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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扬锋 ...

  •   松雾书院合并南北院,其实貌合神离。以钟浅为首的北院学子,自诩放荡不羁贪爱玩乐。南院学子则整日跟在云歇身后,满口知乎者也,颇喜研学。泾渭分明的两派相互瞧不上,钟浅作为一众纨绔的老大,自然也要和云歇势同水火。
      子见先生好似无法会意,偏偏将二人安排到一处去,成了同桌。
      钟浅课上瞌睡,定会被身边探来的那只手敲醒。若遇上那人兴致好,还会得到几句额外惠赠的冷嘲热讽。倘若先生若提起云歇,则便定会收到钟浅与小弟们的一阵插科打诨、阴阳怪气。
      那日深夜,云歇与钟浅在书阁碰了面。
      书院有过子时闭锁书阁的规矩,云歇初来乍到尚不知晓,钟浅则是被先生罚抄经书,倒头睡了个昏天黑地。总之,针锋相对的二人被锁在同一间屋子里,只剩下面面相觑。
      云歇冷笑:“阁中软榻舒服,钟兄不必起来,睡到鸡鸣日升,这门自然开了。”
      钟浅磨牙:“云兄自诩才高八斗,怎么连刻在墙上的门禁规矩都看不懂?”他将手里的书册一扔,折起碍事的衣袖,“算了,本少爷懒得跟你吵。”
      门往里拉到极限,开出一条能瞧见铁锁的缝隙。云歇看着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铁丝,伸着胳膊努力往锁眼处勾。
      “你钟爷爷别的本事没有,翻窗撬门可是一等一。”
      这声“爷爷”如雷贯耳,云歇皱起眉头,却始终无法说出任何斥责的话。
      好似被那明月般的眸子晃了眼,烛光摇曳,他看着少年笑意盈盈的眉眼,出了神。
      ……
      云歇一路避开眼线,翻窗进屋的时候,钟浅已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七年蹉跎,半大的少年早已脱胎换骨。云歇盯着他鸦羽般的睫毛,看他眼底下的青黑,看他细瘦的腰,颀长的身姿,思绪飞到云边去。
      若没有当年变故,云歇或许可以瞧见他穿官服的得意模样,顽劣却天真的性子可以不被磨灭,始终一身傲骨,至情至爱在旁,无甚烦忧,一如当年。
      云歇看得出神,偏偏此时,钟浅睁眼了。
      回忆中的风姿消失不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眨眼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刃,利落地破空而来。云歇后撤躲过一招,没有利刃近在咫尺的心悸,满心满意都是钟浅警惕的眼。
      他从前不会这样,连午后的瞌睡都不安稳,要将匕首攥在手心。
      钟浅这才看清来人,怔愣片刻,又立即冷下脸:“你怎么出来的?”
      不速之客答非所问:“锦衣卫已经探到你们的藏身位置,大批人马将至,离此地不过三里路。”
      “……没料云大人这样好手段,捆着手脚都能与他们互通有无。”匕首在掌心转了一圈,钟浅嗤笑,“大人又是来做什么,刽子手最后的怜悯,还是计谋得逞的嘲弄?”
      “劫持我,你一人可活。”
      此言落地,钟浅倏地抬眸,下垂的指尖不住颤抖。
      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退而复返,淹没之地几近窒息。
      他问:“为什么?”
      “钟家私藏甲胄兵器上千,谋逆罪名已经坐实,我等奉圣上之命,将钟家三百余人就地诛杀!”
      “我钟家世代为官,为国为民问心无愧!狗奴才,你替老夫告诉那个昏君,奈何桥下的无数冤死亡魂,死也不会放过他!!”
      那夜,鲜血淌满玉阶,草木在悲戚中枯萎。少年躲在衣柜里,听着柜门外一阵阵刀刃破空的声音。他的母亲、他的姊妹,那样好的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留下,便要死在歹徒刀下,香消玉殒。
      “都解决了么。”
      “回大人,钟家二子钟浅尚未寻到。”
      “钟家二子不堪大用,放了吧。”
      少年死死捂住口中啜泣,怔愣中看见了那位大人的脸。当年那张冷漠的面容,恍惚间与七年后的云歇重叠。
      他引以为豪的挚友,手上溅了他亲人的血。却又偏要三番五次不计后果地助他救他,令他憎不得爱不得,万分挣扎痛苦。
      云歇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只是缓声答他:“我说过,你不会死。”
      也许千丝万缕的纠葛,早已算不清了。
      “钟先生,锦衣卫追上来了!关在柴房里的云照雪也不见了,咱们怎么办啊?!”
