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青红浅碧

18、第八章（三）

　　千叶已经抛了花球，江祈林抢到了，这会儿正喜滋滋地抱着花球站在一边。见夏彩恩一个人过来，她立刻迎了上去，只是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群人叫了出来，回头时，正见花球落在韩念贞手中。
　　夏彩恩看着韩念贞捧着花球的样子，平静却是凄凉。
　　韩念贞低头注视着花球，许是她一直以来的静雅，让这本该兴奋的时候都变得沉静。
　　夏彩恩虽然还记得方才付少卿的话，但她还是在意韩念贞的，所以努力微笑着走上前，说：“开心吧。”
　　韩念贞看着知己祝福的眼光，却又刹那迷茫，彼此对视良久，才木然地点头。
　　“念贞是太开心了吧？”江祈林举着自己的花球，“看来我的桃花运快到高峰期了。”
　　酒席在晚间才开，所以一行人返回小区。
　　路上韩念贞和夏彩恩都很少说话，大家也都知道韩念贞向来如此，而夏彩恩是前几天忙得累了，于是才都没有太注意。
　　夏彩恩不知道韩念贞在想什么，也没有想去了解的心思。就是自从见了付少卿之后，她一直都提不起精神，回想那夜在医院，又是今天，中间相隔的半个多月里，自己是怎么过的？所有的感觉都那么不真实，除了之前在外地做签售的几天，几乎脑海里就没有多余的记忆。
　　她还记得第一天做签售的时候正好遇上下雨天，去会场的路上她一直在看刷刷而来的雨，砸在车窗玻璃上，砰砰作响。她靠着靠背，身体半贴在车壁上，震动很明显地传了过来，她的脑子却像空了一样，就只剩下一记一记的声响敲起。
　　到了会场，她稍作休息就开始签售。和过去每一次一样，她都保持着笑容，和读者握手，也只有在一次次短暂的瞬间，她才觉得有点真实的感觉。然后，她一直重复着那个动作，直到签售结束，再去参加交流会。在那两个小时里，她觉得舒服一些，由读者的问题一点点地回忆故事发展的过程，以及不断产生的想法和故事进行中逐渐积累起来的感情。
　　她一直都需要其他东西来引开注意力，却不是另一段感情。夏彩恩有时候很理智，却往往也因为这样的清醒而陷在自我束缚里。“一”和“二”，在她心里有太分明的界限，所以她一直坚持在一边，不去试着跨过那层隔膜。
　　第一天忙碌之后，她回到酒店，洗了澡，一个人躺在床上，突然变得很想家。有父母在的老房子，或者是从前和苏泽一起租的房子。平白无故地怀念起来，她想找个地方停一停，找个有人的地方，让她听着人声安然入睡。
　　快睡过去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苏泽一个人伏在书桌上演算题目。她走过去，苏泽听见身影就转身，冲她笑笑就又回过头去。然后她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冲去厨房，看见苏泽在收拾地上的碎片，失魂落魄的样子，还被割伤了手。再然后，她去了客厅，看见苏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冥思，神情异常凝重，她却不敢再上前。
　　心头像被狠狠敲了一下，她就醒了。刹那间的惊慌，她僵直了身子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听见外头滴滴答答的声响，就下床去拉开窗帘。六点多的时候，一切已经很清楚。
　　她一直就喜欢看雨，特别是在家的时候，就希望下大雨，砸得四周一片喧闹。苏泽说，她只是幸灾乐祸，就不想想在外头的人要是遇上这种大雨是什么情况，把她狠狠批了一顿。

　　“我就说说都不成？”她不服输地回驳道，坐在窗口支着下巴，就觉得这样看雨很惬意。
　　“成，当然成。”苏泽迎合着，站在房门口看着夏彩恩——他们约法三章，未得允许，不能擅入对方房间，所以他只站在门口。
　　夏彩恩明显是在看雨，而没有注意他，于是他故意发着酸说：“你再把我这样晾着，这种天，我身上就发霉了。”
　　夏彩恩没理他。
　　苏泽越想越不甘心，去了客厅拿抱枕就朝夏彩恩背后扔去。
　　夏彩恩不甘示弱，捡了抱枕就追着苏泽打。他只好抱头鼠窜，连声喊饶命。但夏彩恩哪是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的主，一直逼他到沙发上，就拿着抱枕砸，一共七下。他抱着头，见没了动静才微微移开手，夏彩恩却不见了影。
　　他坐起身，冷不防身后有人偷袭，又给了他一下。回头的时候，夏彩恩已经抱着抱枕跑回房间，将房门反锁起来。而他只是听见某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苏泽忍着气到夏彩恩房门外，敲门：“夏彩恩，你出来！”
　　夏彩恩靠着门却不开，只一味笑着，还故意笑得很大声。
　　他用力砸门，夏彩恩实在忍不住，只好开门。只是还没来得及防备，苏泽就砸了她一枕头，趁她还没回神，就抢了她手里那只抱枕，一起扔进对面他的房间——没武器了。
　　“你耍赖！”夏彩恩一手捂着头，怒视着。另一只手被苏泽拉起来，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屋子里顿时安静非常，外头的雨声听得分明。
　　“兵不厌诈，你先不理我的。”苏泽像受了委屈一样，讨饶地拉着夏彩恩出来，“那我大量一点，不计较了，再陪你去阳台上看雨，好不好？”没等夏彩恩开口，他就拉着她去了阳台。
　　夏彩恩还没见过这么多大的雨，应该是真正的风雨交加。对面屋顶上弹起一阵水雾，弥漫开来。风卷四处，加大了雨珠下落的速度，就连这楼都仿佛在震动。
　　“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癖。”苏泽搂着她的肩，一脸无可奈何。
　　“我还没说你没情调。”夏彩恩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一副“我没情调你还不是选了我”的自恋表情，就没再理会，“赶紧回去做你的功课，你不是说最近很忙？”
　　“我可不像有些人，这才叫真正懂得情调。”苏泽冲她一个坏笑，立刻就闪进了房间。
　　夏彩恩追去的时候门已经被关上。她拍着门，但苏泽就是不开，还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大笑给她听。她只叹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贪上这么个活宝，刚刚被他又拉又抱地占尽了便宜。

