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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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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被从五楼一直送到小区大门口,夏彩恩才终于让二老停步。
“晚上回去自己路上当心。”夏母叮嘱道。
“知道了,快回去了。”夏彩恩将夏母轻轻推到夏父身边,道,“爸,上楼的时候看着点妈,她才脚伤好了出院的。”
夏父点头。
夏彩恩这才放心转身离开,不时回头再看看,见二老仍站在原处,于是挥手让他们回去休息,几乎要到彼此再也看不见,才会停止这样的动作。
不就平时工作忙,回来得少,也还没真到要依依惜别的地步。
夏彩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瞬间又觉得辛酸——谁知道这一次分别,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说不准就再没机会见面了呢。
将手袋从右手换到左手,这样就不会觉得左边空落落的像少了什么一样。
当年苏泽就喜欢走在她左边,说是用右手拉着她会比较有安全感。然后,每次他都这样牵着,不管两个人出去买了有多少东西,苏泽也只用左手去牵她的右手。
“我的左手比右手有力很多啊。”有时两人拌嘴,苏泽就拿左手出来比画比画,每次都看得她忍俊不禁——谁叫苏泽是个“文弱书生”气质的男生,总体说来就是外表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旦做起那种要表现肌肉的动作就特别滑稽。更何况她对苏泽的个性摸得比自己都熟,斯文,那也不过是对别人的表象而已。
使劲摇头试图抛掉又一次侵袭而来的记忆,夏彩恩也不管经过身边的行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她,总之一想起苏泽就只剩下辛酸了。这么多年了,每回想起,就觉得一切仿佛都还停留在当初刚分手那会儿,心里堵得慌。
路过一家书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业的,夏彩恩想着今天来的时候也没看见哪。
夏彩恩生平最大的喜好之一就是逛书店。不过她可不是什么文学青年,进了书店就直奔流行小说书架。
用苏泽的话说,她就一俗人,大俗特俗,简直狗血得无以复加。
“切,你不还落俗地喜欢我这俗人,你比我更俗,还更矫情。”夏彩恩一面翻着小说,一面贬低身边的苏泽,眼角斜睨了他一眼,颇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就装清高吧,哥哥。”
苏择突然搂着她的肩,吓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瞪大了眼睛怒目而视——公共场合,他这就叫不俗!
“妹妹……”苏泽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结果就是,她当场就捅了苏泽一手肘,朝他皱皱鼻子,继续看回小说,继续数落道:“我就该告诉所有人,你是啥人品。”
“我的人品?那是好得没话说的。不信你问别人去。”苏泽抢了她的书,“小姐,你看书比看我的时候都多,以后干脆和书结婚好了。”
“我上高中那会就有这觉悟了,苏泽同志。”夏彩恩拿回书,独自朝柜台走去。
走在书架前,脑海里不由就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书架上的小说是多,但几乎没有她看中的。正叹气,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买回去的几本散文随笔还没看完,不如就继续回去冒充知识青年好了,提升格调。不过这回不是为了苏泽,是她真的喜欢看,就像她小时候专爱看古装片一样。
信步走着,手机却在这个时候震动——高中养成的习惯,只用震动模式。这习惯弄得苏泽曾经说她用个手机都像作贼的,结果她就“贼”给他看,两三天都避而不见。苏泽找去宿舍,她让舍友转告,说她作贼去了。
“大姐,你在哪?”江祈林一开口就像要找她吵架似的,声音大得惊人,弄得她赶紧把手机移开,一个没留神挡了后面人的路,碰散了人家的书。
夏彩恩立刻帮忙去捡,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说:“大婶,你吃火药了。有你这么乱叫人的吗!”
匆匆将书还给别人,夏彩恩立刻快步走出书店大门,到:“怎么说我都比你小两三个月,不用把我叫这么老吧。”
“废话不多说,明天你得请假。”江祈林命令道。
“你知道我明天礼拜。”
“成成成!那明天下午六点,我去找你,402聚会。”
“你哄我呢吧。”夏彩恩有些兴奋地不知所措,忙问,“你确定?”
