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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上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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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驶在开阔的道路上。
数年前,向禾用一顿晚饭贿赂医学班班长,得到钟易成家的地址。刚刚是八月的开端,尚未到开学的时间,她谎称学校有事,第一次抛下向嘉,只身一人拖着沉重的箱子赶往南城。下飞机后打了出租,也是沿着这条路。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路面拓宽了点,多了些树木鲜花,但是还保留着几分旧时的模样。
当年,钟家被追债,时不时有债权人堵在门口高喊还债。向禾来的时候,钟易成不想让她被债权人盯上,只好将她带到远一点的旅馆。后来债还清了,可是钟父钟母却舍不得离开。这是两个孩子出生长大的地方,是他们白手起家努力一砖一瓦建造的家。因此还掉了外债,他们还是住在这,仅是对房屋内外进行重新翻修,象征一切重头再来。
原来一切具备,只欠东风。钟易成早就替她准备好了上门的礼物,也让吴用趁着工作的空闲间隙从家中取来拿到车上。他们一结束白日里的戏份,稍一收拾就往钟家老房子赶。
钟易成说:“当是跟普通长辈吃顿晚饭,不用过于拘谨。”
哪里是什么普通长辈,是他的父母诶,向禾无力翻了个白眼。她接过他递来的礼物清单,思索着等下要怎么跟钟家父母介绍。
A4大的纸张平铺放在腿上,上面有红色笔标出重点。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谋深算,心理这么多弯弯绕绕,向禾心下吐槽。
吐槽归吐槽,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她一紧张,就爱喝水。瓶盖一启一阖,不断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惹得钟易成不时投来视线。男人眸色一沉,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两下。
片刻,在等红灯之际,钟易成抽走她的水杯:“再喝,脸肿了,更见不得人了。”
带着恐吓的意味,但这话对眼下的向禾有奇效,立马止住了她的动作。
“啊,”向禾捏着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现在怎么样?肿了吗?”
怎么不早说,她已经灌下几大杯了啊。
钟易成凑近:“嗯,天生丽质,一看就是会家长欢喜的模样。”
他存心逗逗她:“当年一个人都敢跑过来,现在这么害怕啊。”
向禾剜了他一眼:“好汉不提当年勇。”
想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一心只想着给钟易成送上个惊喜,哪有什么面面俱到的考量。
钟易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向禾没好气地推开他:“别闹。”
她扣着手指:“唔,不知道等下该说什么。”
她一直是随意惯了的性子,这几年又和母亲没有多少联系,久而久之她不清楚如何与长辈相处。她跟母亲几乎处于不联系的状态,这事情不能向母亲请教。袁华经验多,但是她暂时还不想跟她讲她和钟易成之间的事情,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思来想去,向禾也只能打电话给林珊紧急求救。
偏偏林珊也帮不上忙。她和她的前任婆婆是典型的不对盘,相看两生厌。第一次见面,前任婆婆当她是看不见的玻璃,要不是前夫在边上好生劝慰,说日子是他们自己的、结婚后两人好好过,林珊差点掀了桌子走人。初见不愉快,但是在上一段婚姻的开始,考虑到丈夫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以及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生,林珊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满,千方百计地去讨好婆婆,直到后来日子久了,她才明白这世上原来有些人的心是暖不化的冰块。
总结下来,林珊也只能跟向禾说:“顺其自然。”这婆婆看媳妇,说白了也就是人与人的相处,有些人天生的一见如故、品性相投,有些人则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就算勉强坐下日后也得打起架来。
她和前任婆婆直到最后也不曾恶言相向,已算一大幸运的事情。
经验都是失败的经验,林珊可不敢随意传授向禾,但是她还是总结了下网上通用的规则,比如衣着上要穿得温柔得体,妆容要往乖巧了去打扮,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全程必须把笑容焊死在脸上。
出门前,向禾一番收拾后对镜左看右看,林珊隔着视频说她给她打一百分,可她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差的是准备。
就像到了考试前最后一天才想起要温习书本的学生,向禾觉得要是能再给她多一点的“复习”时间,她应该能更有把握。
“怎么不早一点跟我说?”向禾嘟起嘴抱怨。
男人空出一只手,将她扣着自己的手指掰开,然后又伸开手掌,与她十指相握。他的手掌很暖,像正午的暖阳,悬在悠悠的蓝天中,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钟易成说:“阿禾,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放轻松,嗯?”
