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夜】 但去莫复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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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门前高耸的祭台，玄宗喜奢华，就连一方祭台都不简单，一砖一瓦皆感叹盛世浮华。可齐飞每次看到那祭台，都会想：大唐皇帝当真好命。
祭前由突厥天女献上祈祷之舞，格布身着白色长裙，脸带白色面具，小小的身体一到台上便是熟练的起舞，哪有平时那怯生生的摸样。
一舞毕，九天阊阖开宫殿，李隆基于正首领着一队皇族成员由大明宫出列，顿时宫门前跪了满满一地人，李隆基缓缓走上祭台，亲自献上祭品后，手执一酒杯，洒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唐盛世。”
鼓声顿起，宫门前众人高呼“万岁”，声响震天，不绝于耳。
祭奠结束后，李瑛便兴奋的贴上八重雪：“八重老师，格布呢？”毕竟小孩心性，听说突厥天女如此神奇，便是想寻来认识认识。
八重雪担任格布的保护人，今天自是一整天都要跟着的，“去后院换衣服了。”
今日祭奠，整个宫廷的守卫确实会比平时松懈，他便是特别的紧张，现在看着李瑛这小孩的摸样，似都能放松了些。
祭奠即将结束，现下还安稳，若真是这般下去就好。
稍稍放下心来，便听到后院格布一阵惨叫。
八重雪李瑛赶忙握紧武器飞奔过去。就见几个宫人倒在地上，几个黑衣人手里抱着被捂着嘴的格布，这边一看又有人出现，立刻手执刀剑攻过来。
抽出枫桥夜泊招架，来者皆是高手，八重雪堪堪避过几招凶险招式，心下正奇怪，竟有人光明正大在宫里劫持人？就听一人喊：“住手！”循声而去那边李瑛已被人用刀剑架住。
似为首一人道：“看来得请八重将军放下武器随我们一走。”
这是第二次，李瑛看到八重雪二话没说放下武器，随敌人走。
他们一起坐上那些人准备的马车，宫门守卫见着马车，拦下，一看是太子和八重将军，忙跪下行礼，匕首顶在腰侧，李瑛道：“和将军有事出宫，通行吧。”最近因时常陪同契丹使臣出宫，守卫也不曾怀疑，便是立刻放了行。
车内李瑛低下头，一直不说话，良久道：“抱歉，八重。”
那人只是拍拍他的头，道：“太子多虑。”
依旧冷冷的手，冷冷的口气，李瑛却是知道的，现下这人无论几次都可以为他毫不犹豫的放下武器，那是因为他是他心目中的李瑛。若是他改变了，今后又会如何？
马车向城郊树林行去，停下后他们脖子上被驾着刀剑下车，那边树下站着一人，风度翩翩，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不是可齐飞是谁？
他们被架到那人对面，格布被带至他身边。
“怎么如此对待太子和将军。”便是命人将刀剑撤了去，只留下格布依然被架着，意思很明确，人质。
“可齐飞你想干什么。”即便身陷敌阵，还有人质在敌手，也不会看到八重雪眼底的火光退去。依旧那般凌厉的眸子。
可齐飞笑起：“本只欲带走天女，可惜被将军发现了。”真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幸好了。
也并不太惊讶，之前就从许是契丹人的手中救下格布，而可齐飞又是这时候入朝，未免也太巧了。李隆基一直命他观察可齐飞的动向，本就没相信过他，可是，自己竟还是疏忽了。
不过这可齐飞怎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在宫里做埋伏。
那人望望天，又道：“实是舍不得将将军灭口啊。”
“你以为这几个人就拦得住我？”
说毕枫桥夜泊出鞘，手起刀落，李瑛身旁的黑衣人分秒之间竟是被生生劈成两半。下一步便是救下格布，没继续用刀架住他实是可齐飞的疏忽。
可齐飞却是不慌不忙，道：“将军功夫果然很好，那么这样又如何？”
他一抬手示意，八重雪还没反应过来竟是被李瑛用剑抵着脖子。
“瑛殿下？”
亮眸里难得见到不解的颜色，即使李瑛身为太子，对他这个师父却从未见过有一丝一毫的不敬。现下竟是用剑对付他。
“八重将军以为我们如何能在宫里安排了人手呢？”
李瑛竟和契丹人联手！突地就似全明白了般，八重雪直直的望着李瑛，缓缓道：“瑛殿下，他，是你的父亲。“
父亲？身在皇家，怎能轻易就是一句父亲而已……
“八重，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八重雪的失望，他曾经为了让他好好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有多努力去学习，就为了他亮眸里些许的认同，如今，那人眼里尽是失望的光。
