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星》太阳诸葛

7、第七章 南京！南京!

　　真正的战争面前，人，什么也不是。

　　当帝国主义来临之时，你，什么也不是。

　　南京沦陷前夕，星冒着危险连夜跑出教堂，这时的南京经过第一轮轰炸，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她跑在大街上断断续续地能听见人们的哭泣，包括一架架抬往中心医院的担架。星不确定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担架上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总之只有晃动着胳膊喊疼的上半身，另外一般要么已经砸碎了，要么还在坑里。

　　那血肉模糊的冲击力不亚于她看见冬福被斩那一瞬间，即使她早就死过一次，但是看见自己的同胞活生生的成了这样，这也让她有些失控，没走两步就找了个地方吐起来，而抬头头顶则是一处不幸被炸毁的楼房，冒着滋滋火药味儿的浓烟。她控制了一下身体的不适，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在日本人第二轮轰炸之前找到拉贝先生。

　　星马不停蹄地赶往西门子南京分公司，此时拉贝先生也在记录第一次轰炸带来的损失。星冲进工厂里，拉贝看见也把文件交给助手，赶了过来。

　　“拉贝先生，我听说您和夫人明天就要坐最后一班飞机撤离南京。”星拉着拉贝先生的手说，拉到一边。

　　“是的，没错。”拉贝也把手放在星的胳膊上。

　　星跟拉贝先生说了自己的诉求：“拉贝先生，我来是希望您可不可以把莫妮加带走，毕竟她的祖母是德国人，我想你们德国人不会不管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恳求。

　　拉贝把星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德国大使馆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明天就是我们撤离的最后期限，如果可以，你明天把莫妮加带到南京机场，那是最后一班飞往德国的飞机，我夫人可以带着她上飞机，离开这里。”

　　“好，多谢拉贝先生。”星点着头替莫妮加给拉贝先生鞠了个躬，便急忙赶回，临走时看到那地上散落的红白黑纳粹万字旗。

　　星沿路跑回教堂，先把万字旗事情告诉莫妮加。福利院住宿区里蹲着躺着不少老弱妇孺，莫妮加跑进来问：“这里又没有会绘画的，或者有没有会绣花的佛教徒。”那边星已经从地下室里拿出一大块红色的布，这是那些共产党员留下来的，又拿来了修女白色的衣服和墨水，走到住宿区的地方摊开。

　　“有没有人会画佛教万字符的，或者见过德国纳粹万字旗的。”星边铺着那红色的布，这是一张足够她们用，很大的一块布，大概长有十来米，宽有八米左右，做起来也会费一些时间，莫妮加已经在手绘尺寸图纸。

　　此时也终于接连有几个妇女站出来，而第一个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二姨太，她胆怯地站在那里，等着星的使唤，这几天一直躲在这家福利院里。星看到愣了一下，但是也没管那么多，她知道二姨太的针线活一直都是最好的，便过去拉她和那几个妇女过来。得亏当年二姨太是什么都沾点，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其他几个妇女里面也有信佛的人，这几个人手快心细，根据莫妮加画的万字符图纸把修女的衣服裁剪缝上去，再把墨汁划线涂上。

　　工程量不小，那几个妇女开始裁剪赶制起来，只有一张红布，一次都不能出错。

　　把福利院的人都安顿好，此时天已经大亮，星才赶忙拉着莫妮加走进教堂，关上门跟莫妮加说了撤离的事情，可是莫妮加却死活不同意，星见此大发脾气，义正言辞地警告她，然后摔门打算离去。

　　就在这时，头顶一架架战斗机划过，一颗炮弹缓缓投向福利院的住宿区。星立刻转身回到教堂关上门，捂住莫妮加的耳朵蹲下，随着一阵爆炸声，教堂的墙体抖动掉下白色的粉末，她的脑子一阵轰鸣，轰鸣后便听到了四周响起的逃亡求救声，和接二连三楼房道路被轰炸的声音。莫妮加也刚反应过来，她摸着星哒哒流血的耳朵。星开开门望向那冒着黑烟，被炸了一角的住宿区，里面的人都开始跑向这边的教堂，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灰血的母亲，双手抱着被炸伤的女儿忘我的哭泣跑向教堂，孩子怀里还有她被炸掉的一截胳膊一截腿，后面还在不断涌出伤员。

　　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莫妮加知道，往后世界没有太平日子里。

　　头顶的飞机还在不停地轰炸，她们把教堂的大门大开，让难民全都挤进来，星让莫妮加和活下来的修女学生安抚群众，自己一个人有在慌乱中跑回了住宿区，她不仅是要去救人，更重要的是那面旗子可千万不要被毁。