“倒是你,”他停顿了下:“可能会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
向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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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入住宅区,向禾晃了晃钟易成的袖子,她让他提前靠边停下。
两人下了车,向禾躲进钟易成的怀里,双手圈着他的腰。
没有想到小姑娘的反应会这么大,钟易成耐心劝慰着。
“要不然我们打道回府?”他温和地问。
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不用,给我几分钟,几分钟就好。”腰被更紧地圈住。
钟易成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也不催促,好让小姑娘有时间慢慢调整。
缓缓,向禾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要带她去见家里熟悉的亲友,为什么要带她去见自己的父母。
不忍心,但她还是提醒说:“易成,我们有约定的。”这是一段没有未来的日子,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
钟易成没有回答。
良久,是向禾打破了沉重的气氛,他听到向禾呢喃地说:“你亲亲我。”
“亲亲我就好了。”
钟母耐不住迫切的心情,早早就催着钟父穿戴好出来,可现在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也没见到个人影。他们已经站在门外等了很久。
钟母看着手表,问身边的丈夫:“老钟,我这手表没坏吧?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
“不会啊,我这手机跟你显示一样的。”
“怎么回事。”钟母十分钟前给儿子发的信息,也没回。要是说路上遇上了堵车,钟易成按理应该会来个短信。可现在人没到,短信没有,电话也不接,两个老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婆子,走,我们前面看看去。”钟父拉着钟母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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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禾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有人张望的视线,以为是记者,她呼吸一滞:“别动,有人在看。”
原先,向禾还躲在钟易成的大衣里。现在发觉有人,她稍稍站直了身体,伸出手想要挡住钟易成的脸。
二人额头相贴,向禾稍微侧脸往后看去。
看着那人还在靠近,她不禁有些急了:“他们怎么往这边走过来了?”
一般狗仔都会拉开些距离,充分利用手中的长枪短炮,也不见有这么直接冲上来的。
向禾低语:“完了、完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么私密的高档住宅区,也能混入狗仔来,偏偏还让她碰上这么敬业负责的狗仔,这可真是天赐的狗屎运,不去庙里拜拜都对不起那认真的工作态度。
瞥见远处的身影不断偷摸着靠近,向禾懊恼,是自己一时心烦意乱中大意了,要是先前直接到钟易成父母家,也就不会有这么意外一出。
钟易成摸摸她的头,示意别慌。
他说:“等下,你躲在我的大衣里,不要把脸露出来。”
他在这一行这么多年,人脉广交情多,他开口的情况下,一般狗仔也不会故意为难。何况,只要向禾的脸不被拍到,他也就多一条有新的恋爱对象的绯闻罢了。他这个年龄,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恋个爱也不足为奇。
钟易成用大衣裹着女孩,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拥着向禾转身。
风摇荡着,吹落一片已经有些衰败的花瓣,三个人面面相对,一时无言。
肉眼可见的,众人的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
“你们……继续?”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
向禾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心中干着急。她躲在黑暗中,有纳闷,但也不敢大动,只能紧张地抑制着呼吸。
好热!明明温度不高,可是她好像置身于三十多摄氏度的高温天,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汗水与呼出来的水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缠绕。
直到,钟易成的声音传来:“阿禾,这是我爸、我妈。”
嗓音中尽是无奈。
像是闪电在天空晃过,向禾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四肢僵硬住,名为尴尬的感觉从头顶蔓延往全身。剧烈靠得近,她听得清钟易成的心跳声,但她更听得到自己的,一下又一下,像鼓声阵阵,像雷声点点。
盖在头上的衣服被拿开。重见光明,回想林珊的吩咐,向禾艰难地扯出得体的微笑:“叔叔阿姨好。”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见面场景。
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是糟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