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乱世枭雄 ...


  •   烟笼寒水月笼纱,只见水中滟滟波涛穿石抚岸,如银纱漫月,皎素如玉。

      魏珵看着她,月下,二人却皆瞧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见得两人残月下的双眸,静静地绘着。

      “慧妙。”他淡淡地点评一句。

      齐江米抿了抿唇,错开视线,她望向溪对岸那枯木残叶,细细的枝叶声在夜里静静地拍响。

      她向来经不得夸奖,虽她聪慧,少时父皇却极少夸她,而母妃更多的只是劝慰。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
      “江子东以为您要攻打泉州,便会派兵援助泉州以做回报,或许也会想做个黄雀在后之计,欲趁双方交战偷袭我营。”

      她不敢看向身边的魏珵,怕又见他眼中悄然流动的打量。

      “然一切皆计,您未有攻打泉州,介时江子东终究兵缺力疏,您方有机会得势,只须一举攻入他营,纵是以少敌多,也会胜利。”

      溪水依旧潺潺地流动,她不再说话。

      她原先不敢在众多将领谋事之时哼吱一声,是怕遭人忌惮怀疑,她人生地不熟,尚且与众人无所交涉,更是不敢张扬行事。
      但此时魏珵能将她带到此处议事,便是要她尽情地说——那么她必须说,毕竟谁会要一株长不出稻谷的苗呢?

      夜间与男子会议,齐江米却没有往名节礼教之事上想。说起来,魏珵与她相比年岁是大上一轮的,以她的年纪去看魏珵,实在也无法想象出他会做出怎样不轨之事。
      何况按这几日相处看来,他二人真真像对父女,以她的角度,魏珵也如照料女儿般待她。

      再者,情入三分戏不假。

      魏珵似乎认可,他神情依旧淡淡,却向她点了点头,她的双颊于是露出浅浅的梨涡,以他的角度,能看得见,浅浅的笑,如星般闪逝。
      魏珵原本是无意于夜间一谈的,齐江米自己要谨小慎微,他亦无意相助,好生让这孩子搓磨搓磨才好。
      他带她听谈,已是给她的机会了。

      不过方才,他看出她有了想法,他有心先晾着些她,却还是最终作罢。这等小事,他也不该对个孩子有如此肚腹。
      魏珵侧过头,余光闪过齐江米不大精细的衣衫和瘦小的身体。
      他道:“你可知江子东此人?”

      齐江米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快速地说了句:“河西霸主。”

      听了她的话,魏珵却突然笑出了声。
      他眼纳华星,在雾气中轻笑,笑意似乎荡起涟漪,而又隐匿在了溪流的流动中。

      此时他眼中似追忆或说是算计,齐江米却无法在雾中看清。

      “江子东自诩为河西霸主,他河西恒山出身,几代为匪,擅战,擅偷,擅抢,擅谋,擅把捏人心。”魏珵声音缓缓,像循循善诱般,“国破之际不时便占据一两村落,盛年可据八州为己有,彼时算是自称为霸主也无伤大雅,只是如今时时破落,内部有乱,仅剩五州拥地而已。”

      月光下,她什么也看不清,亦揣测不出谁的情绪。
      她觉得奇怪,眉头挑了挑,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您怎了解得他?”

      江子东占据五地,因一身手段很是出名,可她流落民间三年,却也从未听人说过他竟是土匪出身。

      原是土匪头子,难怪战术无常——土匪自有土匪之利,例如江子东的计谋多端。

      世代为匪,想来在附近村落中有些威慑,坐地为王,就成了必定之果。但民间匪徒哪处没有,想要称王作霸,也该有实力才行,江子东便是这可称王作霸者之一。

      齐江米直了地问了,魏珵便为她解答道:“知彼知己,方百战不殆,江子东河西村效出头,河西一带不比南北,丰田虽丰,然而乱匪当道,江子东在一众盗匪当中确实难以打听,但知其每年征战之余必回恒山几次,我方便能有所行事……”

      她点了点头,听着,垂眸注视着溪水,若有所思。
      到那潺潺细水推着小石翻滚到第五圈之时,魏珵方才讲完了。
      石子平静地躺在溪床上,等待着下一次翻身,她心里也平静了下来。身边语息停下,她缓缓抬头看着身边的人。

      魏珵敛了声,看到齐江米已是心有明目般看向自己。
      她瘦小的身躯藏在不大金贵的衣袍里,风嗖嗖地刮,她像要被吹走,却又像是始终扎根在地里,和她在这破落的三年后再次遇见他时一样,一副可怜的样子。魏珵的心中,生起几分诡异。
      他深知那并非垂怜,他一向不是多情伤感的人——只是觉得,她和从前十分不像。

      魏珵不知从前是否见过她,但第一次见识到这位常挂于文人墨客口中的公主还是在四年前的国宴上。他对她印象颇深。

      那几年虽然边疆太平,但域内却是争休不断,大小叛乱时起,并不安生。他被诏入京,国宴上,坐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并不引人注目。

