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诗经桃夭

13、沉香乱

　　沉香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拼命拉扯自己的小玉，这是怎么了？自己明明是在为小玉抱不平，小玉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不让自己说话。

　　又看看大殿上众人，除了哮天犬叔叔外，根本没有一人与自己同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说的是实话，大家却都要阻拦自己？为什么西海三公主赶走娘亲、丢弃小玉、虐待哮天犬、折磨舅舅这桩桩之事俱皆存在，大家却都熟若无睹？为什么舅舅明明心仪嫦娥姨母，如今却要娶这个三公主，还为她下禁令？为什么自己本据众人心中重要之位，如今却为这心狠女人而将自己生生舍弃，爹要罚自己面壁思过，娘要责骂管得太过，四姨母对自己视若陌人，丁香与自己争吵，就连小玉也说自己无状？为什么？自己究竟什么错？凭什么西海三公主一出现，他在众人之间的位置就一落千丈？不，这不是自己的错，这都怪眼前的西海三公主！是她，若不是她，他今日就不会被众人责怪，就不会惹舅舅生气！是的，都怪她！今日他刘沉香说什么也要说服大家，让大家认清这西海三公主的真实面目！将这西海三公主赶出大家心头的位置！

　　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惧感盘旋在沉香心头，一瞬之间，他下了个自认为正确的决定。

　　使劲挣开小玉的手，对上小玉祈求的眼神，大吼道：“小玉，你疯了么！这女人连尚在襁褓中的你都狠得下心来丢弃你，这等狠毒之人你还阻止我做什么！放开我，今日我定要替你报当初之恨！”

　　猛然之间被人当众揭开当初冲动之事，寸心的脸已白得不能再白。这么多年来，自己除了要忍受对杨戬的苦思之情，还要日夜背负对那孩子的愧疚心理。一想到亲手将孩子交出，一想到自己转身离去时孩子那振彻心扉的哭声，她就夜不能寐。当初不是没想过要把孩子抱回来，可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有可能是杨戬对自己背叛的铁证时，她就只能忍受着椎心之痛头也不回地离去，她真怕在那时疯狂的状态之下会做出什么伤害孩子事来。可是后来，孩子没有了，杨戬也失去了，从此她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愧疚和思念。七夜曾劝过她放下执念，但如何放得下？这孩子毕竟是自己曾倾心养育过的，毕竟是自己拼着命的保下来的，如同自己亲生一般，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放下对孩子的牵挂？于是，她只能继续承受这股痛，在痛中去一遍遍回想孩子的模样，去幻想孩子在姥姥的照抚下过得好或不好。

　　在旁扶着寸心的杨戬心头也不好受。当初一时被气愤蒙蔽心智，只道是寸心疯狂失了理智，抛弃小玉。可是事过境迁，回过神来细想，其中破绽何其多。寸心是那么喜欢小玉，将小玉视如己出，说要给小玉做最漂亮的衣裳，让小玉做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儿。如此喜欢孩子的寸心，怎么会狠心将小玉丢弃荒野，自己怎么会就这么信了，并且一怒之下竟要掐死寸心。这些年来，每当师父和三妹问起，自己总是以与小玉无父女缘份来避而不谈。可是自己心里是明白的，避而不谈是不想让旁人也如自己一般误会寸心，避而不谈是为了忘却当初自己将寸心逼至绝路的一幕。如今沉香硬生生揭开了那不堪的过去，这叫寸心情何以堪，又让自己如何对小玉解释。

　　广袖中，手渐渐地攥成拳，青筋浮现。微有起伏的胸显示着他正极力压抑着心中汹涌难平的情绪。向来平静无波让人窥视不透的黑眸怒视着殿上说着浑话的外甥。目无尊长、出言不逊，这就是我费尽心思教出来的外甥么？沉香，你非逼我当众将你赶出真君神殿么！

　　唯恐寸心取代自己在众人心中位置的沉香哪知以往之事，何况他又是被宠惯了的，哪及丁香玲珑会看人眼色，此刻根本不知杨戬心里所想，只一味想着要大家认清敖寸心的真面目，想着成全舅舅的千年望月。

　　“舅舅，你不要再被她迷惑了。你不是喜欢嫦娥姨母，说要娶嫦娥姨母的么，为什么还要留她在真君神殿？丁香，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了，这女人蛇蝎心肠，当心被她害了！小玉，小玉？”

　　不等沉香说完，只听“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沉香脸上。捂着脸，沉香睁大眼望向小玉喊道。殿上众人也都一齐看向这二人，全都不敢置信一向好脾气的小玉竟会当众给了沉香一记耳光。

　　“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愤愤地甩开沉香的手，小玉含着盘旋欲坠的泪水，缓缓走到寸心面前站住不语。蓦地，双膝一弯，向着寸心跪下，郑重地叩了个头：“娘！”

　　众人互看，皆被惊到，娘？这是怎么回事？

　　寸心却一个侧身让过，避开小玉的大礼。

　　见寸心如此，小玉极力忍着的泪水终于潸然无声而下，双腿向前挪了几步，伸手去触碰寸心的衣角：“娘，我是小玉啊。娘，你不认识我了吧？看，这是你送给小玉护身的龙佩，小玉一直贴身带着。娘，你看看啊。”说着，颤巍巍的手自项间掏出了一枚佩玉，小心翼翼地递到寸心跟前。

　　站在一旁的敖春一见这玉佩就变了脸色惊叫起来：“白龙玉！小玉，你怎么会有西海白龙玉？”

