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夜】 欲向荷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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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初见八重月华，那是在他登基前几年。
错综复杂的宫廷变故，朝政大权不断变换，盛世不在，百姓不得安心，他也曾年少心性，誓要打破这皇室格局。不久，睿宗即位，李隆基因功被立为太子。
兵变时受的伤，肩膀不时生疼，姑姑太平公主便推荐了一处地方给他。北上的苗人小村落，据说有一方天然温泉，治疗内伤十分有效。
他来这里已经三天了，许是真的有效，疼痛已渐渐好转。李隆基抬头一看，月落霜满天，本就是坐落在山沟沟里的小村落，白天都不大热闹，到了晚上更是清净得很。村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心下一动，李隆基批上墨色衣衫，打开门踏月而行。
因他身份尊贵，来此地本是秘密进行，他白日也就不便出门，他知道的路线，不过就是他居住的地方到那处温泉而已。
真是很清净很美的地方，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燃，仿佛随时都会出现仙子一般的地方。
这么大半夜的，也会有人识得这般好月色？
淡绿色衣裙，清泉中闭眼一站，泉中润起点点雾气，柔和了所有人的棱角，模糊了世界。恍惚中有人一脚踏碎空枝，那仙子缓缓睁开了眼。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忽有阵风吹过，似都带着青莲的香气。那人看向他，竟让李隆基仿佛在她眼里看到了月华色泽。
仙子，真的有。
那仙子看到他也不太惊讶，缓缓起来披上岸上的外衣，倒是李隆基不好意思起来，尴尬转过身，道：“抱歉，不知姑娘在此。”
八重月华见他这般模样，不过二十来岁人却眸色深沉，衣着华美，心下也略懂一二，低低笑起：“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本是我在这露天沐浴不好。”
李隆基有些惊讶，知道他的事的人应该很少，但这美妙的女子为何而知？没来得及多想，就见那女子已经要离去，他生怕那人归了天去，急急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微微回头，月下半个侧脸晶莹的美好，答他：“月华，八重月华。”
但见淡绿色裙摆一个转身，又有淡淡青莲香气扑面。
雨过月华升，月华，也只有这名字能衬得上她。
娘娘家在苗人心中的地位极高，她自是会知道李隆基来此的事的。太子为疗伤而来，而她也需时时用温泉净身，便特意避开时间，深夜才来此，却还是给撞上了。只是没想到太子是这样一个人，刚刚一个不小心，竟是告诉了他本名。
再见八重月华，才知晓她原来就是苗人心中的女神。那人对他微微行礼，一举一动分毫不见卑微，柔而不弱，宛如清水中芙蓉，一动一阵青莲香气，洁净而骄傲的美。
日子待得久了，本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日，李隆基邀她留下共宴，意思分明。
那人却是遥遥头，答他：“孩子还在家等着我回去。”
之后便是知道了她的事，她嫁过人，然后有了孩子，却没了丈夫。
她嫁过人，李隆基便是这么一个人想了几天，那青莲香气就是不绝，然后下了决心。她嫁过人，他不在乎。
于是李隆基就这么与她说，那人笑起：“谢谢。”并没有应下他什么。
只是以后经常在温泉时常见面罢了。一日晚上，还是一轮美月，李隆基于树下吻了八重月华，那人没有反抗。之后淡绿色裙摆铺开，那人眼里的月华色泽染上娇艳。李隆基又嗅到淡淡的青莲香气。
他拥着她坐在树下，道：“月华，和我走吧。”
过几日他便要离开。金殿之中，一把龙纹椅，他还有想要夺得的东西，所以想要带着她走。