“瑛殿下识时务罢了。”可齐飞低低的笑起：“八重将军也应该向瑛殿下多学习才是，将军，跟我走吧。”
那人还是那般坚决，冰凉的回答他：“不要。”
这是八重雪第三次这么拒绝他，可齐飞不禁来了些火气。他大声道：“大唐皇帝给你的，我都可以加倍给你！”
那亮眸火光顿现，李瑛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到八重雪带有情绪的声音，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跟着他不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李隆基！”
话是说给可齐飞听的，却字字句句刺在李瑛心上。
就算赢了天下，也赢不了人。
可齐飞大笑起来：“好个忠臣，真是可惜了。”手下一个杀的动作：“太子殿下，交给你了。”
只见李瑛抬起他的剑，手一挥，血花飞溅。
可齐飞连连向后退去，胸口一道不浅的伤痕，八重雪立时出刀，直指他喉间不过尺寸之间，不差分毫。
可齐飞捂住伤口，不敢妄动，激动地道：“李瑛！你！“
旁人一看如此形势，立刻架住格布，谁料格布灵活一转身，手里多出两个镯子般的圆环，却是光芒刺眼，利刃外侧，动作迅速一晃，那人便倒下地。随后轻松一跃来到李瑛身边，面具一摘，眼如铜铃，面目也圆润可爱，可这哪里是格布，分明是个小小少年。
那孩子跪下行礼：“十率之一，铃英，参见太子！”
十率乃太子府侍卫中最精锐部队。
一个危机解除，但是周围已经被契丹人团团围住，形势还在可齐飞这边，他便又劝诱起李瑛：“李瑛，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么，日后契丹必定助你完成大业。莫非你连江山也不要？”
李瑛像平时一般轻松答他：“要，不过我想要的东西会靠自己的双手去要！”他不要贱卖了自己给谁，八重雪不屑的事情李瑛从来不会去做。
“说得好，不愧是我儿子。”突然地一句话打破了现下的形势，众人抬头一看，李隆基于马上领着一队军队，分秒之间已将可齐飞的部队团团包围，弓箭手已准备好，蓄势待发。
原来契丹人劝诱李瑛一起合谋的时候，他便已经把事情报告给李隆基，今日不过是父子两演场戏给他们看，硬是把他们逼出原型罢了。
李隆基眯起那眸不可测的深渊，道：“可齐飞你真是有胆，可是做好了去大唐刑部坐坐的准备？”
语调不快不慢，说出的话却是充满威胁。
可齐飞大笑起来：“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么。”说完竟是自己把脖子往八重雪刀上一划，直直倒在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莫不是怕拷问，竟这么容易就自杀了？
李瑛心想不对，就可齐飞这么心思慎密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他走到那尸体身旁，往脸侧一摸，眼神一变一扯，一张人皮面具。
再看那人，哪里是可齐飞的摸样，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这边格布一下台便被人悄悄地带去换了衣服，现下恩公和安禄山都不见了，一个人待着无聊得紧。一想忙着好些天都没见着李瑁，现下是想着了，打开门，寻他去。
李瑁其实几乎每天都会到那亭子里去等着格布，今天总算好不容易见到了，李瑁直觉格布真是仙女来的，长得那么好看，便总是喜欢呆呆的看着她。突地看到一双手从格布背后伸了出来，架住格布，捂住她的嘴不让叫喊，格布一惊，死命挣扎。
傻傻的李瑁什么也不知道，只道是有人欺负他的仙女姐姐，便是冲上去死力抓住那人的手不住的喊：“坏人！放开！”
那黑衣人看他如此，竟是一脚将他踢开，腹部一阵巨痛，李瑁大喊出声。格布不能开眼也知道形势不对，更加挣动起来，那人便在她颈侧一敲，她便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还死死的握住胸口的小袋子，心里不停的念着一个名字：恩公……
宫人循声跑过来，却只见李瑁倒在地上，不住的叫喊：“仙女姐姐，坏人抓走了……”
一行人匆匆赶回皇宫，安禄山立刻禀报：“李瑁殿下腹部受重伤，格布已经被带走，整个宫里都找不到……怕是……怕是已经出了宫……”
李隆基大怒，立刻命所有城门赶紧封锁，决不能放他们出城！
八重雪手里握紧枫桥夜泊……本是让他去监视可齐飞的，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契丹人欲偷偷抢走突厥天女，把责任推卸给大唐。突厥本就经常在大唐边关多起事端，两国形势岌岌可危，突厥绝不会轻易与大唐妥协，免不了又是一场战火纷争。到时由契丹负责出兵，李瑛再乘乱逼宫。
