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扫把星》元回

27、027百鬼夜行

　　李扶光心里一咯噔，心说这该死的紫薇星君，真是不能在他面前轻懈半分！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自然，本星君博闻强记，无人出其右。”

　　紫薇星君抬眉：“哦？”

　　李扶光压低声音：“我不但知道这些寻常事，在魔界，我还听说此处什么稀奇玩意都能买到，包括消息。”

　　紫薇星君靠近些：“既如此，你可知去何处买消息？”

　　李扶光轻轻一笑：“不急，先吃饭。”

　　金乌开始西沉，随着降临的夜色，一盏盏灯笼相继亮起，灯光并不亮，在金色的梨花间隙间朦朦胧胧，点缀望不到尽头的长街。

　　街上店铺精怪伙计洗刷台阶，女鬼轻声慢语，大妖开门迎客。

　　紫薇星君抱紧自己：“黑城、红灯、白花，处处鬼气森森——好可怕！”

　　“……好好说话。”

　　李扶光揉揉腿：“想好没有，咱们去哪家吃，你都挑了七八家了快些定下。”

　　紫薇星君捧着圆了的肚子爽快道：“哪家气派去哪家！”

　　●

　　五味楼。

　　紫薇星君读了遍店名，自言自语道：“五味？酸甜苦辣咸？无趣，真无趣！”

　　进门前，李扶光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你不是没金银吗？来这里吃待会怎么走？”

　　紫薇星君拽她进门，跟着迎客的小二往包间走，上楼梯的时候也小声道：“别装了，你不是带够了吗？”

　　这个死抠！

　　这楼里，菜单不同，有五种，人吃的普通菜单，鬼吃的菜单，妖吃的菜单，魔吃的菜单，以及以上四类的混合菜单。

　　紫薇星君随便抽了两个菜单对比，不由笑出声：“这妖爱吃鲜露嫩菜，魔喜用腐尸烂魄，人爱煎炸烹煮，鬼爱食人、食香烛。”

　　邻桌食人肉的恶鬼，捉着个卤人足沉浸啃噬，紫薇星君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他别过脸，急忙招呼店中小二。

　　“喂，小哥，你们这五味楼餐盘碗筷不混用吧？”

　　这小二双目雪白，无一点黑，乃鬼身。

　　“贵客放心，绝对干净！咱五味楼‘人鬼妖魔仙’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故称‘五味’。”

　　他双目无神，嘴皮子到底利落，“只是碗筷勺盘都是分开的，人食用白瓷盘，鬼食用黑釉盘，妖食用青花盘，魔食用洒金盘，混餐客人用玉盘，莫说餐具，就连后厨的炊具都是分开的，绝无可能混淆。”

　　紫薇星君环视一圈，果然不同客人用的餐具都是不同，他点头笑道：“你们经营倒是细致，不知道此处有没有神仙吃用的？”

　　“自然是有的，给神君用的是水晶盘，只是从来没有神仙来过，而且我听说，神仙只服金丹吃蟠桃，是不用其他食物的。”

　　紫薇星君道：“你们店如此讲究，怕是这鬼城最好的酒楼了吧？”

　　鬼小二傲然：“五味楼的确是鬼城最好的酒楼，但贵客有所不知，这分盘是我们城主想出来的主意，城中稍有排场的店都守此规。”

　　紫薇星君笑道：“你们城主倒当真是位心思机巧之人！”

　　“那是自然，我们城主大人平易近人，”未曾听出紫薇星君口中讽意，鬼小二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城主合该就是这么聪明睿智，合该全天下人都知晓，“他还夸我们店里混餐是天下第一！”

　　紫薇星君心忖，不知这城主还真是谨慎小心，自己地盘吃顿饭还吃混餐，不知究竟谁是人是鬼还是妖，总不可能是魔吧？

　　他有心刺探，便道：“可在下有一事不明。你们可以分锅灶，那人手也是分开的，这样费钱费力，为何不干脆分开开店？”

　　这时，有位七旬老妇端上菜肴，那老妇一看便是人，一眼倒是看不出深浅，不过能在这妖魔环伺的地方端盘子，大概也不是普通人。

　　“贵客点的花好月圆。”她放下盘虾仁炒蛋，白瓷透光，只在盘中间堆了鸡蛋虾滑，做圆月状，摆盘倒是十分雅致，只是菜量太少。

　　老妇眼神示意小二离开，小二立即心领神会地撤走。

　　老妇上下扫了他们一圈，这才慢吞吞开口：“不分店开，这也是我们城主的主意。但凡入我梨花鬼城，天下生灵一视同仁，无高低贵贱之分、无妖魔鬼怪之别，若有心臣服定居于此，城中规矩有教无类。二位打听这么多，可是不想走了？我后厨还缺一个劈柴的一个烧火的，管吃不管住，二位可有意？”

