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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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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禾想躲着钟易成,正发愁中,幸而他有档期撞了,不得不告假几天飞往泰国。于是,张导将其他人的戏份提前。
“这是什么?”
午休的时候,向禾收到袁华递过来的一个信封。封面印有南城电影学校的校徽,龙飞凤舞的大字采用烫金的样式。
南影校园名人讲座系列邀请函。
待她看清字,朦胧的睡意顿时消散,她清醒了大半。
向禾头痛。她上学期间就是典型的学渣,何德何能能去给祖国未来的花朵讲座。要她上台去讲她著名的逃课史吗?
她从邀请函中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袁华:“姐,我可不可以不去?”
却被袁华当头扣了一记“爆栗子”:“红了就忘本啊?”言语中有玩笑的意味。
“当然不是,”她嘀咕:“这……去了说什么啊?”
对于向禾的烦恼,袁华不以为然:“随便编编就行了,又不会有福尔摩斯拿着放大镜去看,不会有人知道真假的。”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难道能把自己挂科的英雄事迹吹成年年奖学金?向禾仰天长啸。
袁华是经管学院毕业的尖子生,她大概从来没有过向禾的经历,自然是不理解此时向禾的苦恼。
于是周末的两天,向禾推掉了各种私下邀约,一人闭关在家字斟句酌。
一大早起来,向禾尚未洗漱,便蓬头垢面地坐在电脑前。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她戴上眼镜,死死盯着屏幕,镜片反射出电脑的荧光。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来来回回,一个上午都要结束了,文档左下角的字数统计还没有超过一千。
向禾揉了把脸,倒在椅子上,仰天长叹——
她就不是读书的料,小作文也是难于登天。
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生理性地流出。她站起身来,打开一旁的窗户,试图强行提个神。
她拿着手机:“演讲稿憋不出来怎么办,急求!”发消息给林珊。
“抄呗。”估计在刷着手机等小宝下课,林珊回得很快。
“抄什么啊?网上的好假。”向禾丢了个大大的哭脸过去。
“换个地儿抄。”
“脑袋空空[皱眉][皱眉][皱眉]”
“唔……”林珊迟疑片刻:“你大学里的笔记本这些还在不?”
“整点课堂语录、教学例子进去?”
“一个例子,多发散点,三四百字肯定有的。来三个,一千字绰绰有余。”
向禾看向书柜。倒数第二层,大学时留下的物品全部储藏在那了。
锁孔转动,向禾一用力,木质的门打开了。失去外力的阻拦,压倒在柜门上的资料掉了出来,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那飞舞的纸张,已有泛黄的迹象,却带着青春气息的冲动,拉开记忆的闸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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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大学是本地最为知名的院校,以医科见长。然而更长的学制,硕博连读的压力,以及未来规培的辛苦,劝退了不少学生。分数线走低,是以向嘉刚好踩着录取分数线进了这所学校。
南城大学医学院坐落在校园的西南角,门前有小溪穿过,四周有柳树环绕。位置虽不起眼,但是因走出过南城妇科圣手、全国神经外科一把刀等多个名人,校友创造的荣誉给这朴实的学院增添了不少光芒。
在一层的半开放式咖啡厅,向嘉坐在向禾身旁,细心地替她摘着发间白绒绒的柳絮:“都说了不用过来还过来,你从南影过来,少说也得有一个小时。”南城电影学院和南城大学刚好在这座城市的对角线上,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想你了嘛,”向禾抱住向嘉,嘟着嘴:“想得心肝都疼了。”出生以来,两姐妹第一次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向嘉笑。
“都多大的人了。”嗔怪的语气。
她将向禾推开:“刚做完实验,衣服脏得很。”
“姐,医学院压力这么大的吗,你瘦了。”刚刚抱着的一瞬间,向禾感觉竟然有些硌得慌。
“嗯,测验多。” 向嘉没有过多解释。
向禾扫视了一圈,咖啡厅每张桌子都坐了人,都是学生的模样,抱着笔记本。
这景象在南影可不常见。
向禾低声在向嘉耳边说:“这地方也太恐怖了吧,咖啡厅诶,怎么搞得像图书馆。”
向嘉早就习以为常,关乎生死健康,自是容不得半点懈怠。仁心妙术的养成,落在求学时代里的点点滴滴。
