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音》叶安歌

3、第三章

　　“您好，是给宠物看病吗？”一个穿着十分干练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她长长的乌黑油亮的头发扎起来，身上的白大褂十分整洁干净，胸口的衣袋里别了一黑一红两根笔，她笑得很灿烂，长相明艳大气，说是国色天香都不为过。其实明明这位医生身上莫名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是夏乐音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亲近她，觉得她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夏乐音愣愣的盯着女医生发呆，后者见怪不怪，像是已经见多了这种情况。她加重语气，又喊了一声：“您好，是给宠物看病还是洗澡？”

　　夏乐音这才回神，他呆呆地眨了眨眼，说：“不好意思医生，我冒昧了。”他微微垂下头，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抱歉。

　　女医生脾气似乎很好，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你的小宠物吗？”

　　她垂下眼睛，好奇地看向夏乐音怀中的箱子。

　　夏乐音点了点头，说：“是，这是我路上捡的流浪猫，打算收养它了，所以带它过来做个体检。”

　　他将箱子往女医生的方向推了推，女医生很小心地把箱子抱过来，腾出一只手来，随意指了指等候区：“好的，我先带它去称个体重，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好吗？”

　　夏乐音顺着医生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里零零星星摆着几把椅子，看起来有点简陋。他点了点头，放心坐了过去。

　　刚进这个医院的时候，夏乐音就知道为什么这个诊所在网上查不到什么信息了。虽然这家诊所外面装修的非常豪华高级，但里面的装修却十分敷衍，应了一句俗话“驴粪蛋子表面光”。

　　好像并不是很专业……夏乐音心中默默想。但是看那个医生，又似乎很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像是骗钱的。

　　夏乐音摸摸自己的手机，一时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放松。

　　这个诊所里面的空间很小，推门正对着的是收银台，收银台后的墙壁似乎是用来做隔断的，有空间可以通到后面。收银台往前靠墙的地方就是狭小的等待区。这个等待区很敷衍，只是随便摆了几把椅子，贴了“等待区”三个字。夏乐音靠墙坐着，对面的房间就是诊断室，看起来称体重、打疫苗都在这个房间进行。

　　夏乐音眼巴巴看着女医生伸手将小猫从箱子里取出来。她脸上始终挂着淡笑，是十分有距离感的和蔼可亲。

　　夏乐音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有些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了，对女生一点感觉都没有。初中的时候，身边的男生们讨论班里哪个女生漂亮，他从不参与他们的讨论，他觉得男生们提到那些女生的时候，笑容都非常奇怪，他完全无法理解。

　　后来，他做梦，梦里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长发身影，那个身影经常出现在他梦里，他从来没怀疑过对方的性别，始终坚持认为，这是个男人。后来，男人的身影一点点清晰，最后，他看到了男人的一双剑眉和寒星一样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想尽力看清男人的长相的时候，居然连这一点眉眼都看不见了。男人整个五官都像是被雾笼罩着，他如何努力，想尽所有办法，都无能为力。后来，时间长了，他连男人的眉眼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那眉眼太过惊艳，导致夏乐音虽然已经忘记了他的具体样子，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种震撼和熟悉感。所以夏乐音至今没有谈过男朋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梦中见过太惊艳的，梦醒之后，看任何人都是寻常。

　　“您好，您过来一下，我跟您交代一下小猫的具体情况吧？”

　　女医生突然开口喊夏乐音了。他猛然回神，对上了女医生的双眼。她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夏乐音下意识跟梦中那个男人的眼睛对比了一下，在心里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是。

　　女医生那双眼里都是认真和敬业，只有对陌生人的友善，没有那双眼睛中的平静和温柔。

　　夏乐音觉得不对，女医生那双眼睛中应当是充满着玩味的，又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他捣乱，而她一直用包容的、温暖的眼神看着他。

　　夏乐音走到小猫的称重台前，晃了晃头将自己奇怪的思想清空，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医生，女医生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晃头，没说什么。

　　“这个小猫的身体看起来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可能流浪久了有点营养不良。一会再给它抽个血化验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病。”

　　夏乐音一一应下来，他自从进入这家宠物诊所之后，心思就乱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女医生将散落的发丝塞进耳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她说：“我们抽血的地方在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比较小，两个医生，再加上你，可能站不太开，不然你还是在等待区稍等一会？我们动作很快的。”

　　医生都这么说了，夏乐音总不能固执己见非要进去，万一影响了医生工作怎么办。他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坐回了等待区。

