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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他这话说得迟疑,柳稚鱼闻言便不由得一愣,慢了手上的动作:

      “仇家?此话怎讲。”

      那人摆了摆手:“也……说不上是仇家,只是我今日见到他第一面,被唬了一跳,总觉得并非面善之人……”

      柳稚鱼听他絮絮叨叨的,似要长篇大论,耐着性子听了一段后,便出言打断:“吴兄弟为何认为那人是在下的仇家。”

      今日从他妻子的口中,得知他姓吴,一直兄弟兄弟地叫着总觉得有些怪异,便自作主张地加上了个姓。

      不过好在对方神经大条,倒也没在意,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哦,哦。是这样,公子今早进城后,便又来了一人,一身黑衣,气势汹汹的,着实吓人。”

      “一上来便被我给拦住了,问他是何人,便说是公子你的亲眷,可看他那样子,着实不像……我便没敢给他放进来,那人也不纠缠,转身就走了。只不过后来又一琢磨,觉得他确实不像是仇家。”

      柳稚鱼好奇:“哦?这又是为何?”

      吴兄答道:“那句词儿怎么讲来着……”他略思忖片刻,又蓦然抬头,像是洞开心明一般:“哦,哦!丰神俊朗,明月清风!那人生得一幅好相貌,怎么看都不像是恶人。”

      闻言,柳稚鱼的嘴角不禁一抽,可转瞬间思绪又起,只因印象中能称得上“丰神俊朗”的人着实寥寥无几,屈指可数,倘若再加上“明月清风”四字,便更是打着灯笼难找一人。不过——

      她蓦然一顿,脑海中似浮起一人的身影,身着一袭空青长衫,眉眼疏淡,端的是霁月光风,只是——

      那人跟着自己做甚?

      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着实太小,柳稚鱼尤自琢磨了半刻也未琢磨出什么名头来,便干脆不再费心,只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各自寒暄一番,三个人便径自坐于位上。民间没那么多规矩,因此吴兄也是斟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正聊至兴起,屋外却忽地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吵吵嚷嚷,夹杂着谩骂。

      柳稚鱼看着吴兄砰地一下将那破了个小口的酒杯置在桌上,随后站起身来,大刀阔斧地打开了门,向外头走去。

      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想看一看发生了何事。

      手腕却被人一把拽住。

      回过眸,却见吴氏一手抱着那小娃娃,一手拉着她,见她回望过身,又切切地松了手,口中道:“左不齐是那小丫头片子又跑了出来,一会儿便好,公子……就别去凑什么热闹了。”

      说这话时,柳稚鱼见她一手喂着那幼童,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只是听她语气,颇有些惶惶不安。

      经此一番心下便更是在意外头的动静,可吴氏话说得分明,柳稚鱼到底是外来之人,便也不好拂过她的意,只得重新落座,可那余光依旧是止不住地往外头瞟。

      没过多久,吴兄便回了屋,一改先前的敦厚和气,转眼便骂骂咧咧地坐在位上。

      吴氏语气惶然:“还是那丫头?柱哥怎么也不看着她点,这都第几回了。”

      柳稚鱼看着吴兄仰头猛喝了一杯酒,语气愤然:“这丫头,当真是要害了一整村的人!”

      闻言,她不禁有些好奇:“一个小丫头罢了,怎地能害一整村的人?”

      一旁的吴氏张了张口,先是看了看自家丈夫一眼,方想出声阻止,却见吴兄大手一挥,满不在意道:“那丫头是今年的羊童,是要献祭给羊神大人的,她这三番五次地搅乱,保不齐要惹了大人震怒,你说说看,这难道还不是害了咱们全村的人么!”

      献祭?柳稚鱼眉间一蹙,慢了筷子,故作漫不经心道:“这确实可恶,不过这献祭……是怎么个献法?”

      “就是明日一早,便给她抬轿送去羊神大人——”他忽而急刹了车,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警惕地看向柳稚鱼:“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稚鱼心尖一跳,不动声色:“就是想了解一下,以免犯了什么禁忌,哦对了。”

      她像是刚刚想起来一般,颇有些恍然大悟道:“今早吴姐姐说得那位三儿……是什么说法?”

      话头终究还是回到了此人的身上,柳稚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门外,发现并无意外动静之后,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一提到“三儿”,桌上一瞬便沉默了下来。

      “这个三儿……”良久,吴兄才又斟了一口酒,无不怅惘道:“他惹了羊神大人的怒气,七窍流血而亡。”

      说着,他又朝着门外努了努嘴,道:“三年前,他想阻止那小丫头成为羊童,村里人拗不过他,便依了,结果隔日羊神大人便发了怒气。”

      “谁知三年后,村长问签羊神大人,又选中了这个丫头,那丫头也是福气,被羊神大人这般看中,结果她那个娘却不识好歹,虽说她那个丈夫前些年进京赶考一去不复返,可到底还有个男娃娃,献祭个女娃,以添来年的福气,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没说一言,柳稚鱼的心便凉下一分,听他话落,才略颤着音开了口:“吴兄说的那该被献祭的娃娃,今年多大了?”

