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音》叶安歌

2、第二章

　　“叮铃铃铃——”下课铃声响起。坐在第三排昏昏欲睡的夏乐音被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随着同学们的脚步走出了教室。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课表，很好，上完这节课之后，今天除了晚上的两节选修课之后就没别的课了，他可以早点回家，在家中待到晚上再回来上选修课。

　　“其实也不用回来……”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同学们都心知肚明，晚上的选修课就是彻头彻尾的水课，老师甚至不点名的，班里的座位空着一半老师也不会说什么。

　　他一边纠结晚上的课要不要来上，一边往校外走去。一般大学是不允许在外私自租房的，必须要住宿舍，除非有特殊情况。而夏乐音就是极为特殊的情况。

　　作为一个男生，他喜欢的也是男生，这引起了舍友的极大反感和害怕。他们集体上书辅导员，坚决要求将夏乐音转出他们宿舍。夏乐音想，既然这样，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申请在校外租房。反正即便是换了寝室，还是会有接受不了他的舍友存在，他何必上赶着讨人厌烦。

　　辅导员看到夏乐音的舍友们对他如避蛇蝎的态度，又看到夏乐音自己本人也十分通情达理，只好同意了夏乐音的决定。

　　本来夏乐音是一个上课从不瞌睡，认真听课认真笔记的好学生，今天上课犯困实在是因为昨晚连夜搬房子没睡好。他打了个哈欠，下定决心，今晚的选修课就翘掉了。他的东西还有些没带走的，今晚刚好趁机将寝室里的所有东西都清走。

　　这是他第一次翘课，还有点小紧张。

　　忽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头看过去，原来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夏乐音因为性取向的原因，并不受班里男生的欢迎，反而是跟女生们走的多一些。为此，男生中也传出过许多非常难听的谣言，说夏乐音并不是喜欢男生，而是假装自己喜欢男生，从而接近这些女生，还说什么夏乐音就是很享受这种被女生包围着的感觉。

　　夏乐音对此一笑置之。他只觉得这些男生幼稚又好笑，脑补一些别人的阴暗面，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就像是小孩子的心态，得不到什么，就毁掉什么。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那些男生想得到的是夏乐音，他们想得到的，是女生的瞩目和关照，但是，他们却从不想想，以自己的素质，配不配？

　　夏乐音朝拍他肩膀的那个女生笑了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生的马尾随着她摆头的动作晃了晃，说：“没什么，看你上课一直打瞌睡，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夏乐音赶时间，跟女生边走边说：“对啊。昨天晚上忙着搬家，没怎么睡，好在昨天晚上已经安置妥当了，今天就不用再这样了。”

　　他长舒一口气，将书夹在胳膊肘中间，双手抬起来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来提神。

　　女生“啊”地惊讶了一声，说：“你从宿舍搬走了？为什么，是不是你舍友为难你了？”

　　他们是文科专业，男生虽然不多，但是十分能抱团取暖，在某些时候团结的让人害怕。夏乐音不受男生欢迎这件事在他们专业不是秘密，所以女生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那群男生排挤夏乐音。

　　夏乐音长得精致好看，让那群男生更接受不了的是，他长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他们私下里都说，乍一看夏乐音那双眼睛，就像是在被算计着一样，那眼神洞若明火，仿佛能将他们心底所想的看透。

　　夏乐音听到女生突然拔高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女生是专业里出了名的热心肠，脾气也很暴躁，有仇必报，十分仗义。他觉得如实说的话，自己有一种挑拨同学关系，让女生给他报仇的绿茶的感觉。

　　他说：“没有，是我自己觉得搬出来住比较方便。你也知道，那些男生晚上打游戏，还挺影响人休息的。”

　　女生点了点头，这她倒是知道。她在学院的学生会里有职位，也知道次次查寝，被宿管点名说吵的，次次都有夏乐音他们寝室。

　　她叹了口气说：“唉，也是。不过你还有什么需要搬的吗，今下午没课，我可以帮你搬一些过去。你昨天搬家也没有跟我说一声，不然我帮你，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夏乐音朝她摆了摆手，他并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二十年来，一直独来独往，对别人的关心也非常惧怕。

　　“不用了，已经搬完了，谢谢你。”

　　女生冲他笑了笑，说：“没事，都是同学，姐妹之间有事就说，别闷着自己解决。”

　　夏乐音被这一声“姐妹”震了震。他知道，在女生口中，能够被称作“姐妹”的，一般都是零。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却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男生，所以对于自己的属性，他也不知道。

　　但他没好意思问，为什么女生下意识就会把他归入零中。他挠了挠头，柔顺的黑色头发动了动。

　　他想了想，犹豫着说：“还真有件事得拜托你。”

　　女孩朝他侧了侧头，说：“什么事，尽管说。”