“这里方便。”离实验室、老师办公室近,也不苛求低声安静,非常适合小组讨论。
向嘉还约了教授,只好让向禾稍微等等。咖啡厅的人都太专注了,向禾一个人待了会儿,就觉得自己与该气氛格格不入,便在学院的走廊上踱着步参观。
像是印证那刻板印象般,医学院的学生在她看来大多是呆板的,穿着白色的实验室服装,戴着眼镜,捧着厚如板砖的教材。想起阴森森的实验室里,福尔马林泡着尸首的恐怖画面。
如果不是向嘉,她大概不会踏进医学院一步。
着实无趣,还不如地上五彩的地砖可爱,向禾低着头数着步子。
前方有聊天声,不及向禾抬头,嘭地一下撞到了个坚实的物品。
慌乱间,向禾不知抓住了什么,结果还是摔落在地上。待她回过神来,却被手上抓到的东西吓得花容失色。
是露着肠子的人体。
向禾脸色煞白,甩手一扔。那模型掉在地上,在地上弹了又弹,一个胡子拉碴的男生忙跑过去,心痛地捡起:“幸亏没摔坏。”
他们在搬运人体解剖模型,没想到,向禾不看路,竟然硬生生地撞了上来。
向禾还坐在地上,胸口起起伏伏,受到惊吓的情绪尚未平复。
一只纤长的手伸了过来。
美人在骨不在皮。
像是受了蛊惑般,向禾顺着手的方向抬头看去。丁达尔效应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如梦似幻。
他们正在以《红楼梦》为主题排练期末大戏,原先她读不懂宝玉初见黛玉时那不着调的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当下这一刻,向禾恍然大悟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鬼使神差般,向禾对着对面的男生冒了声:“这个弟弟,好皮相。”
钟易成自入学以来便因相貌受到各种追捧,他身边的同学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的夸奖,又是来自一个那么明艳的大美女,钟易成身后的几个男生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向禾看着面前的人,白净的脸红了又红。
空气中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是好像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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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面是在影视城。
向嘉有实验结果要等,需要晚几天回家,她便跑来兼职赚点零花钱。向禾和一旁刚认识的小姐妹蹲在一起。她咬着奶茶的吸管,用力吸着杯子里的珍珠,闲下来的耳朵用来听身边人的八卦:“那男生看到了吗,帅是真的帅,就是话少了点。”
“我也注意到了,来咱们这好几天了,我看他杯子上还有学校的logo,好像是南城大学的。”
向禾原先侧对着,她转过头去,顺着众人的视线一看,眼前一亮,那不正是南城大学碰到的男生。
“学生啊,”一个圆脸女生脸上露出几分遗憾:“年龄太小了。”
“我听别人讲,说是家里欠债了,赚钱还债呢。”
“唉哟,欠债啊,那不能碰。”她们聊到兴头上,没有注意到向禾的离开。
那边,钟易成刚从威亚上下来,他正胡乱用手抹着汗,一张纸巾就递了过来。
“同学,你还记得我吗?南大里我们见过的。”向禾仰着头,脸上有浅浅的梨涡。
钟易成没有接,也没有回答。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快餐,在一旁找了个空位,坐下吃了起来。
向禾搬了张椅子:“同学,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不会吧。”
“就两周前,南大医学院二楼楼梯转角处。”
“我们撞了下,我摔在地上,你把我扶起来的。”
“当时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就走了。”
“同学,非常感谢。”向禾郑重其事地言谢。
钟易成抬眼看她:“感谢已收到,你可以走了。”他低下头,继续用餐。
“诶,你慢点吃,吃太快会噎着的。”
“喝点水,光吃饭会口干。”向禾旋开矿泉水的瓶盖,放在一侧。
“恩人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呢?”
“也是第二次见面了,说明有缘啊,这有缘千里才能来相会。”
“啊,你就吃好了?不再喝点水?”
钟易成站起身来,他将午餐盒收拾好。
“我来,我帮你去丢。”向禾抢走他手上的垃圾,显得十分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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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群演结束,令钟易成没有想到的是,向禾还等着他。见他从片场出来了,向禾拢起大衣就跟了上来。
“还有什么事?”