　　“白龙玉？敖春，什么是白龙玉？”丁香见敖春惊诧的神情，知是这玉来历不小，抢在他人之前开口问道。

　　“青龙玉、赤龙玉、白龙玉、黑龙玉是四海水族至高信物，由四海各分掌一块。据说拥有此玉，可逢凶化吉，确保平安无虞，还可增加法力提升修为。”

　　“真的吗？敖春？”

　　看着惊奇地妻子，敖春一脸郑重地点头：“四玉为四海信物，若有人集齐四玉，可调动四海水军，亦可拥有四海海眼，简单地说拥有四玉就是掌控了四海的生灵。”

　　“咦，那小玉拥有白龙玉凭添法力不说，而且可以掌控调动西海水军喽？”看看小玉，又看看寸心，最后丁香将目光移回到敖春身上。

　　“嗯。”敖春对妻子再次点头，旋即担忧地看向寸心，“三姐，你还是拿回白龙玉，和我们一起回海去吧！”

　　“回海？什么意思？敖春，你说清楚。”杨戬听敖春讲述玉佩来历，心中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想，悔恨不已。见敖春说到最后一脸忧愁，还劝寸心回转西海，又见寸心给敖春使眼色，情知事情不简单，于是开口发问。

　　丁香虽不惧怕杨戬，但这敖春却因帮沉香救母，和沉香一道怕极了杨戬。杨戬这一开口，他便忽视了寸心递过来的眼色，赶紧开口回答，不过也没忘记一切遵照丁香言行行事：“我也是幼时偷听父皇和母后谈话时才知晓的。”瞄了一眼杨戬阴沉的脸色，急忙道，“父皇说，这四玉自盘古开天地时，便只有四海龙族公主才可拥有。因为女子是水，龙族公主较之皇子更有灵力操纵海眼。依父皇的话来猜，四玉传至如今，西海三姐当是接过这白龙玉，掌西海海眼。可是这玉旁人佩了不带倒没什么，唯我龙族若是佩后非死取下，则相当于自废灵力，将会渐因灵力消失而致法力消耗。待有一日法力全失而又未能待在水中，便会现回真身，最终，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消弥三界。”瞧着杨戬愈来愈冰的神情，敖春说到最后竟结巴起来，差点连话都说不全。

　　“寸心！”杨戬痛苦而又怜惜地望着寸心，为什么你会将关系性命的玉佩送与小玉，你疼小玉胜过自己性命，为何你要对我说你丢了小玉？没了白龙玉，这些年来，你是如何捱过的？

　　看也不看众人神情，杨戬拿起白龙玉系在寸心腰间，醇厚的嗓音此时竟有些嘶哑：“如此重要之物，不要再随意送人了。”

　　看着腰间回归旧主的白龙玉，寸心苦笑一声：“这么多年没有白龙玉，我不照样捱了过来么？”还要谢王母呢，若非她提议将自己永禁西海，怕自己早已消失三界。

　　说着，也不看杨戬，只自顾上前一手牵起小玉，一手抚上小玉的脸颊，细细看着：“这么多年姥姥对你可好？”

　　“嗯。”想起姥姥，小玉不免有些伤心，但仍旧乖巧回答道，“姥姥对我很好。前些年姥姥便已过世，临去之前，姥姥一直惦记着您，想要再见您一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娘，您——”

　　寸心自嘲一笑：“救命之恩？如何敢当。”

　　“娘。”

　　“不要叫我娘，我不配。”看着如狐妹善良的小玉，寸心心内稍感安慰，道，“你还是叫我三姨母吧。”看了一眼傻愣在旁的沉香，寸心对小玉道，“想必当初之事，你姥姥已对你说过。小玉，你和你娘一样善良。三姨母不想骗你，其实沉香他说的并没有错。”

　　“娘，沉香胡说八道，您别理他。”小玉故意忽视寸心的话，依旧喊寸心为娘亲。

　　摇摇头，看着小玉，寸心却又像对杨戬说道：“当初我怀疑你是杨戬的孩子，一直情绪不稳。那日我将你交还给你姥姥，不只是可怜她老时孤苦无依，更是害怕我会有朝一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伤害你。那日，若没遇到你姥姥，我或许真会将你丢弃。即便那日未将你丢弃，依我当时疯狂心态，总有一日会将你丢弃或者做出更难以预料的事来。所以，沉香并未说错，我的确狠心，当不起你一声娘，受不起你的一礼。”顿了顿，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你，也不要因三姨母的过错闹得夫妻不和，这样，三姨母会更加难安。”睃了眼殿外的天色，“如今离出征还有二天，在人间你与沉香还可过二年的日子。回去罢，你舅舅还要准备出征事宜，莫要让他再分了心。三姨母也有些累了，就不送你们了。”

　　说着，又对敖春、丁香道：“八弟，你们也回去罢，免得伯父和四姐担心。白龙玉之事，就此作罢，休再向人提起。”言罢，对其余众人颔首示意，转身往内殿走去。

　　“徒弟媳妇。”玉鼎真人一声叫喊，想唤住寸心将当年旧事问个明白，解开徒弟的心结。这些年来，他瞧着徒弟一路艰难走来，深觉寸心才是徒弟的心之所系，只是徒弟被心结所困，又被月光所蒙，忽略自己真正所想。如今难得榆木徒弟发觉自己的情之所至，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无论如何都要帮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