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我们又在一起了》Rachi

21、清闲

　　向禾醒来的时候，她盯着天花板兀自出神。

　　她又做噩梦了。梦中，向嘉站在悬崖边上，朝着她挥手，带着诀别的意味。悬崖上的风很大，将向嘉一头整齐的秀发吹得凌乱，发丝遮挡住她的脸庞，向禾看不清她的神情。她拼命呼喊着不要过去，可是向嘉的脚却一步步向着深渊靠近。

　　额前的头发被吹开，向禾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挂上生动灿烂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鹰展翅在山谷间盘旋，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向嘉、向嘉”她在梦中叫着。

　　她终究逃不掉的心魔，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梦境，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吧。

　　她能偷来片刻的幸福，可她的姐姐呢，再也没有幸福的可能。

　　房间内的窗帘尚未拉开，看不到远方城市的景象。大部分的太阳光线被阻隔在外，但是仍然有少许顽皮的穿过缝隙偷溜进来，给室内的家具镀上一层金边。

　　这，是源自初升太阳的光芒，带有从生命之门迸发出的热浪。但是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抵不过梦境里彻底的冰冷。一切都在暗涌着，暗涌着直至吞噬鲜活的人。

　　向禾挣扎着起身，试图从噩梦的惊魂中彻底走出。如经历一场死劫，劫后余生，她靠坐在床头喘着气。

　　床边放有温水，向禾拿过杯子。当温水滑过喉间的时候，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第一场滋润的春雨，她缓过神来。

　　记忆开始涌现。

　　唇舌与脸颊的碰触，在肌肤上的流连，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抬起又放下，到最后，近乎碾压的力度。疼痛铺天盖地来袭的瞬间，她咬上他的肩头，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印迹。

　　她希望，他此生都不要忘记。

　　她和她的一切。

　　酸软的四肢，渴到几乎要裂开的嗓子，隐秘之处火辣的疼痛，无不从生理上以异样都提醒着她夜间的疯狂。向禾咬着唇环顾四周，显然室内已经收拾过了，房间内飘荡着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很是清爽。

　　门把手转动，钟易成的声音打破房间的安静：“醒了？”

　　他走至床边，将针织开衫披在她的肩头。他的动作不似昨夜，再度变得温柔。

　　“起来先把早饭吃了。”

　　钟易成听到屋内的动静，便径直过来，还未放下手中拎着的东西。

　　向禾盯着他提着的袋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钟易成看着她茫然的模样，想来是未完全清醒。他在床边坐下，解释道：“不是说想吃了吗？”

　　她忆起来了。方才睡眼惺忪间，她听到钟易成问她早餐想要吃什么。刚从噩梦中唤醒，还带着彷徨和惊恐。电花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童年时，那间简陋的小卖部。陈旧的布帘遮挡着，发挥着门的功能。昏暗的空间里是毫无装饰的水泥地面与胡乱涂着油漆的墙壁。靠后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半开放式木柜，而玻璃展柜和铺着厚重被子的冰柜则横陈在前面，将售卖人与进来的顾客隔绝开来。店主是个不太好说话的阿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空间里总是积攒着好玩又廉价的玩意儿，绝对是不会有人踏进半步。可是价格往往决定了一切，在五毛钱就可以拥有更多选择的诱惑下，这里是她和向嘉的天堂。

　　那个永远摆放在货架高层的小熊饼干，是她和向嘉都喜欢的零嘴儿，她和向嘉约定每周各自积攒五角钱，等到了周日两个人就可以凑到一块钱，买到一包小熊饼干。但实际上，她常常经不住其他的诱惑，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五角钱在周日之前又花了出去。于是，几乎每次都是用向嘉存够的零钱买到的零食。

　　奶香裹挟着巧克力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回忆里的味道究竟是当时味美，还是有时光的滤镜在渲染，不得而知。只是她突然怀念起那个味道，于是脱口而出：“小熊饼干。”

