乐厅来了？”

　　路清涟定眼一看，才发现这个漂亮学姐是今天方颂课上，坐在她和顾海棠身后输了50块钱的那位。

　　“我来听陈意老师的讲座。”路清涟道。

　　“我知道。”李雨晴把手上的传单塞到一旁的朋友手上，一把拦住路清涟的肩将她带进了音乐厅：
　　“小孩一个人到处乱跑是会吃亏的，这样吧，姐姐给你找一个视野绝佳的好位置。”
　　“对了，你那小男友呢，给人丢哪去了？”

　　路清涟有些无奈，但也没反驳她的话：
　　“他去买水了。”

　　“是吗，真贴心呀。”与她温雅的面容不同，李雨晴一张嘴就像春日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但又活泼地讨人喜欢：
　　“你俩凑一块就让人赏心悦目，以后一起来仲大读书？”
　　路清涟笑着点头。

　　跟李雨晴聊了一会不着边际的天，等她被同学喊走之后路清涟才看见不远处直直站在那的顾海棠。

　　她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站多久了？”

　　“没多久。”顾海棠把热奶递给她：“士多店没有冲泡奶，我拿了温水里泡着的牛奶可以吗？”

　　路清涟接过牛奶，心道自己忘了这个时代在羊城开着的小卖部大多叫士多店。
　　而且里面吃的东西也不丰富，跟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凑一块，更像是杂货店。

　　“没事，牛奶我也爱喝。”

　　原本空旷的音乐厅渐渐被人群填满，路清涟眼尖，看见前排坐了不少低调的大佬。

　　陈意的讲座和她在大学听的很多讲座不太一样，她主要分析的是大学教育体系给学生带来的利弊，根本和她的教学内容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听到一半，路清涟就知道这个讲座并不是给学生听的讲座。

　　与其说是讲座，不如说是针对各大高校教师的一个教学讨论会。

　　果不其然，在讲座尾声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站了起来，接过麦克风开始总结。

　　路清涟认得这个老教授，是教育界的大拿，他的很多教学法和观点都被印册成书，后来更是成为教师考核的一大要点。

　　没想到陈意的老师是这位教授。

　　“陈老师好厉害。”
　　活成了她理想中的样子，雷厉风行，冷静又聪慧。

　　“你也是。”旁边的顾海棠小声道。

　　“我还差很多。” 路清涟难得摇头，却握着拳小心碰了碰他消瘦的肩膀：
　　“但是我们会变得越来越厉害的。”

　　被轻轻碰了一下的顾海棠整个人一抖。

　　“怎么了？”路清涟侧过身体，他的反应有些大。

　　他摇头说了句没有：“可能是觉得有点冷了。”

　　路清涟察觉到怪异，却不动声色地附和他：“是有一点，待会我们早点回家。”

　　讲座进行地很顺利，等路清涟拉着顾海棠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扫了一圈场内，发现这里大部分都是中青年的教师或者其他职业的大人。

　　只有他们两个小孩突兀地掺杂在其中。

　　怪不得刚才进来的时候李雨晴的表情乐得不太对劲，原来在这等着呢。

　　“路清涟，你们等一下。”

　　还没顶着大人奇怪的目光顺利离开音乐厅，听见声音的路清涟刚踏出去的脚硬生生在半空中急刹车，脑袋里思考着要不要当作没听到直接逃跑。

　　“装聋呢？”陈意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后，一把拎着她的后衣领：
　　“过来跟老师打个招呼。”

　　老师？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孩子？”

　　路清涟转头就看见刚才总结讲座的老人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哪还敢打小九九，立刻恢复乖巧的样子问好。

　　陈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您别看她年纪还小，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这几天也是过来仲大听课的。”

　　“是吗。”张教授难得能从自己这近乎严苛的学生嘴里听几句好话，心里自然对路清涟好奇几分：
　　“明年一月底有首都冬令营，你报名没有？”

　　路清涟点头，放在身侧的手拽了拽在旁边杵着当立牌的顾海棠：
　　“紫荆一中的学生大多都报名了。”

　　“好，那可要加油拿下优秀营员的称号了。”张教授道：
　　“届时我也在场，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路清涟眼睛一亮，余光看了眼陈意，多少庆幸自己应下方颂的提议，来音乐厅听了一堂奇怪的知识讲座。

　　不然陈意也不会突发奇想，仓促让自己和张教授见面混个脸熟。

　　这样在冬令营有个什么事也能得到一些保障了。

　　一些简单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意最后交代路清涟下个月来一趟仲大，但被她拒绝了。
　　“我下个月要准备竞赛。”

　　“竞赛？羊城分区那个吗？”
　　陈意有些意外地挑眉，但后面已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了，只好匆匆交代：
　　“过几天我去你们学校看看。”

　　这句话直接给路清涟整蒙了。

　　不是，你一个大学老师还能随意去高中寻访吗？

　　好不容易走出了音乐厅，两个小少年就坐在马路边的石凳上，把今早顾妈妈打包好的点心吞进了肚子里。

　　“对了。”路清涟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从书包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支钢笔：
　　“这个送给你，前几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她没忘记那个晚上，女人轻声的低语和少年悄声留下的泪水

