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26、026 初入鬼城

　　鬼城城门，开了。

　　老道士抖抖包袱上的草尖苍子，也不理会旁人，淡然迈步，进入门中。

　　周围游魂忽然瞪起无神的双眼，尖啸着往门里冲，被道士一甩拂尘挡了回来，然而它们仿佛不知恐惧，依然蜂拥而至。

　　城门说不上是什么材质，似石似木，漆黑坚硬，城门前蹲着两头面目狰狞的石兽，他对兽类所知甚少，也认不出是神兽还是魔兽。紫薇星君慢吞吞跟在最后，抬头仰望城门上的匾额奇道：“哎，你说这儿种的不都是槐花吗，怎么叫梨花鬼城？城主颅内有疾？”

　　李扶光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别叨叨，走快些，一会儿门要关了！”

　　结果，就在两人距离城门一步之遥，它忽然消失在了两人视野中，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槐树林重新暗了下来。

　　“怎么这就没了？”

　　紫薇星君在城门消失的地方转了两圈：“像是拿钱开道才行，你带钱没有？”

　　李扶光从怀里摸出两串钱，往高处扔去——

　　钱串落下，砸到两人脑袋上，有点疼。

　　“什么意思？这些不够？”

　　李扶光拾起钱，吹吹灰，把它们重新收回身上，眼神示意他想办法。

　　紫薇星君缓缓扭头，看向刚才未能挤进城门的此刻又在茫然飘荡的游魂，痴痴傻傻的游魂虽已丧失大部分神智，但基本的生存本能还在，在紫薇星君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下意识就要遁走。

　　李扶光嗤笑：“这些都穷鬼，你打他们的主意做什么……”

　　这时，远处忽又亮起道幽光，两人对视一眼，这回不用李扶光提醒，紫薇星君抬脚便奔。

　　紧随一个罗锅鬼身后，李扶光悄悄在城墙与城门连接之处摁了几下，两人在城门关前挤了进去。

　　罗锅鬼见有人占便宜，十分不爽，想要在城门关前再把两人踢出去，结果还没出手城门就关了，于是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紫薇星君左右看看，自言自语：“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李扶光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

　　城门后的城墙甬道有数丈长，甬道起步处的招魂幡下边坐着个跷着脚的大头鬼，一手托着个金汤碗，一手掐着俩血馒头，一口汤一口馒头的，吃得香甜，见他们两人杵着不动，抬臂驱赶：“往里走往里走！挡着后面的人进门了！”

　　李扶光赶紧拽着紫薇星君往里快走几步，身后进门那罗锅鬼对着看门的大头鬼骂骂咧咧：“你这冤死鬼，进城金越抬越高，小心老子告到唐仲大人那里，让他好好收拾你！”

　　大头鬼不屑一顾：“随你去告，我们唐仲大人最心疼小老儿，我看他站我还是站你！”

　　两鬼激情对喷，紫薇星君看得津津有味，就在他看热闹的一会儿工夫，进城的鬼怪络绎不绝，他站在那里实在碍事，脚被踩了好几次后终于知道贴着甬道站着。

　　倏然，城门甬道出口处的鬼怪们发出此起彼伏的阵阵惊呼，紫薇星君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快步走向甬道出口，李扶光也跟了上去。

　　站到甬道出口处，梨花鬼城尽入眼中。

　　入目，是条极宽的长街，街上是拥挤攒动的头顶，各色旗帜在人群中矗立。

　　长街两旁各种着排梨树，梨树的尽头是座白石砌的高楼，那楼极高，楼顶隐在缭绕的云层中看不清晰。

　　街上的梨树看着种了不短时间，棵棵比腰还粗，屈曲盘旋的枝干甚至都遮住了半条街，两边最长的树枝即将碰触到一起，只余中间一道缝隙。

　　就在两人看过去的时候，那些梨树仿佛有感应般，争先恐后地绽放开团团梨花，玉树琼葩堆雪——盈霜般剔透皎洁，烂银霞照彻青空，纯的似场涌动的清梦。

　　城中人不料出现这番景象，不觉呆了，有那么片刻街上刹那无声。

　　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赞叹的、兴奋的、视若无睹的、继续炸串的、跳起来够花的，此间万象，一言难以蔽之。

　　“今年花期都要过了，梨花一直未开。”

　　“今日怎一起开了？”

　　有的鬼怪交头接耳，目露惊疑，但也有兴奋的，“好好好！梨花开，梨花庆典又要开了，哈哈，看我老怪今年一雪前耻！”

　　一提到梨花庆典，鬼怪们都兴奋起来，有些牛鬼蛇神已经拉着手翩翩起舞，快乐迅速地蔓延开来。

　　“这、这……”

　　望着眼前层层绽放的花海，紫薇星君那口齿居然也有些不利索了。

　　李扶光无声无息地看着这些。

　　城中本就处处梨花树，现下大片梨花层层绽开，白花如云，穿透街巷每一处角落，花开如雪，各个建筑和摊位与梨花交错，繁华异常。
　　“哇——”

　　紫薇星君在旁呼道：“简直就是满城戴孝啊！”