　　没有想到只是清晨的随口一提，钟易成真的买了过来。

　　古老的红色外包装，还是旧时的模样，藏着美好的记忆。

　　向禾抬起头：“你从哪里弄到的？现在南城还会有卖？”她以为这古老的物什早已随着时间的流淌消失，成为童年记忆里的一段过往。

　　钟易成替她撕开包装袋：“问了张俪姐他们。”

　　向禾一口咬入，口齿不清地问道：“远不远啊？”

　　“不远。”只是特意要找，还是花了些工夫。幸亏他起的早，堪堪赶上她醒来。

　　一夜的折腾，他心有愧疚。于是，钟易成将她转过身，替她将散乱的头发一一梳开。

　　窗帘已经拉开，阳光瞬间爬满整个屋子。钟易成背着窗，金光落在他黑色的风衣上、短发上、露出的皮肤上。手上细小的绒毛被照射着，也放大了存在感。

　　他拿着梳子，轻柔地从上往下，从发根到发尾。向禾的头发打理得柔顺，发丝从齿间轻松划过，没有一丝阻碍。

　　其实一早他听到了向禾口中的名字。知道她陷进了噩梦中，他才出声将她唤醒。

　　向嘉。

　　钟易成的眉紧紧皱起。

　　向禾嚼着嘴里的饼干。巧克力的味道起先很浓，又渐渐融化在奶香里。这样的味道，在现在未免不显得有些廉价，都是香精勾兑出来的结果，却是当时她和向嘉争着抢着的美味。或许不是因为好吃，纯是因着那争着抢着的趣味，是两姐妹亲密无间的打闹。

　　她背对着钟易成，可以不用强颜欢笑。思念排山倒海般侵袭，她无处躲藏。

　　姐姐，她的姐姐。

　　“不许多吃。”

　　“小气鬼。”

　　两人装作轻松开着玩笑，却又各自怀揣着心事。

　　他们今天都没有外出安排，可以肆无忌惮地宅在家中。张导的电视剧拍摄渐入尾声，钟易成开始为电影的试戏作准备。而向禾则翻着袁华给她发来的综艺资料。

　　睡过午觉后，向禾贪念被窝的温暖，不想下床，钟易成便给她拿来折叠式的床上电脑桌，好用来支撑平板。原本他一直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等到了向禾跟袁华约好的线上会议时间，为了避免不小心入镜，还是提前走了出去。

　　袁华开这个会，主要是想跟向禾比较一下目前接到的综艺邀请。先前几家综艺制作方只是发出了初步的合作意向，现在则是到了需要确切答复的阶段。

　　线上除了向禾与袁华，还有新招的助理娜娜。袁华手下带的艺人多，难免有照顾不过来的情形。这几天，公司正好有招到合适的小姑娘，看着怪机灵的，袁华便让她来试试跟着向禾。

　　“《拜托了朋友》、《一路向北》、《新生训练营》，我是这样排序的。第一个就是我几个月前跟你提的，邀请你和叶骁的。虽然节目名字暂定为朋友，但是它内容的核心是说异性朋友到底存不存在的，需要维持怎样的距离。整体看下来，非常适合我们去炒CP话题。至于叶骁，我们也合作过，大家知根知底，不太容易产生什么矛盾。第二个是旅行游记，体验生活类的。对参与者自身的个性要求蛮高的，既需要克服旅途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又需要能够和其他嘉宾和平共处。参与得好，能吸粉一大堆。但是如果是容易招黑的，还是很容易被骂的。第三个，我不太推荐。一是，大多数都是素人，只有一两位明星导师。二是你去。也是以观察员的身份参与，不是节目的主角，存在感偏弱。”

　　向禾垂着眼帘，静静听着袁华的分析，一手握着笔在本子上记着重点。

　　她对长途旅游没兴趣，更何况还是和一群不认识的人一起。至于《新生训练营》，确实如袁华所说，不是个能突显她个人特质的节目。综合看下来，还是《拜托了朋友》这档比较适合。