　　女医生将小猫重新放回了纸箱子中，不知是不是夏乐音的错觉，他感觉医生将小猫放回箱子中的动作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温柔了。

　　医生抱着箱子出来，远远朝夏乐音点了点头，而后转头朝收银台的方向喊了一声：“老程，出来工作了。”

　　话音未落，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好的，稍等我一会。”

　　夏乐音循声看去，等了一小会，只见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走了出来。他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上去，带着口罩，白大褂里面是一丝不苟的西装和领带。他腿很长，走路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夏乐音形容不上来，总之是一种非常有气势的端庄。

　　他定定地盯着男人看，成功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男人垂眸朝他看来，与夏乐音对视。那个瞬间，夏乐音心神俱震。原本已经忘了的男人的眉眼瞬间就被激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的眉眼与他梦中那个男人的眉眼如出一辙。

　　他张了张嘴，站起身想跟男人说些什么，但男人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男人朝他做了个手心向下按的动作，说：“家长是吧，放心，只是抽个血化验，小猫会没事的。”

　　嗓音低沉好听，夏乐音顿时就愣住了。他讷讷地点了点头，手指交叉，搓了又搓。

　　“走吧。”男医生转过头，跟女医生交换了一个视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化验室。

　　夏乐音呆呆坐了回去，他怎么也没想到，反复梦到的男人，居然会出现在他随便选的一个宠物医院里。这到底是缘分，还是什么怪力乱神？

　　化验室里，女医生将口罩一摘，露出一张明媚的脸来，她伸手在自己面前扇了扇，忍不住抱怨：“终于找到了。在这儿给小猫小狗看病，要累死了。”

　　她伸出一只手戳了戳正在装死的小奶猫，十分不屑。

　　男医生伸手将小猫一把抓起来，上下打量了一通：“这就是其中一只？怎么看起来不像呢。”

　　女医生双手抱臂，闻言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投生牲畜道的水镜放在投生人道的旁边了，他们估计走错了，这才变成这个样子。”

　　男医生点点头，说：“若是投生成人就好找了。大街上随便找一圈就能闻到了。”

　　女医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猫的头，说：“差点就活不了了，要不是外面那个小哥心好，它就得在畜生道待到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它太虚弱了，大名鼎鼎的夔兽也有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的一天？”男医生调侃了一句，将小猫……哦不，夔兽放在了不锈钢台子上。

　　女医生破有些无奈，说：“没办法，如今天道式微，能活着就不错了。若是当年天道正盛的时候，它们还能化形呢，来人间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还得从投生水镜中过一遭。”

　　她说完，抬手看了看腕表，说：“快动手吧，不早了，外面的小哥还等着看化验报告呢。”

　　男人手里捏了个诀，一整套完整的化验报告就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女医生诧异地看了看他，说：“你居然敢在人间用法术。”

　　男人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说：“这可不是真的小猫，打不出正常小猫的化验报告出来。”

　　“那它怎么办？”女医生朝男人怒了努嘴，请示他要怎么处置这只伪装的小猫。

　　夔兽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于是轻轻打了个哆嗦。

　　男人沉吟了片刻，在他沉吟的每分每秒中，夔兽都备受煎熬。他说：“不是还有一只没捡到吗，这只先放在外面那个男生身边，盯紧他们，找到了另一只之后，一起带回去。”

　　夔兽似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抖了。女医生将它放回箱子里，边放边说：“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外面那个小哥，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

　　男人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你自从小白走丢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觉得别人身上有熟悉的小白的味道。”

　　女医生讪笑一声，说：“他看我的时候表情呆愣愣的，就让我想起小白来了。咳，走丢了几千年了，都轮回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早就忘了我了吧。”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刚转过身要开门，就听见她说：“奇了怪了，那个男生平平无奇，身上没有灵根，就是个普通到不行的普通孩子，为什么夔兽会被他捡到呢？”

　　女医生只是随口发一句牢骚，没想到男人的脚步一顿，男人说：“夔兽会尽量选择跟对自己好的人一起生活，说不定这个男孩身上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既然这只夔兽会选择他，那另一只很有可能也会选择他。”

　　女医生却有些犹豫，她说：“这只夔兽投生成了猫，被他捡到，是因为这个男生在城市里，如果另一只投生成什么老虎狮子的，或者牛羊这种牲畜，怎么办？这个男生我看不像是能接触到这些牲畜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夔兽们现在已经十分虚弱了，他们没有能力支撑自己投生成比较危险或者比较大型的生物，只能投生成小猫小狗。那个男生捡了他，说明是个有善心的人，很有可能会捡到另一只夔兽，带回家来。”