      他当时不解为何突然受诏,然将臣被诏也并非何稀奇事,索性也并无多想。宴上,清歌罗袖舞毕后,众宾欢饮垂笑之时,外邦使臣竟携了一头异兽前来。
      方才知:原是败国使臣向天|朝进贡——这该是一场极尽卑屈的上奉。然而那红发奇装的外邦人并无分毫屈恭,反而胆敢在天颜之下直言:“尊朝定无兽类能打败此兽。”

      那兽被囚入与它体型相比显得狭小的铁笼之中,四四方方的禁锢带着狭迫,它却在笼中弓着身,似要随时对战的雄伟之姿。

      域内确实并无此样异兽,朝内闻所未闻,这金毛阔面、体魄雄伟、与虎豹类似的兽,名“狮”,瞧着确实威风凛凛、十分吓人。
      然而即使这狮子是用于上贡我朝,但这小小的外邦败国胆敢如此狂妄,已是目无主上地挑衅,已是对败战于我朝的不满。

      顿时,满堂文武无不动怒。
      有官员站起反驳,终究并无失大国之风范,只微微嘲讽,道他怎敢如此不知天地高远。

      但使臣却似不在意,红色的毛发扬了扬,只回一句:“那便让尊朝珍兽与我国的狮子比较比较,看看到底谁赢了。”
      无论官员们如何说,他也只回这一句。

      不知其他人臣是如何想的,但那时的魏珵确实皱了皱眉不认同。使臣之言定是不可遵从的,如若真让这狮子与我朝虎豹战斗,我朝虎豹定然势危。

      ——人对未知物尚且惊惧,何况虎豹野兽。
      境内未有狮子,纵是虎豹异常勇猛于常类野兽,但一旦它们见了与自己体形一样硕大且见所未见的凶兽,也定然不敢贸然进攻,势气上便落了风头,狮子猛攻而虎豹不尽全力,极易落败。

      他看向台上的天子——天子淡然临于座上,看着确实无意让二者对战。但座下的官员臣子不满使臣,已欲请奏。

      激将法。

      魏珵隐忍,那时他确无解决良法,他的身份亦使他没有办法阻止——他是武将,若是婉言拒绝,岂不是向他朝示弱?若是直言否绝,岂不是显得我朝肚量狭小、不敢迎战?
      彼时虽大胜边邦国域,但境内战乱争休大大小小时起,不宜再与他国引发矛盾。

      但当时,令魏珵印象深刻的是坐于天子身侧的,那年幼的彼时还未得到长平封号的公主发了言。

      小公主皱了皱眉头,浑身的稚气使之不像在生气,更似困惑或抱怨:
      “还以为外邦也有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见过使者好多次了,你竟也不知道,真是好生奇怪。”

      清脆幼稚的童声不大不小,堂中的人却都能听见。顿时,堂中人皆忍俊不禁。

      ——什么叫“擒贼先擒王”?外邦即是狮的王主,我国大胜于邦,已是“擒王”,又何须再废力与“贼”较量?再听“见过好多次”,可不是说外邦四战四败,故每逢战后就必上贡厚礼吗?就是连公主这个小孩子也眼熟使臣了。

      这话委婉,但也些许冒犯。这话魏珵说不得,群臣说不得,就是皇帝也须思量几番来说。在场之中,惟有年纪尚小的皇嗣们可以说,但其他皇子们却没有选择出言,只有天子膝下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公主说了。

      必竟,童言无忌。

      使者脸色一僵,他抬头看向座上的孩子——她双眼微眯,已是一种近于调笑的神情。而坐在她一旁的皇帝,蹙着眉看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挑衅快要过头了。

      使者确实对自己国家战败于天丨朝不满,却也并没有掷国家安危于不顾而胆大到挑衅天丨朝上国的程度——他胆敢挑衅,自然是国主有命之。国主愤怒于国面有失,又自信于天丨朝断不可能出兵再战。

      但不论是不满还是愤怒,皆属于情绪,其中分毫没有再挑起一场两国战争的想法——战争,是百姓的苦难,四次争战已经消耗太多的国力和百姓的耐心,没有人想因为战争而亡国。
      要真说起来,这场没有意义的挑衅不能给他们国家带来什么——包括脸面,至多的意义便是出了口气。
      然而,这点气,天丨朝显然也丝毫不想受着。

      使者无法担保天丨朝会出兵否,国主令他挑衅一番,可身为使臣,他亦不想使自己留下千古罪名,亦应懂得适可而止。他拱手道:“我等确实来往数次,却时日不多,故不甚了解——既公主开了口,我等也不强求了。”

      这件事也就这么结束了。
      但须知这次国宴使公主的果敢孝名远扬,自不可能只是发生了那些事。
      魏珵垂眉看着身旁的齐江米,他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问出了囗:“今年几岁了?”

      齐江米不大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她清澈的眼眸闪过几抹疑惑,还是老实回答道:“十二了。”
      原来四年前的那场国宴,她仅八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