　　他说：“今晚的选修课，你去上吗？”

　　女孩点了点头。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抿着嘴笑了笑，问：“你是不是不想去了，想让我帮你签到？”

　　夏乐音第一次干这种事，羞涩的垂下头，轻轻点了点。女孩看到他红彤彤的耳朵，笑得更大声了。她边笑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有什么，你放心翘吧，要是要签到的话，我帮你写上名字。到时候你看着手机点，如果是二维码签到，我拍给你。”

　　夏乐音简直要流泪了，他疯狂点头，感恩戴德地说：“谢谢你，谢谢，真的。明天请你喝奶茶。”

　　女孩随便摆了摆手，有些好奇地问：“你不是从不翘课，认真学习的吗，怎么搬到校外去之后转性了？”

　　夏乐音叹了口气：“搬家太麻烦了，我想尽快把东西都搬出去，早点收拾完。”

　　女生说：“好吧，辛苦了。不过，祝你顺利开启美好生活！”

　　夏乐音弯了弯唇角，初夏的阳光落在他晶亮的眸子里。

　　有了同学的承诺，夏乐音翘课翘的十分心安理得。他抱着书往新家中赶。

　　他的新家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因为学校附近，可以让他一个人住的房子都太贵了。他父母早逝，一路凭借奖助学金和各种补贴才能继续完成学业，直到考上这所大学的哲学专业。

　　大学之后，因为很喜欢猫科动物，他在一家宠物店当了一段时间的兼职员工，不过后来，那家宠物店关门了，没有办法，他只能重新找一个兼职。不过还好，当时那家宠物店开得很大，他工作又认真负责，工资开的也很高，他平时花销很少，也攒下了一部分积蓄，可以支撑到他找到下一份工作。

　　他下了地铁，一路上走得飞快。走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在垃圾桶旁边，他听到了一声很细微的呜咽，像是什么小动物的挣扎声。他从小耳力就十分敏锐，一点细小的声音他都能捕捉到，动作也十分敏捷，他小的时候，爸爸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转世来的。

　　只是开完那个玩笑没有多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悲痛欲绝，也很快就撒手人寰了。

　　他从小就喜欢小猫，上了大学之后又在宠物店干过一段时间的兼职，于是对于小猫小狗的动静分外机警。他停下脚步，围着垃圾桶转了几圈之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

　　角落里很脏，散落的垃圾和腐烂的食物堆积在那里，地上有一摊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污水，不知道是食物腐败过后的脏水还是昨天没干的雨水。

　　那只黑乎乎的小生命就蜷缩在那里，从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它身上沾满了污物，毛被沾湿了，一簇一簇打着绺。

　　夏乐音没有嫌弃环境的脏，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小东西捡了起来。他找遍身上的口袋，却没有发现纸巾，他暗自懊恼，今天出门走的太急了，没有带纸，一边打量着身上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他将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外套上，想了想，放弃了。这是他唯一一件可以初夏穿的衣服，他不想花钱再买一件。

　　最后，他撕下了一张作业纸，将这个小东西放在了纸上裹起来。

　　作业纸很硬，他怕伤到小东西，裹着它的力道也不大。没办法，只能这样先将就着。

　　他快步走回家，开锁，进屋，找出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将它擦干净。

　　“你是个小猫还是小狗啊？”

　　这个小东西太小了，即便夏乐音将它身上的脏东西擦干净，也没办法看出它的物种。他叹了口气，说：“捡了你就是缘分，不管你是猫还是狗，我都不会把你扔出去的。以后就跟着我过吧，虽然很穷，但是少不了你的吃的。”他对着小东西喃喃自语。片刻，他话音一转，轻轻一笑，说：“不过，如果是猫就最好了。”

　　夏乐音找出一块柔软的小毯子，将小东西放在上面，等它慢慢适应环境，这个过程中，他跑到了洗手间，调好了一盆温水，要给小东西洗个澡。

　　它实在是太脏了，如果不是还能呼救，身上还有微弱的起伏，夏乐音几乎要怀疑它已经是个尸体了，都臭了。

　　夏乐音一边放水，一边环视了一圈昨天才敲定下来的新房子。租下这栋房子，花掉了他几乎一半的积蓄。这还只是房东看他是个没有收入来源的穷学生，发了善心只收了他半年的房租。如果要继续租下去，肯定还需要一大笔钱。

　　如今又养了一个至今还不知道是猫还是狗的生物，花销只会大不会小。他轻轻叹了口气，得快点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行。

　　夏乐音独来独往习惯了，不喜欢跟别人在一起住，尤其是又经过了他舍友的那件事，他更加不愿意跟别人合租了，当时租房子的时候，他就决定哪怕房租多付一点，都不要跟别人一起住。所以，这栋房子他一个人住的话，其实很大，很空。

