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
-
第二日一大清早，赵鸾就提着紫檀鸟笼去了皇宫，那只胖乎乎的凤头鹦鹉一路上都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地叫着。
赵鸾斜倚在马车内的榻上，一袭金丝牡丹红裙长长地曳在地上。
她一手端着盛有葡萄酒的夜光杯，一手有用涂有蔻丹的纤纤玉指逗弄着笼里的鸟儿。
赵鸾时不时无聊地拨拉了一下鸟儿的“凤冠”，教它说着吉祥话。
她的卫阳长公主府离皇宫有着很长一段距离，说来也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她由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父皇置气。
具体是什么事，在漫长的岁月打磨之后，赵鸾已经忘了。
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嚷着要离皇宫远远的，让父皇见不到她才好。
起初，父皇斥她这是一时“胡闹”的气话，不愿允她。
但赵鸾那时可是一身的倔脾气，真犟起来连昭仁帝的账也不买，硬是绝食以表自己的“决心”。
昭仁帝不忍她受苦，第二天就亲自提着一盒她最爱的乳酪酥来哄她，勉强答应将她的府邸建的远些。
在那之后，赵鸾每次进宫都要花费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坐得她是无聊至极。
在起初的那股犟劲过了后，赵鸾便开始后悔了。
昭仁帝曾不止一次提起在近处为她另寻一处府邸，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前几次是因为赵鸾拉不下脸来出尔反尔，后面则是因为她不愿昭仁帝为她费心太多。
那时的昭仁帝身子已经是有了油尽灯枯之相了，于是宅邸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马车兜兜转转地终于到了皇宫，赵鸾从马车下来后转身就上了小辇，一路被抬到了御书房外。
昭仁帝身边的大总管王福一眼就看到了抱着鸟笼，提裙下辇的赵鸾。
他忙拖着肥胖的身子小步迎了上去，朝赵鸾笑着招呼道：
“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可是来找陛下的，这可不巧了，陛下和几位大人正在书房里议事呢。您看...”说着王福讨好地向赵鸾笑了笑。
赵鸾晃了晃手中的鸟笼，不甚在意地朝王福一笑：
“不妨事，本宫就是过来给父皇瞧个小物件罢了，在外面候着就是。”
正午的阳光很是明媚，赵鸾所站之处阳光很好，照得她整个人都滟滟生光。
那张艳丽如骄阳般的芙蓉面晃得王福老眼一花，让这位见惯了美人的内廷大总管心里也不由暗叹：
“长公主的美，真是无论见了多少次都晃人的紧啊。”
这心思也就是一晃而过，王福满脸堆笑地将赵鸾请进了院子里，随后又转身使唤着几个小太监搬了一把软椅过来放在了庭下的阴凉处里。
安顿完这位精贵主子，王福才松了一口气，站在一旁为赵鸾殷勤地打着扇。
赵鸾在外面等着，有着王福的精心照料倒也不觉得无聊。
笼里的鹦鹉正在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是寂静的院中唯一一抹鲜亮的声音。
赵鸾本是没想偷听书房里的议事，她也向来没有这偷偷摸摸的习惯。
岂料屋内的那几位老大人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悲切了些，哀婉恳求之声称得上是“震耳欲聋”，让赵鸾不想听都不行。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武库之权绝不能交到长公主殿下手中啊”
“是啊，还望陛下三思，武库之权事关国运，万不可轻易假手于一小妇人之...”
这第二道声音赵鸾并不陌生，这是那位兵部尚书李陆的声音，也是目前朝上少有的几位敢在明面上给自己难堪的大臣。
她和李陆之间向来嫌隙颇深，原本李陆就看不上她以前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这种看不上在她阉了他的嫡次子之后便更甚了。
苍天可鉴，这可不是她惹是生非，实在是那李湾调戏人调戏到她头上了。
若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可就要被那双脏手轻薄了去。
她当时却只是要了那纨绔的一只手，赵鸾自认为她已是十分的宽容大度了。
若不是李湾他老子帮他兜着，赵鸾一时找不到他欺辱民女的罪证，否则迟早要将这厮送进锦都司里把扒一层皮不可。
赵鸾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笼里的鹦鹉，红色的蔻丹时不时戳戳鹦鹉的小脑袋，惹得这只鸟儿气得便要拿喙来啄她。
就在鹦鹉快要啄到她之际，赵鸾便收回手转而去拨拉一下她的尾羽，逗得鹦鹉在笼内叽叽喳喳交个不停，显然是气得不轻。
赵鸾被这小东西逗得露出了一抹浅笑，听着屋内那群老顽固在李陆的撺掇下连什么“有违天理”的话都敢说出来了，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三，二，一...