　　顾海棠身体一僵，并没有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你怎么知道……”

　　果然说错一句话就要用谎言弥补，路清涟脑子转的快，很快就给自己找补：
　　“哦，我周五那会给老师登记信息的时候看到了，10月11，对吧？”

　　“快拿着吧，我送出去的东西是不打算收回的。”

　　顾海棠垂眸，把手中的保温杯放在旁边，缓缓接过那支看着就昂贵的钢笔。

　　他细细摩挲着，不知道心里翻涌的是什么情绪，堵得他开不了口向她道谢。

　　路清涟比别人要敏感一些，她看出顾海棠现在的心情与礼物关系不大，脑子里狗血的偶像剧过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试探着问：

　　“你…不喜欢过生日吗？”

　　顾海棠对上她的眼睛，笑着摇头：“没有。”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将顾海棠送回家后，路清涟回到妈妈家，简单收拾一下就睡下了。

　　恍惚间，她再次成为了那只戴着夸张蝴蝶结的叫清清的小熊。

　　路清涟：算了，开摆吧。

　　清清被好好地摆在床头，黑色豆豆眼正好对着书桌那亮着小台灯写东西的顾海棠。

　　应该是在整理之前她送的那几本外语书的内容，这阅读量可不小，这个年纪的小孩看一篇都要花费很多时间。

　　她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路清涟看着顾海棠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原本小小的愧疚被窗外吹进来的风散地一干二净。

　　这家伙真是赏心悦目。

　　房间很安静，只有落笔的摩挲声。

　　但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很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些零碎的声音。

　　接着，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恶意踹开了。

　　举着酒瓶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少年一人的独处空间，身上令人恶心的酒味在房间内弥漫。

　　“你今天去哪了？我怎么没找到你？”

　　顾海棠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中的笔紧紧攥着。

　　但显然，他的沉默惹恼了醉醺醺的男人。

　　男人伸手把酒瓶砸在门框边上，散乱的碎片零落扎在顾海棠放在桌子的手背上，带出零星的血丝。

　　看着眼前离谱的景象，路清涟恨不得直接冲上去跟那男人干一架。

　　她一直好好爱护的小花，凭什么被这男的又喊又叫，是喜欢冲人狗吠吗？

　　顾海棠像是没感觉到手背上的疼痛，他把手蜷起，眼中的恶意欲要喷涌而出：

　　“你喝醉了。”

　　“别给我废话！”男人手中的瓶子一挥，差点划到顾海棠的脸：
　　“快说，你妈把钱藏哪了？快说！”
　　“不然我把你们都赶出去！”

　　顾海棠握紧拳头，素色的单衣也不能遮盖他的单薄和瘦弱，甚至因为恼怒，路清涟还能看清他微微颤抖的幅度。

　　这人是他爸？难道他就在这样一个家里长大的吗？

　　为什么？他为什么从来都不跟她讲？

　　留着胡茬的男人见不得眼前这个小崽子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握紧手中的瓶子，正要挥下去的时候，被散着头发冲进来的女人拦下。

　　路清涟认得这个女人，今早她温婉的笑容还出现还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但她现在头发散乱，嘴角还挂着淤青。

　　“这个月的账还没出来！明天，明天我再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把男人拉出去。

　　但男人一把就把顾妈妈摔到墙上，扫了一圈房间后盯上顾海棠的书桌，突然咧着牙一把抢过上面摆放着的某样东西。

　　路清涟看得清楚，是自己下午才刚送出去的那支钢笔。

　　顾海棠已经顾不得让自己冷静了，他飞速从笔筒中拿出一把尖细的小刀，声音沉沉：

　　“还给我。”

　　男人冷哼一声，把手上的酒瓶子狠狠往他的脚下一丢就跑了出去。

　　顾海棠踩上稀碎的玻璃片想要追上去，却被顾妈妈拦了下来。

　　她清丽的面上布满痛苦，不受控制的眼泪从眼角话落：
　　“不要，不要去追了……”

　　“那是她给我的东西。”
　　顾海棠握着妈妈的双肩，原本仇恨的双眼布满不解和挣扎，最后化为小兽一样脆弱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你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已经得到过很多次意义不明的回答，所以他像往常一样，以为等不到明确的原因，拿起钥匙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顾妈妈抓住他的手腕，语气哀求：
　　“不要做傻事！海棠…很快了…很快我们就可以跑了……”
　　“很快了…妈妈保证……”

　　等一切归于沉寂之后，路清涟看着顾海棠把他妈妈扶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背对着光源，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紧紧握着妈妈的手才能窥探一二。

　　那双纤细的手安抚着自己的妈妈，却把颤抖留给了自己。

　　小熊的豆豆眼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一件事。

　　他现在很难过，默不作声地难过。

　　小熊没有心，但是路清涟有。

　　她没有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也时刻记得长大后的他是那样无坚不摧。

　　她不想他再重蹈覆辙，也不想让他再伤心难过了。

　　顾海棠的人生只有短短35年，她也是。

　　所以上天啊，请不要再让他们吃那么多苦了。

　　活着已经很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