　　见她咄咄逼人的态度，知道是自己打听太过让她不满，两人哈哈笑着又点了酒，很贵的那种，老妇这才放过他们。

　　酒味是真不错，清冽甘爽，不用小食下酒都可以。两人点的是人吃的餐食，其实妖吃的东西跟仙吃的才是重合度最高的，但这次两人是以人身来此，做戏也要做真。

　　意思着吃了饭，紫薇星君结完账，环视热闹的一楼大堂：“国人能致死，能在这些牛鬼蛇神心中获得如此地位，这位梨花城主当真是位妙人。唉扫把星，你可听说过他住在何处，我倒想一会。”

　　李扶光淡漠道：“此处人多眼杂，你讲话留意些。”

　　紫薇星君压低声音道：“扫把星，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儿，要不然咱们今晚去会会这位有趣的城主。”

　　李扶光也压低声音道：“再叫一次扫把星，你就先吃老娘一扫把。”

　　●

　　两人自五味楼中揉着肚子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这才发现外面的景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完全变了。

　　城内四处笼罩着一层浓重雾气，整条街都静极了。

　　雾深处漂浮着一点一点的飞虫般的光，在滚动的雾气中极其缓慢地移动。

　　游魂般的黑影一半融于夜色一半隐于深雾，他们身披长长的厚重斗篷，手提一盏小小的黄灯，随着他们的徘徊，光点影影重重蜿蜒至长街深远处。

　　身后五味楼店门无声无息地关闭，厚重的木门完全隔绝了店中嘈杂，仿佛两方天地。

　　走上长街，如若沉入深海。

　　夜晚才现身的鬼怪与黄昏时尤其不同，它们死气沉沉，感受不到半分生机。

　　鬼火幽幽在屋檐上跳跃，随时准备将靠近的生灵吞没；

　　穿绣工繁复嫁衣、戴大红盖头的新娘鬼无声无息站在十字路口，像根钉在地上的木楔，不移不动；

　　吊死鬼穿着白麻鞋的脚在不经意的转弯随风晃动，麻绳在旁无力地垂着，静候不长眼的倒霉蛋自投罗网；

　　还有梳童子髻穿颜色鲜亮肚兜的小娃娃，两个三个的手拉手，赤脚踩在冰凉的石砖上，咧着嘴带着纯真可爱的笑容向人毫不犹豫地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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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鬼夜行，妖异难明。

　　像一场默戏，白日的热闹仿佛是场海市蜃楼，鬼城终于在黑暗中展露它真实的面貌。

　　唯独在两排梨树周围，仍留几分清爽干净。

　　“原来是这样。”紫薇星君恍然，所以还是该跟那爱翻白眼的小鬼买上盏纸灯笼，如今只能摸黑了。

　　他走了几步，忽道：“鬼市上这般黑，那位城主就不怕有人趁机作乱？”

　　李扶光道：“大约是不怕吧。连你都晓得入乡随俗，来什么地方守什么地方的规矩。”

　　鬼市的规矩是交易，不可随意杀伤，除非双方以命相赌——人若自己找死，谁也管不了。

　　虽然她已经尽力管束，但是鬼城百姓大多魔性难消，堵不如疏，若只一味压抑，将来怕是要出大乱子，她早就跟唐仲等人商定，只要事情在控制范围，便不管他们。

　　紫薇星君用胳膊顶了顶李扶光肩膀：“哎，扫把星，你不是有许多星星？放颗出来照照路。”

　　李扶光冷漠道：“可以啊，如此半条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紫薇星君语塞，真这么搞怕是会被整条街追打：“这可难了，这么多摊位，哪个才是我们要找的？你说那些卖消息的，摊位上会不会挂什么特别的标记？”

　　李扶光道：“有可能，咱们挨个找过去，总能找得到。”

　　两个人悄没声跟在刚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斗篷人身后，借人家一点光探路，可是没走几步，这人似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左拐右拐便借熟悉地势之利轻易甩掉了他们。

　　两人在陌生的路上左右张望，黄昏他们曾经过这条胡同，里面似乎是卖花鸟鱼虫、鸡狗鼠兔之类。此时的黑夜中，在笼子里挣扎咆哮的却是些邪魔晦物，十分可怖。

　　这里肯定不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两人转身往回走。

　　就在即将转出胡同的时候，有人忽然窜出——

　　匕首寒芒如冰，架在李扶光的脖子上，凉瘆瘆地贴上她的肌肤。

　　紫薇星君本欲出手，见状只得退后。

　　李扶光生怕斗篷人冲动之下给自己来一下，十分没有气节地道：“壮士饶命！”

　　斗篷人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暗哑哑地散发出血腥气：“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

　　李扶光忙道：“说实话你就肯放了我？”

　　斗篷人道：“你可以试试。”

　　李扶光忙不迭点头：“好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