八重月华轻轻笑起，那双眸子水般温柔包围着他，她轻轻地道：“你知道么，这个地方冬天下起雪来的时候很冷，白色雪花铺天盖地，可是那个孩子一定会在巷口等着我回去，不管是什么时候从没变过。”
“带上你的孩子，我们一起走。”他认真的，他真的可以不在乎。只要是这个人的孩子。
可是那人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却是起了身穿好衣裳。八重月华眼里印着美好的月色，看着他，对他说得坚决：“不。我继承了娘娘家，便要付得起我的使命。”
淡淡莲华香气，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
她有她的命，她不会走的。李隆基明白，莲的洁傲，只可远观而之。他扯下他随身带的玉佩递于她，道：“月华，如果有需要，便来找我吧。”
随后长长一叹气，李隆基第一次不唤她的名字，道：“娘娘，帮我算一个吧，我会胜么？”
八重月华那么美的笑起，以至于他以后对于莲的印象便都只有她那般的笑。
她道：“李隆基不信命的，所以就算不是自己的，也要变成自己的。”
他仰天笑起，说得好。李隆基要的便会变成自己的。
“难怪娘净身时，都会呆呆的看着树下。”原来娘你想的就是这个人么。
八重雪俯在李隆基身上，低低的道，刚才覆雨时骤起的热度明明还未散去，他却有一瞬间的瑟缩。
背后蝴蝶骨形状美好的突起，灯光摇曳下一种恍惚的珍珠色泽，李隆基抱紧他，不自觉地手附在上面，轻轻抚着。
“那时我是真的想带她走的。”
“然后呢？武诗雅好像也知道我娘。”
李隆基看向八重雪，真是很美的人，那个人也是很美的，却不曾有这般凌厉的眉眼。
看着便能刺目。
几年后李隆基果然得胜，顺利登基。
正是刚封武诗雅为妃的时候，一日和武诗雅在御花园喝酒作曲，李隆基精通音律，武诗雅一手好琴，正是兴致正高时，一宫娥匆匆过来喧，李隆基眉头深锁，他最是不喜有人在他好兴致时来打扰的，微有怒意到：“何人找朕？”
那宫人吓得畏缩，呈上一物道：“不知何人，只道让皇上看了这物便知。”
守卫本是想将那美貌女子赶走，一看此物可不得了，玉佩上有皇家的盖印，更有李隆基的大名，想着不知来者是何等大人物，便是带着去通传了。
李隆基一看那玉佩，竟是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难得他这么高兴的道：“快带朕去迎接。”
武诗雅心里不禁一奇，来者究竟是何人，竟要皇上亲自去迎接？
来者正是八重月华，见李隆基便是要跪下去行礼，李隆基赶忙拉住阻止，那么高兴的唤着那人：“月华！”
八重月华虽言只是进京办事，还需赶回去，李隆基却是说什么都要安排她在宫里住几天，那人终是软了下来，应下了。
武诗雅虽不高兴，可她还是宫里的新人，哪里敢说什么，不过是很在意，偷偷观察他们罢了。
一夜，李隆基带着八重月华看那池莲，月光下那人淡绿色身影，依旧散发的淡淡莲香，让他似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初见她的夜晚，他见她在泉里，宛若芙蓉仙子。
他执起她的手，对她道：“这池莲，朕刚入宫便建了。”和她很像的莲。
那人却是眼帘一低，些微闪躲他的目光，道：“皇上，我……嫁人了。”
似一拳打在心上，他放开她的手，良久道：“是么。”
八重月华突地一跪在地，眸子竟是闪出点点泪光，李隆基吓了一跳，他不曾想过会见到这般洁傲如她的人的泪。
八重月华道：“我能不能，请皇上帮我个忙？”
苗人族长早就贪图八重月华的美色，而八重月华嫁人之后他也没办法，只是心里想想，不敢有什么动作。可是娘娘家这日生下个男孩，然后有人告诉她，她丈夫死了。
族长便一直以再生一个女子做继承人为由一再逼迫她，她本是誓死不从，便一个人拉扯着她的孩子长大。
那孩子越来越大，不过几岁就已经是出尘不凡，哪有乡野间男孩子的摸样，面色过于妍丽，出落得是越来越惹人眼目。她很清楚，她更是不能再生个女孩出来的，若真如此这个孩子就真的成为不必要的东西了，到时会被怎么对待她简直不敢想象。可是族长终是没有放过她，如果她不从，便对她的孩子下手。
不过五岁，别人家的孩子还在乡田野间耍闹，她的孩子却是要在地牢里渡过余生。她不禁落下泪来，道：“那孩子，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她没有保护那个孩子的能力。