“骗你,我叫你姐姐,成了吧。”江祈林一副无可奈何的口气,就差没说出“神啊,请救救这可怜的孩子吧”。
“免了。我知道了。还有事吗?”夏彩恩觉得夜里有些凉了,毕竟这会才四月初,虽然在南方,夜凉如水也还算描述得准确。搓搓小臂,她故意发出几声牙齿打架的声音给江祈林听,道:“我冷死了,没事就收线,我还要回家去。否则我让你继续跌坑里爬不起来。”
“就你狠,我挂了。”江祈林等同于是砸电话式的挂机,劈啪一声,和才通话那一声大吼有得一拼。
好在这次夏彩恩有了准备,早早把手机移开,才没再被打击一回。
第二天本来是夏彩恩休息,结果因为其他同事的关系又被调来上班,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早上的,她就迷迷糊糊地来了公司,一直到中午和江祈林一起吃饭,才得了空。
“不是昨晚又看小说看的吧。”江祈林“切”了一声。她是特意从自己部门跑过来的,谁叫她和夏彩恩是高中同学,大学校友。
夏彩恩给了江祈林一个“明知故问的就该打”的表情,低头继续吃饭。
“至于吗!至于吗!我昨天给了你那么个好消息,你就这样回报我!夏彩恩,你够本事的。”江祈林指着她,“活该你这辈子就嫁小说。”
“我嫁小说,还不一样把你娶回家了,老婆……”夏彩恩像高中那会一样叫了一声,还故意拖长了尾音,绕了十八道弯,听得江祈林差点就动手掐她。
“就你贫嘴。”江祈林瞟了她一眼,四处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身边,“我今天收到消息,老公,你想知道么?”
虽然这年头搞断背不稀奇,但江祈林这样叫她,就分明有种阴谋的味道,一时间弄得夏彩恩不大自在。
见夏彩恩没回应,江祈林继续道:“传说今天的聚会会有惊喜。我看你darling要抛弃你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老婆?”夏彩恩一脸讪讪,以为是什么公司机密,结果是这种事,她是太高看江祈林了,“darling不要我,我还有你,俗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我会好好对你的。”
“我知道你那些根底,别在我这装。”江祈林“嗤”了一声。
夏彩恩不理会,只听着餐厅里的喧闹,觉得这样才有人间烟火的样子,所谓的十丈红尘,也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江祈林又突然不吃了,夏彩恩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却听见说是闺密要减肥。
“现在的女人啊。”夏彩恩不以为意,“你真有牺牲精神。”
江祈林一阵抓狂:“是我实在……体态有问题。”
“你有问题?那我不是真的成猪了?”夏彩恩真有掐死她的冲动。怎么说江祈林在身材上都不是只比她好一点点,要减也是她减,几时轮到江祈林了?反正自从小学六年级暑假发胖之后她就一直在那个点上来回浮动,不过好在情况不太坏,高中里江祈林称她是珠圆玉润。
“个人标准不一样。”江祈林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压低了声音说,“我突然想起来,刚刚临下楼,听说你们部门要换经理,下个星期就到。”
夏彩恩掰了手指算一算,这都星期五了,新上司过两天就到,怎么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还是真的从小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做野人做惯了?
“传说年轻有为……”江祈林摆出一副花痴样。
“你啊,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样!再说,年轻?多少岁算年轻?”夏彩恩也开始收拾东西。
“这说明我有年轻的心态。不比某人……”江祈林四顾,这会还在餐厅的多半是公司的女同事,一个个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夏彩恩将东西收拾好了就站起身,“想什么呢?被你这一折腾,又浪费我时间了。”
“你从高中开始就是一机器,累不累啊?”江祈林跟在夏彩恩身后连连叹气——高中出了名的作业狂,现在也一样是工作狂,反正她早有预言,这个女人要工作不要老公,基本,无药可救。
“做完了事,才有发展兴趣的时间。”夏彩恩走得有些急,反正江祈林也明白她的意思。
“你真的太拼了。”江祈林垂头丧气一阵,又立刻跟了上去,“别忘了今晚聚会。”
“有你在,死人也能被催活了。”夏彩恩朝她抿嘴一笑。
江祈林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在损她嘛!