这是可齐飞原来告诉李瑛的计划。
李隆基深渊盯着他，问道：“瑛儿就不会动心？”
李瑛笑笑继续道：“瑛儿万不能成为打破父皇太平盛世的罪人。”
听罢李隆基不说话，李瑛面上便有一丝的寂寞，即便这么做他也依然得不到认同么。
倒是八重雪拍拍他的头，眼底都是赞许的光。他看着那人清亮的眸子，只要他能这么看着他，便足够。想想可齐飞的话，李瑛摇摇头，他不后悔的。
待一切安排完毕，已将至夜。情况紧急晚上还需留下安禄山商量对策。
李隆基拉着八重雪的手，自是很想他留下，那人却是遥遥头：“微臣今晚还是回府吧。”
明明是自己的责任，李隆基却不会去责怪他，想起师父那次也是……那人一丝一毫的责怪都从不曾对着他去。
他更是不想这种时候，还依赖着他。
依然握着他的手，实是不想放开。可是那个人的骄傲他明白的，便是叹口气，道：“好吧，明天会更忙，好好休息罢。”于是渐渐放开他的手。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之后李隆基在空无一人的寝宫，每次想起这一天，都不能原谅自己，为何能那么轻易便放了手。
李隆基听完安禄山报告，各城门并没有发现可齐飞一队人马行踪。
“格布是下午被带走的，这么多个时辰怕是……”
李隆基沉思了会，道：“怕是，已经出城了罢。”随后一叹气，继续道：“若是明日还追不到，便致信给突厥，责任在我们，大唐愿意赔偿。”
安禄山心下一奇，道：“皇上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不然还能如何？”深渊一扫安禄山，那人立刻禁了声，他又道：“为了那小姑娘派大军去追？还是和契丹或者突厥开战？”
“是臣失言。”
李隆基眼一垂，又道：“现下只希望突厥不要咄咄逼人就好。明日再议罢。”于是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安禄山心下虽奇怪李隆基这次竟如此轻易妥协？可是一想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便乖乖退了去。
这边李瑛在检查宫廷守卫，却是发现今天的守备特别松懈，莫不是因为吉天祭祀大家都疏忽了？
只有李隆基心里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待安禄山走后，他靠在那龙纹椅上，一眸深渊依旧望不穿，缓缓舒出口气：“走了，便好。”
都已经入了夏，今夜的风却特别大，院里树枝吹着直打架，沙沙作响。
八重雪一人在房里，一个人时便是喜欢擦拭他的爱刀。突地他亮眸一抬，收刀入鞘，开门进到院子里去。对着本没人的院子道：“出来罢。”
树下出来一人，低低的笑着，嘴角还是一抹带点邪气的弧度，来人正是可齐飞。他道：“将军真是好功夫。”
八重雪虽不动声色，却是全身戒备起来，道：“你也不差。”今夜的可齐飞锋芒毕露，一身的气势哪里是他平时说“我是文官”时的样子。
八重雪亮眸一眯：“你竟然还在京里。”以为他们立刻出了城的，倒是没想到竟有这胆子依然待在京里。
可齐飞摇摇头：“不，本是走了的。”看着他便是笑起：“可是舍不得将军，又回来接你了。”然后敛去所有的伪装，又道：“和我走，八重雪。”口气里全是命令的意味。
“你可知道我现在就能逮捕你？”
“我知道。所以我是在赌。”
他在赌他想要的八重雪，赌八重雪冰凉表皮下的真正的人心。
两人对视良久，那眸子里火光从来不曾减弱却是放下了戒备：“格布如何了？”
“现下安稳，不过之后如何要看将军的表现了。”
八重雪又是不出声，随后缓缓道：“好，你赢了。”
即便是无意中救下的孩子，也不能就这么让她成为牺牲品。
可齐飞满意的笑起，忽有一阵风吹过，带着他熟悉的香味，他便有些意外的道：“将军还带着我送的香囊么？”
八重雪一听，立刻从衣服里取出那香囊，狠狠地扔在地上。转身之间，不带一点留念。
可齐飞不禁笑出声来，果然是八重雪的破脾气，阶下囚又如何，被你劫持了依然能昂首挺胸走给你看。便是真那么和他走了，一个背影红衣似火从不减弱，却是被黑夜渐渐隐了去。
想着将军今夜什么也没吃遍回了房，纷飞这边端着碗汤过来。敲了好一会的门都没有回应，明明里边还亮着火光的，就径自推了门进去，房里却没人。心下一奇，这时候能上哪去？便是转身入了院子。
只见一个香囊掉在地上，她捡起来，淡淡的香味，“将军？”她轻声唤着。
可是只剩月色照小院，空无一人。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李隆基，别过。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夜】 但去莫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