　　但是应当是知道现在进入安全的地方了，那小东西的叫声大了起来，隔着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个洗手间，夏乐音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伸手随意试了试水温，赶紧跑出去将小东西抱进洗手间里来给它洗澡。他在上一个工作的宠物店里蝉联了很长时间的优秀员工，给小动物洗澡，自然不在话下。

　　在清澈水流的冲刷下，小东西的身体一点点被冲洗干净，夏乐音将它举到眼前看了看，惊喜地说：“没想到真的是个小猫！”

　　他一直就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这次终于实现了。虽然他现在也还很穷，这个小猫来的并不是时候，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这段神奇的缘分。

　　他将小猫身上的水珠擦干，将它贴近身体，说：“希望你不要嫌弃跟我一起过苦日子。”

　　小猫喵了一声，像是回答。

　　也许是小猫性格确实很乖，也许是夏乐音的手法确实高超，整个洗澡的过程中，小猫都是安安静静，没有嚎叫也没有挣扎。夏乐音洗过很多只猫，有疯狂骂人的，有在水池中奋力挣扎的，有害怕到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的，从来没有一只小猫像是他捡到的这只一样，洗澡洗得享受无比。

　　他随便在房中找出了一盒舒化奶，给小猫拆开倒上。小猫饿狠了，闻到奶香味就跌跌撞撞爬过去狼吞虎咽，边喝边发出满意的叫声。

　　夏乐音就蹲在它身边，看它风卷残云般将碗中的奶喝干净了。它喝奶的速度让夏乐音害怕。

　　夏乐音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说：“这么能吃，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养得起呢。”

　　小猫小小的哼唧了一声，仿佛在求夏乐音不要抛弃它。

　　夏乐音将小猫喝完的空碗放好，怕它撑坏，没有再给它倒。小猫却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看起来吃得非常快乐。

　　它站都站不稳，还想着伸出爪子来去够夏乐音的手。夏乐音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小猫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恢复的速度也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他本来打算先回家将怀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再回学校收拾剩下的行李的，没想到在路上捡了这么个小东西，现在，他得先把小猫安顿好，还要带它去趟宠物医院，给它做检查。

　　夏乐音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下午带它去体检和购置宠物用品，就需要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收拾东西只能放在晚上了。

　　他叹了口气，今晚又要被迫熬夜了。

　　小猫喝完奶之后咕噜了两声，看到夏乐音将剩下的半盒奶都收起来了，也就没有再要，而是自己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窝在夏乐音脚边睡着了。

　　它那么小一团，夏乐音生怕脚下一不留神就踩到它，于是将给它擦身体的小毯子叠了叠，放在了一个快递箱里面，把小猫放了进去。

　　它动作很轻，小猫睡得也熟，居然没被弄醒。

　　看着安安稳稳睡觉的小猫，夏乐音满足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能比小猫信任自己、在自己身边睡觉更让猫奴感到幸福的了。

　　他随便做了午饭，匆匆吃完。小猫这一觉睡得很久，他午觉都睡醒了，小猫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安然睡着。如果不是小猫身上还热腾腾的，他都怀疑小猫已经死掉了。

　　实在不能怪他多疑，这么大的小猫，很像是刚生出来就被遗弃的，又在外面呆了那么长时间，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不过好在，这个小猫实在很争气，生命力无比顽强。

　　“醒醒，带你去医院了。”夏乐音之前没有养过猫，家里也没有能带小猫出去的航空箱或者猫包。没办法，他只能捧着那个快递箱，出门打车。

　　抱着小猫，地铁是不能坐了，虽然很心疼钱，但是医院不能不去。他大概打量了一下小猫，除了有点虚弱之外，身体没有显而易见的大病，只做个驱虫的话应该花不了很多钱。

　　打车到了网上好评最高的一家宠物医院，却没想到这家医院居然已经停业了。夏乐音抱着小猫，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没有那个富贵命啊宝贝。”

　　他实在不想再打车去下一个宠物医院了，他知道的最近的宠物医院，打车要二十多块钱，实在不便宜。正当夏乐音犯愁的时候，他看到了对面街边似乎有一家新开的宠物诊所。

　　因为是新开的宠物诊所，所以网上并没有多少关于这家的评价，夏乐音死马当活马医，更何况小猫咪还活得好好的呢，他低头对怀里的小猫说：“别怪我穷，宝贝，我们只能去这家了。”

　　这家宠物诊所的装修看起来很高级，透着夏乐音消费不起的味道。但是网上唯一一条关于这家“山海”宠物诊所的评价，就是非常便宜，医生的医术非常高超，看着就很靠谱，店里的男医生十分帅气，女医生十分漂亮……

　　但是当夏乐音进到这家宠物诊所之后，他才发现，评价少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