只听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顿时所有的争执声化为一片乌有，向来脾气温和的昭仁帝冷笑道：
“这到底是皇家的武库，还是你们的武库，朕只是随口一提，你们就开始对卫阳口诛笔伐起来，若是朕真将这武库给了她，怎么？你们还要驾着朕去给列祖列宗叩头不成？”
此言一出，一道道惊慌的叩头请罪声便自屋内响起。
赵鸾一边在心中给自己家父皇鼓掌，一边继续欺负着笼内的鹦鹉。
就在她将手伸向鹦鹉头顶的那一刻，屋内昭仁帝话却硬生生让她的动作僵在了半路。
“霍卿，你怎么想，你也觉得卫阳不配掌武库之权吗？”
昭仁帝的话音落下后，果不其然在接下来传来了一道赵鸾熟悉的声音。
有多熟呢？熟到她前些天才被这人从湖里捞上来。
霍无生的声音十分的低沉，一如赵鸾前些日子所听到的那般。
浑厚的音色中带着几分沙哑，倒是挺符合他西北边将的身份。
“臣乃一介莽人，只略懂带兵打仗之术，对于朝野之事怕也无甚灼见可言。只不过依臣来看，武库在公主手中与在陛下手中无甚差异，公主向来仁孝，想来必不会违逆陛下心意，但...”
他的话在此停顿了一刻，斟酌了片刻，接着说道：
“但公主毕竟年岁尚浅，恐有奸人在其身旁挑拨，公主若有不察，难免落入贼人陷阱。”
昭仁帝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态度倒也不像先前那般坚决了，良久，他有些疲惫地开口：
“算了，此事朕再考虑一二，你们都先退下吧。”
赵鸾将手从鹦鹉的喙里抽了出来，那玉白的指尖转瞬之间就露出了滴红印。
赵鸾随手将手上的血滴擦去，没有理那在笼里自鸣得意的鸟儿。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们门被推开了。
为首走出的是一个发髻被砸的有些歪斜的中年男子，仔细去看，不难看出他的脸上还沾有些许水渍，正是那位兵部尚书李陆。
后面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三四个人，霍无生便坠在队伍的最后面。
一行人出来便和门口懒懒倚在软椅上的赵鸾撞了个正着，只听那面若桃李的女子略带惊讶地赞道：
“呀，李大人今日这发髻可真是好生别致，本宫猛地一眼瞧上去还以为是哪家纵情山水的名士来了皇宫呢，当真是洒脱之极。”
她的眼神十分真诚，好似真的在十分认真的称赞着李陆的发髻，但是嘴角的弧度还是暴露了赵鸾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李陆身后跟着的几个大臣有些讪讪，他们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吧，前面李大人正挡着路呢，留吧，这刚在背后说完人的小话，便在这被正主逮了个正着。
李大人倒是不怕，但是他们怕啊！
跟风骂几句可以，反正给李大人卖好的同时，也没有在明面上得罪这位不得了的公主殿下。
但这...舞到了正主面前，他们还是不敢的。
若这位公主殿下在陛下面前掉几颗眼珠子，他们可就不知道被发配到那个穷乡僻壤去守着刁民了。
想到这，后面几位官员都讨好地朝着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弯了弯腰。
李陆打量着面前这位坐姿毫无贵女风度的公主，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长公主谬赞”，便要掀袍离去。
“欸，你等等。”
赵鸾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陆下意识地皱眉回头望了过去，却对上了赵鸾一副不解的眼神：
“本宫没唤李大人您，本宫在唤他。”
她的手指懒懒地抬了抬，直直指向了霍无生的方向。
李陆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闹了个没脸，脸色铁青地顶着一头乱发风风火火地出了院。
霍无生则站在了原地，听候赵鸾的吩咐。
虽然霍无生低着头，但是他的身形挺拔，肩似乎从未塌下去过。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利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赵鸾上下打量着霍无生，随后，手下用力一撑，便从软椅上站了起来。
她将鸟笼子提溜在身后，朝着霍无生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却未料到，她上前几步，霍无生便退后几步，端是将两者之间的距离把握的将将好。
赵鸾见对方如此行事，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向前走，立在了原地，身子朝着他的方向倾了倾，笑盈盈地说道：
“本宫倒是不知道将军除了武功之外，辩才倒也十分出色，不做言官真是可惜了。”
她故作惋惜地皱了皱眉，也不管低着头的霍无生能不能看见。
眼瞧着霍无生还是不说话，赵鸾继续说道：
“将军别误会，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欣赏将军，不知明日将军可有空，不妨来公主府做客，本宫一定备上最好的酒菜款待将军。”
呵，说不介意是假的。
一想到霍无生刚才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武库之权推远，赵鸾心下终究是有些膈应，即使她从未想过能这么轻易地就得到武库之权。
请霍无生上门做客，一方面是为了正式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梦中对方那奇奇怪怪的举动，这终究还是让赵鸾心下有些不解。
赵鸾背着手，等着霍无生的回话，半晌才听这人说道：
“公主盛情相邀，臣不甚惶恐，但不巧明日起，臣就要去京郊的西北大营练兵，怕是近来一月都不能得空。”
“你...”赵鸾眉头一蹙，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迎上来的王福打断了。
“公主殿下，陛下唤您进去说话。”
赵鸾看了一眼低头行礼的霍无生，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进门。
在赵鸾转身的瞬间，霍无生才微微抬眼。
那抹翻飞的绯色裙角便撞入了他的视线当中。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抑制着什么，但又在片刻之后松开，紧绷点身子也有一瞬间的松弛。
听着前方彻底没了动静，霍无生看了一眼那扇禁闭点殿门，这才走下了台阶。
在阳光照射下，他束起的高马尾在空中被风吹得凌乱，正如他此刻一团乱麻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