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山》棉线太阳

26、生人勿近

　　熹微的光亮透过叶片之间的微小空隙，将细密的光斑打在柏油马路上，一个属于西南的清晨正在冉冉升起，明亮、晴朗，太阳光给予着真正的温度，却不让人厌烦。
　　一辆银灰的车穿过路面，将树影与光斑都抛在身后。
　　两人腻歪了几天当做休假，决定还是回趟半山。巧的是，平日里一大早必须给樊宁发好几条消息，汇报昨天入住情况，掩盖自己邀功心思的阿全，大清早却像消失了似的。
　　樊宁握着方向盘，原佑本来准备履行司机陪聊员的职责，结果上路没几分钟，一个语音会议就打了过来。
　　樊宁伸手准备按掉音乐，被原佑捉住手放回方向盘：“没事，你听你的。”
　　这句话通过电波，横跨半个中国，传送到下属耳朵里。耳机里传来语气词，是袁欢欢和几个小年轻。有人说：“老大怎么这么温柔，我们都不习惯了。”
　　原佑清了清嗓子：“又不是对你们，给你们三分钟时间啊。”
　　“我们和遂城出版的项目拿下啦！他们那边下周会派人过来详谈，老大，到时候需要你在场哦。”
　　“没问题，让小乐和我联系，尽快确定时间。这个项目还有几项工作需要你和王之楠推进……”
　　原佑一边安排工作，一边在笔记本上飞速地记录，之楠虽然是新人，但是对书籍装帧很有研究，可以主要负责这个板块……
　　等安排好具体事宜，车子已经拐了个弯，从宽阔的公路驶向山间小道。

　　但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几个人影，樊宁脸色一变，飞快地停了车。
　　“谁想跟你们废话，我来找我老婆，天经地义！”宿醉的男人浑身酒气，双手控制不住似的，不停地挥舞，阿全伸手拉了一把丁凌，把她挡在了身后。
　　樊宁掏出根烟递给对方，却没有帮对方点上的意思：“王叔来了？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原佑长腿一迈，两个高大的男人隔开了阿全和丁澈，还有几个阿姨和围观的游客。
　　樊宁嘴角拉开，给了醉汉一个导火索般的笑容：“阿全，你先带大家进去吧，没事。”
　　王德川气急败坏：“小兔崽子，我和我老婆走到今天，都是你干的好事。”
　　“王叔消消火，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樊宁嘴上说着客套的话，看阿全在带人回去，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王德川：“死了爹娘没人教，还想勾引我们家小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王雯芊当时就是找了你，才带着她妈跑了。我告诉你樊宁，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她们娘俩这辈子欠我的，这个婚不可能离，就算我死了，她王雯芊也得给我收尸，给我烧纸尽孝！”
　　原佑少见地生出了撸起袖子揍人的冲动，想起那个炭火噼啪的夜晚，樊宁就着一杯酒，跟他讲的故事。他心里有些钝钝的痛，又有很多很多骄傲满溢出来，二十出头的樊宁，是如何从困顿中救出胡姨，并且几年如一日地揽过本不必须的责任？原佑觉得自己捧起了一颗坚定的，坚强的心。
　　樊宁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王叔，你还不知道吧，小芊现在叫胡雯芊。改名这事不在她妈，也不在我，是她自己上公安局办的，年满十八就能自己决定了。”
　　王德川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冲上来作势要打。一个眼前重影的醉鬼，有无数次向更弱者的暴力前科，但太少遇到真正的反抗，才给了他无往不前的错觉。原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掀翻在地。
　　王德川却没骨头般的顺势躺在地上，一副碰瓷的模样：“老板打人啦！救命啊！”
　　阿全隔了几米远，晃了晃手机：“不用你喊，我已经报警了。”
　　听了这话，滚在地上的王德川立即起身，蹭了半身落叶尘土：“吓唬谁你，你们给我等着，我喊我儿子回来，揍不死你们……”
　　“你觉得小安弟弟为什么两年没回家？”樊宁沉静的双眼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无赖有所波动：“他前两天刚给我发了消息，问胡姨的情况。”
　　“果然，我老婆果然还在你手里，你个不要脸的……”
　　原佑握紧拳头，一种陌生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狠狠揪住王德川的衣领，在暴戾的眼神下，王德川的眼珠子混乱地上下乱窜，找不到聚焦点，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双手在空中扑棱，像只待崽的野鸡。樊宁则伸手搭上了原佑的肩，安抚似的拍了拍：“至于你说我勾引小芊，先不说小芊男朋友怎么说，我男朋友也不同意啊。”
　　四周寂静了一秒，原佑手上的力道加强，让王德川觉得下一秒就要遭遇铺天盖地的拳脚，他浑身哆嗦，这些时日被追债的慌乱涌上心头。但没想到的是，原佑只是狠狠推了他一把，把他从樊宁身边推开，就此作罢。
　　原佑的大手攀上了樊宁的腰际，让阿全瞬间变成了结巴：“你你你……怪不得你不来店里，果然还是原佑哥！”
　　毫无逻辑的两句话勉强缝合在一起，阿全还没理清头绪，就被汽车轰鸣声打断。

　　“谁报的警？”警察大踏步走来，旁边还有一个警察架着执法记录仪。
　　“这儿！”阿全立即举手。
　　“什么情况？”
　　王德川一骨碌跑过去，看到救命恩人似的拽住警察的衣服，警察肯定是见惯了这种事，没必要和醉汉纠缠，他把袖子上的手扒拉下去，又转向阿全问了一遍。
　　阿全一股脑说了出来，中间夹杂着王德川无数句反驳和辱骂。原来王德川来半山已经有一会儿了，他先是偷偷在外面转来转去，时不时往门内瞄一眼，吓到了好几个客人，阿全才出去查看怎么回事。
　　王德川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就闹起了事，嚷嚷着要见胡姨，小佳是个机灵的，立即让胡姨躲里面别露面。
　　不想没一会儿，樊宁正好赶到，还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己方战斗力直线上升。
　　警察调查了一通，才理出头绪，原来王德川本来想着守株待兔，等胡姨下班离开的时候，尾随到家里要钱。当然，在王德川的话里，是他老婆被人带走藏起来了，他好不容易才找过来，想带她离开。
　　“她要是不走，我就跟她要我们儿子的抚养费，不是翅膀硬了吗，这就是我离婚的条件。”王德川说完这话还掐掐算算，咧着嘴得出结论：“她胡惠珍，得给我五十万！”
　　警察已经处理了多年警情，见识了无数奇葩，这会儿也哭笑不得，他口中需要“抚养费”的儿子，已经年满二十，早就出去打工，不需要父母的接济了，而这五十万，可能就是他欠债的总额。
　　一时半会僵持不下，还涉及到扰乱秩序，警察大手一挥，先带了王德川回去。骂骂咧咧的王德川，在警察面前收敛不少，只是话痨加身，反反复复地絮叨着，缠着警察让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