      有人在屋外将门敲的哐哐响,钟浅微微蹙眉,收起匕首开了门:“别慌,他在我这里。”
      锦衣卫纵马疾驰,很快将小庄子团团包围。为首的人手持拂尘,走起路来昂首翘颔、神气十足。正是先前跟在云歇身边服侍的老太监。他正要开口劝降,转头却看见钟浅推门而出。
      只见那个天杀的扣着他家大人的腰,手里拿着把匕首,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模样。
      谁能料到大人分明可以报信,却还没有脱身!太监额角冒汗,腿又要软了。
      云歇比钟浅高小半头,这样亲密的距离,仿佛只要微微侧头,两人鼻尖就要挨到一块去。云歇不动声色地垂眸,盯着那只扣住他腰侧的手。
      也不知怎么长的,在外流落这么久,手指却仍一如当年,修长白皙。
      钟浅似乎不满意人质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狠狠在他小腿肚上踢了一下。云歇疼地倒抽一口气,忙不迭收回视线,就听见太监叫嚷道。
      “大……大胆贼人,放开云大人!!”
      钟浅挑眉,刀刃逼近云歇颈侧:“狗仗人势的奴才。可别忘了,你主人如今落在谁手里。”
      “你你你……云大人要是伤了一分一毫,可不是你这种乡野村夫可以担待得起的!”
      太监蠢笨,有一领头的锦衣卫上前问了一句:“你要如何?”
      “给我备一匹马。待我与你家大人纵马离开后,不许追来。”
      此话一出,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浮屠帮匪众们坐不住了,一个个恼得要一蹦三尺高。
      人群中的二当家怒问:“你要抛下我们自己走?钟浅,你来的这段时间,我浮屠帮自问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狼心狗肺来报答我们的?”
      钟浅冷笑:“少恶心人。二当家,你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你几经隐瞒叫我上了这艘贼船,难道要我心生感激不成?浮屠帮这几年没少烧杀抢掠,如今断头刀将至,也算死得其所,不冤。”
      “弟兄们,咱们死也要拿白眼狼陪葬!”
      二当家一声令下,那些恼红眼的匪众就拎着砍刀一齐冲向二人。钟浅稳稳踹开一个,抓着云歇又险险避开两刀。那刀舞得生风,只要轻挨到一下,必定血肉横飞。
      强弩之末,往往最是势不可当,就算钟浅武艺再高,也只能在人群中抵挡片刻。
      小院外的锦衣卫们没料到这出狗咬狗的戏码,一个个看得呆住。太监见着自家主子危在旦夕,忙不迭踹了领头锦衣卫一脚:“饭桶,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云大人呀!”
      乱了。混战的漩涡从中心的两人扩散开来。锦衣、麻布,衣角飞旋。官兵、土匪,嘶吼声与刀刃碰撞的嗡鸣在云歇耳边炸开,他眉头轻蹙。
      钟浅将人质护得严实,却因一时轻视出了疏漏。无人注意的背后,那个遍地捡烂果的傻子忽然暴起,举起匕首冲进人群。
      余光瞥见刃光,云歇见钟浅已避躲不及,下意识替他去挡。闪身上去,肩胛骨处的刺痛便紧接而来。
      钟浅心尖狠狠一跳,一脚踹开那个出其不意的傻子,“你中刀了?”
      “没伤到要害。”
      蟹青色的氅子转眼被染红大半,剧痛让云歇面色倏地苍白下去。
      不能再拖了。
      “都滚开!”
      钟浅呼吸乱了一瞬,手中剑却拿得愈稳。他余光瞥见锦衣卫的马正停在不远处,便使白刃如风,生生破开一条血路。此人剑术身法精绝,绝非碌碌之辈,太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还未反应过来,钟浅就已冲出重围,托着云歇翻身上马。
      “三日之后,我若平安无事,定还你们大人完璧归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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