“嘿,同学,我可以帮你。”向禾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多赚点钱?”
似是怕他不相信,又从包里拿出学生卡:“你看,货真价实的南影学生,介绍点龙套机会还是可以办到的。”
钟易成没有搭理。这年头,骗子不少。
“诶,我真的可以,”向禾跟上前来。
“不需要。”
“同学,你看,这是我们老师拉的群。”
“还有师哥师姐拉的群。”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人,钟易成加快了步伐。
“内推的机会,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一千多块一次呢。”
他的脚步顿住了。自己单干接的全部都在小几百,这个价格令他心动。
见钟易成站住了,向禾有了几分把握。她不急了,优哉游哉地走上前,像只傲娇的小孔雀。
钟易成很高,向禾站在他面前,衬得小巧玲珑。男俊女美,周围经过的人不时投来视线。只是男生表情有点严肃,看样子像是一对吵架了的小情侣。
“手机。”薄唇轻启。
向禾:“同学,现在总得告诉我你名字吧,不然之后不好办啊。”
主动权轮到向禾手上,她现在底气十足。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她歪着头,递过去追星用的本子和笔。
大概是被追问得烦了,他在背面潦草地写下“钟易成”三个字,不耐烦的字迹。
向禾不介意,她伸出手,一脸真诚:“钟易成,幸会,我叫向禾。”
她的身后暮色沉沉,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远处是仿古的城墙,几欲淹没在夜色中,唯有高处的旗子轻微晃荡,挣脱寂静的束缚。
她的眸中有星河在熠熠生辉。
后来,钟易成才知道他真是信了她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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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
钟易成刚结束一日的商演,回到酒店,他第一时间摸出手机。
三天了,一个消息也没有。
他跨出了一步,但是对面的人却仍然缩在壳中。
酒店临近湄公河,摩天轮在岸的另一边缓缓转动。附近有夜市,但房间内却不吵闹,只有走到阳台,才能听到风中裹挟着传来的嬉笑声。
家里姐姐钟易婕刚刚来过电话,大的那个一声一声地舅舅叫着,小的那个不会说话,只含着指头,对他咯咯笑着。
老大英文名叫Jackie,老二叫Jimmy,都是混血宝宝,一头弯曲的小卷毛,深邃的眼球漂亮得像玻璃弹珠。
Jackie小朋友凑到屏幕前,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萨瓦迪卡,舅舅晚上好。”
“舅舅,可以给Jackie买椰子糖吗?”正是爱吃甜的年纪,小男孩也逃不过糖果的诱惑:“如果舅舅买糖,我就……”
他端着手想了下,眸光落到弟弟身上,灵机一动:“教弟弟喊舅舅。”
胖嘟嘟的小男孩交换着条件,不知情的Jimmy配合着动着头,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钟易婕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看着一唱一和的二宝,笑得合不拢嘴。
两个小萝卜头触动了钟易成心中柔软的一处位置。拥有属于二人的宝宝曾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当年……他们的孩子恐怕比Jackie还会大上一岁。
可惜,从来不会有如果。
钟易婕还在说着什么,见钟易成没有反应,唤道:“易成,有没有在听?”
“爸妈下个月回去,要买的东西、打扫的地方记得让阿姨提前准备起来。”钟易婕又重复了一遍:“尤其爸爸容易过敏,让阿姨务必角角落落都吸尘一遍。”
他回神:“嗯。”
钟易婕看着屏幕另一端的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愈发琢磨不透弟弟的心。五年前家庭的变故,让他一下子长大,却也在与此同时,变得陌生疏远。
她试图询问过几次,却终究无果。
钟易婕刚生下二胎,愈加柔和。但也敏感性地察觉弟弟的变化,想起坊间流传的断袖之闻,她轻轻地说:“其实……如果你真的喜欢,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接受的,只要你能幸福。”
她接着道:“国内不承认,可以到国外来,可以被合法承认的。”
看着钟易婕一脸纠结又认真的表情,钟易成失笑:“姐,你想哪里去了。”
钟易婕弄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