　　李扶光冷漠。

　　妈的死直男——

　　边叹紫薇星君还要寻求她的认同，他指着远方：“你看这满城白花，是不是像在祭奠谁？”

　　旁边人许久未答，他扭过头，看李扶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摸了摸脸：“你看我做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往下，就见个没有黑瞳的小鬼用黑漆漆的鬼手拉着他的衣角，见他看来，露牙一笑，展示手上提着的数盏纸灯笼：“哥哥，买个灯笼吧！”

　　紫薇星君嫌弃地挥手：“走开，小孩，小爷用不着这玩意。”

　　大概见多了这种客人，小鬼毫不在意地道：“哥哥是新来的吧？”

　　紫薇星君写他：“新来的怎么了？”

　　小鬼倨傲道：“哥哥知道这是哪里吧？新来的必须买灯笼，天马上就要黑了呦。”

　　紫薇星君：“你觉得小爷怕黑？”

　　小孩自感无法说服这个倔强的傻戳，翻了翻没有眼白的白眼搂回灯笼自己跑走了。

　　他走后又来了几个卖灯笼的小鬼，紫薇星君把他们统统打发了。

　　离城门不远有个烙饼铺子，紫薇星君走上去饶有兴致看看头上包着红头巾的鬼小娘烙人油糖饼，扭头发现斜对面还有个画人血画的，转身又凑上去看人家蘸着鲜血画山水。

　　不多时一幅血色东岳跳山图跃然纸上，这时有个精怪疑心道：“你这真是人血？我闻着不像，不是混了猪血吧？”

　　画画的鬼闻言大怒，掀开桌子上盖的羊毛毡子，露桌下遗骸，骂道：“老子自己的尸身，自己的血，画老子自己的画，你算什么鬼，敢说老子的人血不正宗！”

　　愤懑的英姿赢得了围观魑魅魍魉的大声喝彩，众鬼大赞其风骨铮铮。那疑心的精怪看过尸身不得乖乖闭了嘴，鬼画师这才平息了怒意，毛笔在自己的眼睛上一戳，笔头吸饱了微淡的红色。

　　“破晓登泰山，黄昏在东岳。”

　　题诗一挥而就，盖印、吹干，大作已成。周围围观的死鬼精怪大声赞扬，香烛、灵芝等物丢了满桌。

　　紫薇星君也跟着拍手叫好，扭头对李扶光道：“此处真是鬼城？竟比姜国国都还要热闹。”

　　李扶光赞同道：“是啊，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为了更加融入气氛，两人买了两串油炸蚕蛹，往长街深处逛起来。

　　酒肆赌坊销金窟，在鬼城却不是最多见的。

　　这里盛产梨子，以及与梨有关的特产手信，比如说梨脯、梨子醋、梨子酱，秋梨膏，还有梨子润喉糖。街上不时会遇到卖鲜榨梨汁的小摊位，可以往里面加蜂蜜加荸荠，也能加人血，只是加人血要贵很多。

　　每个摆摊的小妖精都夸耀自己家梨汁与别家多么不同，添加了独家的配方，哄得李扶光站在街边一口气喝了三四碗梨汁。

　　隔几步还有卖梨子和桃子以及樱桃的糖水铺子，里面还掺着卖些银耳雪梨羹、雪桃糯米粥等，这些阳间食物十分受那些坤道、捉妖师的欢迎，紫薇星君居然也很喜欢，赖在铺子里每样都尝过才罢休。

　　至于大部分药师以及妖类，更爱草药、奇珍，这些当然也有卖的，只是这种东西要往城深处走好远，在专门售卖奇花异草的东西大道上才找得到。

　　“现在我真觉得这次下来不亏。”紫薇星君啃着烤羊蹄津津有味地看着只豹妖和山君打生死擂，扯过东张西望的李扶光：“哎，扫把星，你说本星君在上头搞出个仙市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扶光赞道：“在下觉得？在下觉得您这个想法很好，只怕您还没搞出仙市就可以仙逝了。”

　　紫薇星君其实也是随便一提，只是仍掩不住遗憾地道：“这里什么都有，哎，神仙的东西有，魔界的东西有，凡人的东西也有……那边还有卖猪的！”

　　“……那是当康。”李扶光道，“拜托阁下得空常去六鳞台走走，哪儿来的神仙，连神兽和畜生都分不清。”

　　紫薇星君兴致更高：“当街卖瑞兽，这鬼城很敢呐！”

　　李扶光道：“这种东西在这里恐怕还不算什么。我听说此处有许多禁忌之物，放上面……嘿，够一日削几次仙籍了。”

　　紫薇星君伸手去摸当康的鼻子，生受了卖家一记白眼，怏怏收回爪子叹道：“真想看看这城主何许人也，感觉他与我定十分投缘。”

　　李扶光微笑，鬼才和你投缘，本星君不配！

　　她正色道：“此处鬼怪人妖云集，还有许多深藏不露的人物，我知你天不怕地不怕，但也要有些敬畏。”

　　“难怪那小登徒子说你像他娘。”紫薇星君笑嘻嘻，“不过，怎么我觉得你对这里很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