　　至于和叶骁，后续的炒作，她有些犹豫。

　　“叶骁那边怎么说？”

　　“刚刚还跟他的经纪人发过短信，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也参加的话，他会接。”

　　“我不想炒绯闻，但如果是单纯的去围绕友情这点，我是能接受的。”向禾直言说出她的顾虑。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袁华知道，在《倾城》电视剧的带动效应下，会有人追恋情CP，但是如果一味铺天盖地地以这点进行营销，也很容易引起逆反心理，对于一些只磕单人的粉丝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的，我会去跟节目制作方再沟通下，至于后续咱们这边的宣发都是可以商量的。”

　　“嗯。”向禾微微起身，绕过平板，去拿叠放在后面的打印稿。

　　“那另外两档……”袁华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娜娜疑惑地抬起头，满脸不解。

　　袁华双眼盯着投屏，娜娜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因为俯身，距离摄像头近，加之头发散开，脖子上暧昧不明的印迹公之于众。涂了层遮瑕膏，反倒显得欲盖弥彰。看不完全真切，但依稀可见是一串或深或浅的吻痕，向着更深处蔓延，隐没于衣饰的遮挡中。

　　都是经历过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袁华不自然地别开了眼，她清清嗓子咳嗽了声，继续道：“另外两档暂时不考虑了？”

　　向禾没有注意到屏幕另一端的异常，她取来资料：“对，主要谈第一个。”

　　会议还在继续，他们还要谈接下来的生日会，时装秀活动等活动。随着名气的大涨，向禾的行程饱和了许多。

　　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新来的小助理在会议的后半程明显不专心，总是抛来奇怪的眼神。

　　好在向禾脾气温和，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发火。

　　向禾左顾右看，又瞥到袁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免疑惑：“怎么了？”

　　娜娜在旁边拼命使着眼色，顺着她的提醒，向禾低下头。

　　忽然想起留在身上的印迹，向禾意识到这一点，唰的一下羞红了脸。

　　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今天也挺晚的了，没有什么别的话，就到这里吧。”她拉高了披着的开衫，又将头发重新理了理，散在两侧。她暗自懊恼还是不应该抱着侥幸心理。因为是视频会议，她先前收拾的时候，仅仅用遮瑕膏摸了一层，没想到隔着屏幕观察力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娜娜黑溜溜的大眼睛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没想到这刚工作就碰上恋爱瓜，她这是冲在了吃瓜前线？

　　刺激，着实刺激啊！

　　袁华开口：“谈恋爱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到这个时候，再否认也毫无意义，向禾点头承认。

　　“圈内人还是圈外人？”

　　向禾不肯多说半句。

　　袁华透过屏幕审视地看着她，她微眯着双眼目光凌厉，似乎要看穿她的灵魂。

　　因为恋爱脑，毁了自己事业前途的，这个圈子见证太多。向禾是有灵气的，又有一定的运气加成。才刚刚开始的星途，如果好好珍惜，应该可以走得更远一点。

　　沉默片刻，袁华也不执着于具体的细节。毕竟是谁，名为何，从事什么，家庭又有何背景，凡此种种皆是个人的私事。在不影响正常演艺工作的前提上，她可以给予艺人一定的空间。

　　“算了，不想说也罢。”

　　“但是，你也知道，今日不同以前。我们好不容易能遇上《倾城》，打出一定的名声。现在也有《世间路》在拍摄，各个代言都在谈合作，可不要错过了当下的好时机。”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希望向禾即使谈恋爱，也要多花心思在工作上，不要因为恋爱影响了自己的发展。

　　最后，袁华说：“要谈就好好谈，不要扯出乱七八糟的新闻。”