　　女医生撩了撩头发，说：“那就听你的吧。”

　　说罢，他们拉开门，一个人抱箱子，一个人拿着化验报告，迎上夏乐音。

　　夏乐音有些惊叹：“这么快就拿到了。”

　　女医生支吾了两声，说：“没错，技术比较先进，结果得到的也就越快。”

　　夏乐音钦佩的点了点头，女医生见他认真翻阅化验报告，忙用手肘推了推男医生。

　　男人会意，清了清嗓子，说：“根据化验结果呢，你家猫并没有什么大病，你放心带它回去吧。”

　　夏乐音点了点头，似乎有点欲言又止。女医生看出了他的意图，说：“这边扫码结账，一共二百元整。”

　　夏乐音连连点头，“哦”了两声，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扫码结账。结完账，他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女医生问：“还有什么事吗？要是不放心，你可以加一个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小猫咪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夏乐音摇了摇头，像是经过了一番纠结之后，说：“我看您这里只有两个医生，人手会不会不够啊，你们缺不缺兼职工，我之前在宠物店干过，很会照顾小动物的。”

　　他紧张的攥着手机。生怕他们会拒绝。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看这家诊所未来很有潜力，而自己也很缺钱，如果他们同意，这将是双赢。

　　此外，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他莫名其妙觉得女医生亲切，男医生又是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男人，他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想通过这种方式接近他们。

　　女医生愣了愣，她有些猝不及防，跟男医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意外。男医生似乎是这家诊所管事的，他当机立断，同意了。他说：“太好了，经过我们前一段时间的试营业，我们发现效果很好，正打算招一部分人好好经营呢。你之前干过宠物店的兼职是吧，那刚好不用怎么进行上岗培训了。”

　　夏乐音点点头，很是激动，他说：“我现在是XX大学的大二学生，工作日课程比较忙，周六日就没什么事了，可以过来上班。”

　　男人看起来对他这个毛遂自荐的员工很是满意，笑着说：“可以的，薪酬就按你上一个工作的标准付，怎么样？”

　　夏乐音有些惊讶，他的上一个工作，给的工资很高，因为老板人很好，知道他的情况之后，特意给他提高了工资，也是因为他工作认真负责，次次都是优秀员工，这才达到了一个一般兼职薪资达不到的高度。

　　他没想到，只是跟这个男医生见过一面，他也没问自己上个工作的工资，就直接定了，他难道就不怕自己狮子大开口吗……

　　夏乐音眨了眨眼，很真诚地说：“先生，您要不要先看看我的工作水平再定？我怕万一我达不到您心中想要的水平，您这钱花的会很亏。”

　　男人摆了摆手，说：“没事，我们相信你的工作水平，更相信你的人品。”

　　这份工作就这样敲定了下来，直到他们都商量好了下次上班的时间，女医生还在云里雾里。准备走的时候，夏乐音问：“两位分别怎么称呼？”

　　男人指了指女医生，说：“她叫顾真，我叫程和风。”

　　夏乐音朝二位分别一点头，称呼道：“那我以后就叫您顾姐、叫您程哥了。”

　　程和风颔首，说：“不必那么客气，合作愉快。”

　　他朝夏乐音伸出手去，夏乐音也伸手握住他的：“合作愉快。”

　　手中的触感干燥温暖，夏乐音第一次跟别人肢体接触产生了心猿意马的感觉。

　　手很快就撤了回去，夏乐音回神，轻轻握了一下顾真伸过来的手。

　　夏乐音抱着瑟瑟发抖的夔兽走了之后，顾真看着他的背影，说：“怎么就把这个小孩留下了，你不会真的打算把这个宠物诊所做大做强吧？”

　　程和风偏头看看他，轻笑了一声：“怎么来人间一趟，以前的聪明劲都没了？盯人，肯定是要把人放在身边盯，才最放心。”

　　顾真恍然大悟，抬手给了程和风的胸口一拳，说：“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小孩的脸了呢。”

　　程和风白她一眼，揉着胸口转身回了收银台后面。

　　不愧是天界第一女驭官，掌力不减当年，拍的他胸口一阵钝痛。

　　顾真抱着臂站在门口往外看，程和风看不到的地方，她始终挂着的笑容淡了，那小孩身上的气息，真的太熟悉了，她不会感觉错的。驭官通灵，五感异常的灵敏，又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宝贝，怎么可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