　　之后的一天下着下雨，夏彩恩到了另一个城市。她还是静静地看着，雨丝细密，无声地落下，再没有任何波动。她重复着前一天的工作，如是一直到双胞胎结婚，她匆匆赶了回来，也没想到本来晴好的天，下午就转为阴雨，丝丝缕缕地没有听停过。
　　“又有新想法了？”韩念贞来了阳台，“看你在这儿站了好久了。”
　　当初宿舍大半的人都知道夏彩恩最喜欢在雨夜写东西，但凡下了雨，她就很有写故事的欲望，所以这会儿韩念贞以此作为开场，也算是一种追忆。
　　夏彩恩苦笑，摇头说没有，问韩念贞怎么也出来了。
　　“想找你聊天，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韩念贞眼中划过一丝遗憾，“上次回来得匆忙，回去以后才觉得都忙着开会。好在这次双胞胎结婚，我也会多留两天。”
　　“你有没有想过回来？一直在外面，你不想这里吗？”夏彩恩问。
　　韩念贞沉默，也想在思考什么，一直都看着那枚戒指：“应该会回来吧。”
　　“付少卿和我说，他……的公司在这里，你们结了婚，难道还不回来？”夏彩恩也看着那枚代表着别人幸福的戒指。
　　“如果真的结婚，好像不回来都不行吧？他的公司和父母都在这里，当初为了迁就我，订婚典礼就在外头办的。”韩念贞想起这个，才觉得有些欣慰，又或者是更多的伤感——苏泽在这件事上并不那么主动，这个决定也是苏家父母拿的主意。想起付少卿，韩念贞又多了几分感激，“说起来，这枚戒指还是少卿帮我设计的。”
　　夏彩恩哑然。
　　“对了，今天看见少卿，你在他手底下没少受气吧？”韩念贞问，“少卿平时的脾气还不错，只是一认真起来，有时候让人受不了。我和他也因为有些事吵过呢。”
　　“我领教过了，确实难伺候。”夏彩恩做出一副大叹息的样子，“有这样的上司，我自认倒霉。”
　　“要是被他听见这话……”
　　“他听不见。”夏彩恩一挥手，才觉得阳台边沿已经被打湿了，这会衣袖也吸了水。
　　“你还是这个样子。”韩念贞听见夏彩恩那句“死不悔改”就笑了出来，两人就此进了房间，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坐车去酒店。

　　酒席一直持续到近九点。今天江祈林喝高了，夏彩恩打了电话要阮健修来接。韩念贞稍稍坐了会也离开了。当时夏彩恩正忙着照顾江祈林，没有太注意。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夏彩恩才坐出租回公寓。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她看见有辆车正好开走。雨意清寒，她就觉得那车子像逃也似的离开。

　　韩念贞之前想打电话给苏泽，只是拿着手机拨了号码却一直没有按下去，最后她也放弃了，自己坐出租回去。路上手机响起，她见是苏泽打来的电话，犹豫了片刻，才按下接听键。
　　“念贞？”苏泽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的瞬间，韩念贞有种想哭的冲动，觉得在一起这么久了，却和才认识那会儿差不多。苏泽就算是关心也像漫不经心。她知道的，苏泽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在她身上，他的疏远更显得冷漠。但她还是叫了声“苏泽”，又听见有车开过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在开车。
　　苏泽说是。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要不要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韩念贞立刻回绝，拿着手机，眼眶早已经湿了，“我在回去的路上，自己可以的。”
　　苏泽叮嘱她早点休息，她说好。她要苏泽开车小心一些，苏泽说知道了。电话里只剩下隐约的无关声音，最后韩念贞先说，再见。苏泽恩了一声。她挂断了。
　　苏泽不知道其实韩念贞一直没挂，在听他收线。手机里嘟嘟的声音响着，她还在听。他依旧开车，突然开得快了，好几次差点出事，但他只觉得这样惊着心才不至于沉溺在方才的伤怀里——他在夏彩恩的公寓楼下停了很久，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只有夏彩恩这三个字，还有今天的匆匆一瞥——夏彩恩，我们什么时候，才真正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