　　挂了电话，向禾四周看看，没有钟易成的身影，只听见阳台处有轻微的声响传来。

　　向禾关上平板，下了地。她推开遮挡的轻纱，推门而入。

　　男人坐在沙发中。他靠在颈枕上，微仰着头。

　　烟，在安静地燃烧，烟雾徐徐升起，形成漂亮的烟圈。

　　向禾的楼层算是小区住宅中最高的，加上这里私密性处理得好，倒是可以安心坐在阳台上放空。

　　看到向禾进来，钟易成拍了拍身旁的软垫。她坐到他的旁边，烟草味将她包围。

　　“怎么又抽烟了？”皱着眉将他嘴里的烟取走。

　　大学时，钟易成向来不碰烟酒，如今却多次被她撞见抽烟喝酒的场景，也不知是从哪里沾染了这样的习惯。

　　“对身体健康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向禾苦口婆心教育着。

　　钟易成看着有些气鼓鼓的脸蛋，他忍不住伸手去捏，却被一把推开。

　　“不要抽了。”

　　“好，”钟易成笑着说：“不抽了。”他说的干脆。

　　他抽烟，是因为她离开后，生活变得如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波澜。他将所有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可是思念仍然在心中发疯了般生长，几欲抑制住呼吸。尼古丁，意味着化学上的片刻放松。用物质手段企图治疗心理，只是缓解，他的解药唯有向禾。

　　钟易成听话地把烟盒上缴：“请阿禾过目。”

　　“这还差不多，”向禾哼哼两声：“没收了啊。”

　　向禾将烟盒塞进口袋，重新靠向他的肩头。

　　时值晚高峰，稍远处街道上车水马龙。毕竟是下班的时间，远近都是一片赶着回家的声响。盘绕着栏杆的绿藤有了开花的迹象。米黄色的花芽若隐若现，那星星点点的希望中新的生命在萌动。

　　“袁华姐知道了，但是我没有跟她说是你。”

　　“嗯。”

　　晚风拂过，钟易成帮她理了理吹乱的碎发。

　　“你说，”女孩扑闪着泛着恶作剧之意的眸子：“他们要是知道是你，会是什么反应？”

　　向禾自己接着回答：“哎呀，袁华姐内心再惊喜，肯定表面处事不惊的。”

　　“顶多叮嘱几句，”她撅起嘴巴，一副扫兴的样子：“没意思。”

　　钟易成笑出了声：“那你想人家怎么样？”

　　“至少，”向禾佯装思考状：“捂住嘴，狠狠地大吃一惊。”

　　“小明星傍上了前辈诶，是狗仔都要争相报道的故事。”

　　“何德何能有重量级大佬为我撑腰啊？”

　　“是我的荣幸。”

　　嬉闹一番，二人之间复又安静下来。案头上的香薰浮香袅袅，是安神的味道，向禾的思绪却理不清还乱。

　　这段日子，所有的开心都被粉饰着。

　　时间在倒数。

　　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向禾握住了钟易成的手。

　　眼眶微微泛红，她偷偷揩了揩眼角。重新挤出笑容后，又扯了扯钟易成的衣角。

　　他低下头，看着小脸，柔和灯光描绘着她的轮廓：“嗯？”

　　向禾指着腰，嘟囔着“酸痛。”

　　都怪他。

　　钟易成将她拉到怀中，向禾躺在他的怀抱里。

　　他帮她揉着腰。

　　向禾仰面看着他，其实从她的角度，只能盯着他的下巴：“生日礼物，想到要什么了吗？”

　　午饭的时候，她问了一嘴，钟易成说再想想，到现在也还没给个答复。

　　在她心中，钟易成总是无所不能的，就像现在，按摩这一件很小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妥妥帖帖。力道适中，又沿着穴位，

　　她微微蜷缩着身体。

　　在暮色来临之际，钟易成道：“阿禾，跟我去见我父母，好吗？”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风在吹，月在升，星星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