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2、第一章（二）

　　“彩恩，那天的稿子去哪了？”有人问。
　　“什么稿子？”夏彩恩回了神，才发现办公桌上摊了满满一桌面的设计图，完成的，没完成的，混在一起。而同事要的稿子，她压根连什么时候接的都没印象。
　　“你问这个健忘大王？一秒钟前说的话她都会忘记。”另一位同时拿了文件夹过来，“前天她给了我来保管，还算有自知之明。”
　　夏彩恩苦笑。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打初中开始忘这忘那就是家常便饭。曾经有人告诉她，这是因为精力不集中。总之从上了高中开始，她就觉得脑子像被塞满了一样，几乎再加不进新的东西。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先头那同事摇着头离开了。
　　“听说新来的经理不好对付。彩恩，你这个样子，要当心了。”送了文件的那同事摆出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
　　吃饭的时候她就听江祈林说起新经理，这会又有消息？基于大众女性的八卦心理，夏彩恩忍不住开口问了情况——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怠嘛。
　　结果那同事也摇头，只说上头口风紧得很，搞得异常神秘。
　　夏彩恩只当没问过，继续工作狂式的生活，直到下班时间才急冲冲地去公司门口和江祈林见面。
　　有些女人虽然不大化装，但在穿衣上特别讲究，就是见个高中同学都要特别换一身少女装，以示自己还和当年一样青春无敌。不过江祈林天生的小鸟依人，估计这会要穿上校服进学校，也没人会怀疑她已经步入了奔三一族。
　　“姐姐，你平时不是动作快得像超人？怎么今天这么慢？”江祈林拉着夏彩恩就往车站走，弄得像是她这个媒婆拉着大姑娘去相亲。
　　“总要把事情做完了才能走吧。”夏彩恩觉得自己都成了七老八十的样子。这模样要出去逛街，指不定就被别人认为是江祈林的妈，年轻点也就阿姨那辈——毕竟这会儿她穿得还是个正常OL的职业装。
　　“我服了你了，女强人。拜托你等会吃饭的时候别提工作这两个字，尽管那帮人里头有很多同行。”江祈林按着夏彩恩在公车站站好。