夏彩恩的习惯,就是尽量先把工作完成,有可能的话就再预先做一些,总原则就是绝对不带回家处理。像高三那会儿,白天在学校发了狠地蒙头做作业,结果被前后桌的人叫成了“机器”,还有人问她晚上回家做什么,她说写小说、看小说。这习惯一直带到现在。
当初在大学那会儿,她也这样,和苏泽见面的时候,一样拿着作业,只可惜两人学的是不同专业,她没什么能问的,只好自己研究。大夏天,外头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她和苏泽两个人面对着面坐在咖啡厅里,却半晌没人吭声。
“夏彩恩!”苏泽有点气急败坏地抢过她的书,差点弄翻了她的冰激凌,“你在做什么?”
“做作业!你给我!”夏彩恩伸手要去拿,偏偏苏泽不给,硬是塞在身后。她索性不抢,双手抱胸坐好,像审犯人一样盯着他,倒渐渐弄得苏泽不大自在,她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快给我,别闹了。”
“我们在约会,你还老盯着作业,到底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苏泽问,一直盯着她看,那眼光里像有什么,闪闪烁烁的。
“做完了我才有时间做别的事情嘛。”夏彩恩又伸出手,却突然被苏泽打了手心。她赶忙缩回来,怨怪地说:“你打我干嘛?”说着她就要去吃冰激凌,才发现虽然是在冷气房里,那杯东西也融了大半,这才觉得对不住苏泽,低头不去看他。
“又是回去写小说。夏彩恩,麻烦你告诉我,我和你的小说还有那些作业,哪个重要!”苏泽将作业放回桌上,推到她面前,仿佛在开玩笑,但语气沉沉得和这会厅里的冷气一样,“下回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夏彩恩收起作业,用小勺子去扒冰激凌,没回应。 “听见没?”苏泽忽然去揉她的头发,弄得夏彩恩差点就大叫了出来——昨天才洗的头,本来就松松的不太好梳,被这样一揉,一定形象全无了。她又没有带镜子出门的习惯,这会怎么打理?
“干嘛!”夏彩恩去打苏泽的手,却突然被他抓住。咖啡厅的冷气开得总是很过头,刚才埋头做作业没大觉得,这会她才发现自己手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她就是大夏天都会手脚出冷汗的那种人。
苏泽却不管不顾地一直拉着她的手,手心里比她温暖多了,这样一传,她也觉得很舒服。但眼下气氛有些不大对,夏彩恩分明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四周也越来越安静,她都能感觉到离自己老远的立式空调的震动。
苏泽拉着她,见她的头越来越低,但也能看见她很不自在并且显得害羞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的夏彩恩,平时少见。平日里她可都是风风火火的,有时窝在他身边看个小说都会突然叫出来,说些犯痴的话,像这样羞答答的,也只有在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出现,特别是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她可是连大气都敢没出。
“下回给我点重视。”苏泽说得像是叮咛,但也只有他知道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多久,憋得有多难受。每次见着自己被夏彩恩晾在一边,虽然他也习惯了这样静静地去观察她认真的模样,但不被重视的感觉让他堵得慌——他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要早知道这会成为以后和苏泽分手的原因,兴许当初她就下决心改了。可是那会儿没想这么多,所以答应下来的时候,夏彩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甚至之后就忘了刚刚答应过苏泽什么。
有些记忆是越到后来越清晰,即使当时没有多少印象,但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时间会自动将那些过去带回来重新呈现,然后就像烙铁一样留下怎么样也擦不掉的疤,甚至每次回想起,都觉得有刚烙上去时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