李隆基见不得她的泪，滴在地上，落在心上，他捧起她的脸，轻轻道：“月华，你想要朕怎么做？”
她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么。
八重月华对上他的眼，依旧仿佛有月华色泽荡开，一片一个世界，她道：“若皇上有机会见着那个孩子，请将他带出来。”她闭上眼，泪落尽，又道：“请替我还他一个世界。”
八重雪将李隆基拥得更紧，那人的温度让他安心，他亮眸一垂，道:“你说娘是，为了保护我？”
李隆基手埋进他的发间，冰凉的，有雪的味道。本是那个人让他去寻得孩子，现下竟这么的惑人心意。他想起那晚上那青莲般的人最后对他说出的话，再看看八重雪，还是绝定不要告诉他的好。
他缓缓道：“或许那时，月华便是已经算出了她之后的命运才会来拜托朕的罢。”
第二年，太平公主余下党羽，在苗人帮助下，乱政反玄宗，李隆基大怒，起兵灭族。
当闻战报已将其最后村落包围，李隆基心下却全是担忧，生怕八重月华被牵连进去，便是龙纹袍子一卸，又亲自去到那个遇到她的地方。
这一次他看到了八重月华曾说与他听的，漫天大雪，满世界苍白，却实是冷的。
皇上御驾亲征，士兵们是士气大振，明明只是一打就能攻破的小村罢了，皇上却只是叫他们包围着，不准进攻。
待晚上，李隆基瞒过所有人眼目，悄悄地去到那泉温泉，八重月华已经等在那，她自是知道李隆基会来的，也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
李隆基还是那般说道：“和朕走吧，月华。”
那人依旧遥遥头，李隆基又道：“你可知军队一旦攻击，这地方怕是寸草不得生的，这地方，是一个人也留不得的。”
但是朕想要留住你。
“我知道，所以皇上一定要攻进来。”
李隆基心下隐隐感觉她要做些什么，便是拉过来抱住不动：“月华，你想干什么？”
“我是娘娘家的传人，自是要带领着苗人的。”她也拥住他，又道：“皇上，明早我会让娘娘家在这一代结束的。”这样一来，那个孩子就不必再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了。
那人紧紧抱着她，不住摇头，她轻轻笑起：“李隆基，你懂我的。”洁傲如莲，八重月华决定的便不会改变。“明早就进攻吧。”
那个孩子等得太久了。
淡绿色裙摆转身，又是那般的莲华香气升起。明早，世上再无八重月华这个人。
李隆基在帐外，看这小村落，雪落三千，一咬牙，一挥手，千军进攻。然后转身进了帐，没有勇气去看，胸口隐隐生疼。
之后他派人寻到那个孩子，瘦弱的少年，一身白衣却是叫人在这落雪三千的时候生生看到了火焰。
月华，朕记得，要替你还他一个世界。
“没有了？”如今那孩子如火依旧，俯在他身上听他说当年的事，李隆基颔首，不再说话。
八重雪却是抬起头，美到极致，眉眼却都是凌厉的火光，当年他便觉得了，怎么生了个如此凌厉的孩子，那人直直的望着他，只问：“我和娘像么？”
“一点不像。”那人立刻答他：“若是八重雪能有八重月华一半的性子，朕就不会这么头疼了。”
却是看到那人微微笑起，八重雪总是冷冷的，就连笑起来唇齿牵动似乎都透着丝丝寒意：“若真那般就会像娘一样，不会跟你走了。”
八重雪的笑，千金不换，他是有几年没看过了？竟是这般的惊心动魄，看着便不自觉拂上他的嘴角，真是寻到了宝，月华留下给他的宝贝。
那人又突地眸一低，复又恢复直直的看着他的深渊，依旧丝毫不见退缩。
他道：“李隆基，我是男的。”
又是这个问题，李隆基便想使坏一下，手向他身下探去，唇边一抹玩味的笑：“将军带着这东西，是男是女朕最是清楚。”
突然地动作惹得那人呼出一声香艳，李隆基手下不停，那人便是弓起了背，然后李隆基坐起，左胸封龙的地方落下一吻，便在他耳边告诉他清楚：
“朕不在乎的。”
露荷翻处水流萤，萧萧散发到天明。
是谁的眼泪滴在谁的心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夜】 欲向荷花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