      “算算日子,也该有三岁了吧。”

      轰隆一声惊雷,在柳稚鱼耳旁乍响,后背骤起汗毛,她不由自主地朝后看去,那是隔壁的方向。

      三儿,三年,还有个进京赶考的爹……

      柳稚鱼想过徐氏生活贫寒,也想过她带娃改嫁,却独独没有想到,会落得这般的下场。

      “那徐氏也是头倔驴,明明生了一副极好的样貌,却死心死活地惦记着那个赶考后就不知所踪的丈夫,嗐,要我说,京城美女娇娥没有成千也有成百,保不齐就被哪个给勾走了,呵,真是……”

      他越说越起劲,语至最后还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听他那话,似乎对徐氏有几分意思。

      而一旁的吴氏像是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自顾自地哄着怀里的娃娃,没有半分介怀的模样。

      柳稚鱼捏着筷子的指尖发白。

      他将旁人想得那般拙劣,只因自己的本性如此。柳稚鱼虽不欲与他争辩,却也见不得沈钰之如此被人污蔑。

      毕竟,他死前,心里头还惦念着自己的妻子啊。

      因而便启唇道:“吴兄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听吴兄所言那徐氏的丈夫是个读书人,还是个才华颇高的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圣贤百书穿胸而过,日日闻于心中,心性自然非常人可较,也定当生不出那些个拙劣心性才是。”

      翻译成百家话来,便是吴兄你又没读过书,不过是一介粗人,又怎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猜测的那些个肮脏事,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所思所想,与旁人并不相干。

      柳稚鱼见他面上青一块红一块,似是挂不住脸,正要发作,便又补充道:

      “当然,此话绝没有针对吴兄之意,只是在下也是个读书人,可惜没有天赋也不够用功,无奈只能落榜,无缘京城,因此,在下方才之言,只不过是通入肺腑的自省之词啊。”

      此番自贬,柳稚鱼说得那叫一个逻辑不通,可吴兄到底没读过书,也只听懂了她话中大概的含义,虽说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但又思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就此作罢。

      一场饭,吃得那叫一个别有心思,饭桌之上,恐怕只有那尚不识字的小娃娃在真心诚意地开心着。

      ……

      入夜,熄了灯。

      夜空晴朗,繁星闪烁,半月高悬。

      夜幕之下,万籁俱静,甚至不闻虫鸣。

      一处家宅的后墙之下,一道身影飞速地掠过,随后左右一瞧,见并无旁人,脚尖便踩上墙根,轻轻一点,便翻墙而入。

      落地无声。

      今晚在饭桌之上,柳稚鱼便打定主意,要来隔壁柱哥的家中,探一探那明日的献祭之礼。

      旁家早已歇下,可柱哥的家中,还点了星星点点的烛灯。

      柳稚鱼不敢轻举妄动,屏了呼吸,悄悄地探近。

      “我要阿娘!阿娘!”

      陡然间,耳旁忽而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柳稚鱼脚下未停,抬手戳开窗纸的一角,便朝里头望去。

      屋内有两三个人影,而正中央,一小女童身着极为精致的锦白长裙,其上绣满各式复杂繁琐的画纹,头戴玉钗,若非身量年岁以及颜色的不同,柳稚鱼只怕要以为这是哪位待嫁的新娘。

      再往上,观其面目,心上陡然一惊。

      只因观其眉眼,与沈钰之有七分相似。

      沈钰之本就生得温润如玉,他的女儿,年岁虽小却依旧能观其日后的风貌。

      只不过,这张惹人怜爱的小脸上,此时布着的全是惊慌失措。

      她的眼已然哭红,垂眸欲泣,只是再挤不出一滴泪来。

      柳稚鱼悄然捏紧了手。

      “闭嘴!安分点!”

      柳稚鱼眸光一转,看向呵斥那人。

      是一个女人,头发斑白,面容严肃,先是狠狠瞪了一眼一身华服的小姑娘,又俯身在她的耳旁悄声说了些什么。

      女孩骤然便失了声,方才的喧闹化为寂静,只余脸上那两道还在淌着泪珠的泪痕。

      那头发花白的妇人又转过身,背对着柳稚鱼,跟身旁那人道:“轿夫都已经选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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