　　402是高二那年暑假集训时夏彩恩住的宿舍。高中四年走读，她也就那25天住过宿舍。十个女生，本来交情一般，结果到后来变得“如胶似漆”，大家亲切地称402为“家”。那时每天画完画就她们就喊，终于可以回家了，感觉那就是特幸福的事。
　　还是吃火锅。高二的时候十个人吃过一次，不过分了两桌。高中毕业那天她们凑了一桌，然后去唱K，专挑老歌唱——402都不是走在时尚前端的人，也就没“谁比谁落后”这一说。
　　“这次聚会我想了好久了。”双胞胎之一的千依说，还和当初一样的容易激动，“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
　　众人点头。夏彩恩又想起小学里死党和她说过的话——只有高中开始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当时她觉得这话可笑，小学生就没友情了？不过心底还是有点怕的。上了初中，“□□”铁得老班都没话说，她又想起那句话，觉得有百分之五十的可信度。等到了高中，由不得她不信，但对此，多少还是保留了一点。毕竟有时候，还和初中那几个家伙联系。现在大学毕业四年……果然最亲近的还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常联系，但见面不至于冷冰冰的。
　　“你们各有成就，忙嘛。”江祈林话里带着酸意，不过也能听出只是开玩笑。
　　“大家都差不多。不过念贞就好太多了。”有人故意将话头引了过去，结果当然是九双十八只眼睛都盯在韩念贞身上。尤其是几位自身八卦人士，打算刨根问底。
　　韩念贞当初是上的美院，考了纯艺，毕业后读研，成绩斐然，留校。当然，这个不是重点——好戏在韩念贞右手的戒指上。402里不是没人结婚，但韩念贞就偏偏惹人注意——或许就她是先订婚，再结婚。
　　夏彩恩一直就觉得订婚这种事太奢侈，不是有钱人就是特别追求形式主义的人才搞这套，但韩念贞一直就很务实，所以这事十成十是男方的主意，也就因此才让这帮人揪着不放。
　　“干嘛看着我？”韩念贞去捞日本豆腐，可惜被盯得心慌，没捞着。
　　“你瞒了我们这么久，不罚不成。”江祈林拉着夏彩恩，“和她拼酒。”
　　“老婆，我是滴酒不沾的啊。何况念贞是我darling，你眼红就赶紧和你那位把事办了嘛。”夏彩恩低头喝果汁。
　　“不对！当初不是说彩恩是我们里头最早结婚的吗？二十？好象是这个岁数。怎么现在都没轮到她？”双胞胎另一的千夜说。
　　说起当初宿舍的塔罗测试就来气。二十岁结婚，那可是她夏彩恩的美好年华！不过后来却是二十岁谈恋爱。苏泽追她，一直到她大学毕业，两人分手，都还算过得愉快。当然，这件事，就像韩念贞订婚一样属于秘密，除了江祈林，在场的没一个人知道，而她也不打算再提起，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女人天生就喜欢捕风捉影，说白了就是八卦。韩念贞的事还没一问到底，众人发现夏彩恩这儿又有迹可寻，于是就转换目标，齐刷刷向她开炮——三个女人一台戏，九个女人，三台戏。
　　“姐姐们，饶了我吧。”夏彩恩举手投降，“我这辈子嫁定小说了，结婚证都领了十年了。”
　　“我们说正经的。”千依说，“你和祈林都不小了。”
　　“干什么又扯我，虽然我那个不怎么样，但我也是有着落的。”江祈林去看夏彩恩，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那你什么时候把事办了吧。”夏彩恩摇着江祈林的手，就像高中那会儿一样亲昵。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把大家注意力都分散了，七嘴八舌地说了很久。夏彩恩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说上一通话了。
　　韩念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全桌立刻安静，只盯着她。她却走开了一些，只有坐在旁边的人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
　　通完电话回来，有人问是不是对方催她回去，韩念贞只说不是。
　　大家继续聊天。夏彩恩只觉得这么些年，似乎每个人的生活都多姿多彩，就她，除了大学在外读了四年，毕业后还是回到这城市。讲得诗意点就是落也归根，没什么大起伏——人活着，也本来就那么回事，不可能像小说里那样都轰轰烈烈的，也忒矫情了。
　　“彩恩还写小说吧？”不知谁问了句。
　　“这是史上的坑后，本人已几乎被坑害致死。”江祈林几乎要动手掐夏彩恩的脖子——当年这种事就发生过。
　　“人生寄托全在上头了。”夏彩恩喝了口果汁，冰的，和刚才吃的热腾腾的东西撞在一起，胃里有点不大舒服，但她向来对此不以为意，“不然我就白嫁他了。”
　　“还敢说！我命令你在一个月内完成你那坑，不然和你没完。”江祈林说。
　　夏彩恩“切”了她一声：“姐姐，你也知道我新上司要到了，就要开始如履薄冰的生活了。”
　　“败给你了，反正你不许后妈！”江祈林说。
　　“我很善良。”夏彩恩去锅里找贡丸吃。

　　本来打算去唱K的，但韩念贞要先回去。有人缺了，大家玩兴也就差了，出了馆子，也就各自散了。
　　火锅店的冷气开得足，尽管现在夜里温度不高，但刚走出来，还是觉得一阵热气扑面，却不像夏天的闷热，很舒服。
　　韩念贞因为去了趟洗手间所以出来晚了些，遇上还在门口的夏彩恩。
　　“彩恩？”韩念贞上前，才发现夏彩恩脸色不大对，立刻扶住她。
　　见是韩念贞，夏彩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明明知道其实这样很难看，但总不好让她太担心：“祈林‘重色’去了，我等等就好，你先走吧。”
　　印象里，夏彩恩的身体一直是很好的，集训的时候她们有次长谈，夏彩恩说起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没因为自己的原因进过医院，全是去探望别人。生病那些事她全无概念，除了感冒，甚至在初中以前，每次听见人家说胃痛，她还在心里纳闷胃在哪，就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韩念贞坚持要送她去医院，抬头时，正见熟悉的车朝这里开了过来，她忙招手，扶着夏彩恩过去。
　　车里下来的人立刻上去帮忙。
　　夏彩恩只觉得已经不止胃痛，仿佛全身都在被某种力量刺着，脑袋极胀，很快就模糊了意识，倒在谁的身上，鼻尖开始回绕起一种只有梦里才能闻到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