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35、第十七章（一）

　　人们更在意的，是节日来临之前的那一个时刻，而当一切尘埃落定，反而有加倍的沉寂，冷清得看不出一点节日应有的气氛，连那夜的喧闹都远得仿佛梦境。
　　夏彩恩走出房间的时候，付少卿已经离开。客厅里没有一点夜里留下的暧昧气息，空空荡荡的，空间如同突然被拉大了一样，连走路都带了回声。
　　几乎是到凌晨的时候，夏彩恩才睡着，朦胧里有渐渐稀疏的人声，她听见有人开门，脚步声，再是关门声，漫延进她的梦里，但都那么真实。
　　无意识地开门，却意外发现付少卿坐在门口睡着了。夏彩恩有片刻的震惊，怔怔看着地上的男子，想开口叫他，又觉得如果他醒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付少卿蜷坐着，弓起背，埋头，样子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孩子，而她，是狠心赶他出去的后母。
　　夏彩恩俯在他身边，伸出手，推推，他没醒，再推，他动了动，不耐烦又含糊地说了句“别吵”。她不由轻笑，第三次推他，还叫他的名字。
　　付少卿抬起头，双眼泛红，显然一夜没怎么睡好。他没告诉夏彩恩，在她推开他以后，他想了很久，很多东西，最后只好颓然离开，因为他发现，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能够改变的。但是才出了门，落锁的瞬间，他又觉得，试图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不光自己一个，夏彩恩也在努力，他们都不是孤独的。
　　但是他怕再敲门吵到她，又怕离开了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发短信，怕她还在气头上，不肯听他说话，所以就坐在这儿，等她出门，却不争气地在不久前睡了过去。
　　夏彩恩热了牛奶给他。很奇怪，她也不知道冰箱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像一早就准备好的。后来才想起，她近来有逛超市的习惯，经常和付少卿推着车在超市里晃，不是大包小包地拎回自己公寓就是带去付少卿那儿，有时就算不缺东西，他们也要去转两圈。
　　牛奶是一次他们去超市的时候，遇上活动，夏彩恩硬要买的。当时付少卿说她越来越像家庭主妇，她却不置可否，说要提一半去他的公寓，每天喝。
　　付少卿没有早餐喝牛奶的习惯，更愿意吃豆浆油条。夏彩恩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很惊讶，他却不以为意，还特鄙夷地看她，说她就一崇洋媚外的胚。她但笑不语，像承认了一样，却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也顶爱中式早餐。
　　不是什么事都要对他讲，偶尔保留点小秘密，让他去猜，即使猜错了，她也喜欢看他自以为是的表情，然后不点破，让一切这样错下去，或许某一天，他自己会发现。

　　付少芷发现付少卿每天喝牛奶的时候，也确实诧异得掉下巴。但她认为这样的改变未尝不好，至少付少卿肯去迁就一个人，而事实上，兄长已经为了那个叫夏彩恩的女子变了许多。她感谢，更有祝福，希望一切如人所愿。
　　就像付少卿给夏彩恩的承诺，殷宁的事，他会解决。

　　夏彩恩没想过韩念贞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她以为，那一场婚礼的落幕，就是关于过去的终结，是韩念贞和苏泽的又一次开始。
　　韩念贞娴雅依旧，已婚女人的致韵拉开了她与夏彩恩的距离，她们真正走在了不同的世界，从今往后，也许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为什么突然话少了？”韩念贞问，优雅地搅着杯里的咖啡，“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彩恩看见韩念贞手上的戒指，很漂亮的六角形，像雪一样，她低头，找了个理由，说：“也许是睡得少，脑筋迟钝了。”
　　韩念贞轻笑，要夏彩恩别那么拼命地钻在文稿里，换一种方式生活。
　　“十几年的习惯，劳碌命。”夏彩恩别过头，刻意要逃开什么，但那枚戒指上的钻石，总会将阳光反射到她眼里，刺着，割裂开伤口。
　　韩念贞却是看着手指上的装饰，而后用另一只手覆上，沉默，再沉默，心里纠结了很多话，却不知怎么对夏彩恩讲，也不知到底应不应该讲。
　　“念贞，你看！”夏彩恩指着外头的一处街角，有街头艺术人正在帮路人画素描。

　　好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她们还在一起，每天拿着画板，带着笔，有时提着装了各种画具的画箱，往返于教室和画室之间，一切都还那么简单，只知道，要一起画画，一起考大学。
　　“彩恩。”韩念贞转身朝山脚下的夏彩恩喊道，“快上来。”
　　“我会被卡住的。”背着背包，穿着牛仔裤，夏彩恩仰头看着狭窄又有些陡峭的山道，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石壁，中间有人工开凿的石阶，一直延展到壁顶，壁上刻着“一线天”三个字。
　　很俗的三个字，好像哪都能有这样的所谓天险——只要过道不够宽就成。
　　“赶紧上来。”韩念贞转身要下去拉夏彩恩。
　　“你别动，我上去。”她将背包紧了紧，就开始向上走。她是怕韩念贞滑倒，因为才下过雨，石阶又经年累月地被游人踩踏，早就磨得平滑，她宁可自己快一点上去。
　　其实过道两边还有空隙的，夏彩恩甚至还能在原地转个圈。她三步并两步地向韩念贞走去，江祈林她们也在等她。
　　“啊。”一脚踏在水洼里，夏彩恩立即向上一跳，正好拉住韩念贞伸来的手，两个女生一时都失了重心，左歪右倒的，幸好两边的石壁相距不远，夏彩恩一只手及时扶住，这才没出事。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韩念贞看着从惊慌中走出来的夏彩恩，又向后望了一眼，笑道：“看后面。”
　　夏彩恩回头，狭长的一条石阶道路，原来她已经到了这么高的地方！夏彩恩心头的害怕又开始涌来，怕自己真的摔下去，于是她立即向上冲，挥着手喊江祈林的名字。
　　“你慢点。”韩念贞追上去，一直到了一处平地。那里栽着一株树，盘根错节，一边的木牌上写着树龄已过千年。
　　“烟波浩渺。”江祈林放眼于山前一片大湖。阴天，湖面上还有水气没散，像雾一样，隐约了远处的景致，却反而将视野拉宽，就显得壮阔了。
　　“别乱用成语，当心我BOSS又是一阵哀叹。”夏彩恩开始在包里翻东西。
　　“就你知道。”江祈林四处转，像在找什么。
　　韩念贞浅笑着看她们针锋相对的样子，不仅是她，还有双胞胎她们，整个402的都清楚夏彩恩和江祈林，她们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们这回是出来写生的，这里算是一处绝佳地，风景怡人，植物建筑，任君选择。
　　夏彩恩看中了那颗古树，江祈林要画不远处的山和山顶上的亭，而韩念贞，拿着速写本看了一圈，决定画夏彩恩——正在认真画画的彩恩。
　　一笔一笔地勾勒着线条，她用心地看，仔细地画。心底的声音告诉她，这样静静看夏彩恩的机会真的太少。她一直以为，什么都会变，但和夏彩恩的感情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