　　当星跨过去掀开一个小男孩身上的石板的时候，刚好二姨太正从废墟里爬出来，全身灰蒙蒙的土，幸好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看样子是吓破胆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那面可以救命的旗子。星抱起小男孩的身体，大声示意她快走，二姨太这才缓过神来，抱着旗子跟星跑回教堂。教堂里面是已经进不去了，里面挤满了人，星赶忙在修女的帮助下把受伤的孩子先放在一边，问二姨太那面旗子缝的怎么样了。

　　二姨太还蹲在地上马不停蹄地缝，星也蹲下来帮忙，莫妮加拿来了其他的针线，一时间出来好几个女人，争分夺秒的缝制。而头顶的轰炸则越来越密集，力度也越来越大，她们几个只能尽快再快，不用多么精细，只要能用就行。

　　她们终于在今天最密集的一轮轰炸之间完成了红白黑万字旗，星赶忙收起旗子抱着就是上最顶楼，莫妮加也随之跟上去，成败在此一举。就在轰炸机在头顶低飞，打算轰炸教堂的时候，那幅纳粹万字旗忽然从教堂的顶楼飘了出来，日军轰炸机从顶楼呼啸而过，星险些被那过去的风给吹倒，还好赶来的莫妮加抱住了她，两个人才稳住脚跟，趁着轰炸机离开的这个空隙，她们把旗帜两头绑在顶楼的柱子上。

　　教堂中的人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听到轰炸机飞过头顶的声音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为生而欢呼起来，而后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这一轮轰炸过去后，星和莫妮加站在顶楼，看着转眼间四周除了她们所在的教堂几乎都被炸毁，昔日复古繁华的南京城变得坑坑洼洼，有些高楼被炸成平底，有些平底被炸成了坑，百姓在乱窜逃跑，在哀嚎疼痛，更讽刺的是从天上飘下来的漫天“友好”传单。

　　莫妮加看着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成了这样，而今天她却要走，眼底的水花无声的流出来。此时星已经擦去眼泪，确保教堂安全，提着提前帮莫妮加收拾好的行李上楼，把她拉下来，沿着还能看出来的主干道走，赶往西门子公司。此时拉贝先生正在着急的等待着她们，她们穿过满城飘散如雨的传单来到西门子公司前。

　　拉贝先生赶紧招呼她们上车，可莫妮加不肯放开星，星就干脆一起上了车，大不了再跑回来。他们这一路沿路略有波折，但还好有惊无险的到达了机场，机场还完好无损，如今只剩下一架小型客机被乌泱泱的人群围绕着，他们有人举钱有人举票有人举黄金的要上飞机，但都被拦在飞机外，他们只认票。

　　星和拉贝先生好不容易才挤到在最前面，把夫人和莫妮加推上去，但此时星才发现拉贝先生只有两张票，她抓住拉贝先生的胳膊问道：“您难道不打算回去吗？”

　　拉贝先生说：“我得留下来，这里需要我。”

　　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看着莫妮加继续被推上飞机，拉贝先生则是看着上了飞机的夫人，做着最后的告别。星不再去看莫妮加，就在舱门关闭的时候她也转过身打算离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从那么高的舱门跳下来，还是那熟悉的短发，还是那格子围巾挂着十字架，星在人的惊呼中转过身莫妮加却已经抱住了她，说：“我不走了！我要留下！”

　　此时星震惊之余却又不感到意外，想指责莫妮加，可又让她怎么舍得，她只能伸出手紧紧拥抱莫妮加，她该拿她怎么办，她们要怎么办。

　　对不起玛利亚院长，我食言了。

　　星和莫妮加紧紧相拥，拉贝先生也走了过来，飞机又放进去一个人之后便起飞了。可就在这飞机还没有飞过去多久时，天空忽然又飞过几架飞机，投下东西。

　　“不好！是轰炸机！”

　　这一声机场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开始提着行李慌张，四处逃窜，而更不幸的是，那架刚飞出的飞机就这被炮弹击中坠落。拉贝先生就这么看着自己刚送出去的夫人随机而落，别人都是往外逃，他不顾一切地向着坠落的方向跑，嘴里不停地喊着他夫人的名字，哀嚎着我的夫人。轰炸机折回，看来又要开始一轮的轰炸，她们连忙把拉贝先生拉了回来，三个人跑进了车里，下一秒机场顷刻间毁去，不少人倒在血泊之中，他们赶忙开车赶往最近的安全保护区。

　　也是在这个时候星和莫妮加才知道安全保护区的事情，总共二十五个区，在南京城城西，昨天刚刚成立，大致能容纳十万人左右，但他们打算放进去二十万人，但不能容纳士兵。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教堂的难民就可以转移到这里。

　　南京城外，日本军营中。刚刚结束训练的日本士兵都去忙自己的事情。

　　此时，其中一个年轻，长得细皮嫩肉的日本士兵坐在河边，手里拿着一个怀表，他看着怀表里面的全家福，又看南京城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刚洗过澡的同龄日本士兵甩着毛巾走到他身边，一起坐在河边劝道：“星野兄，不要多想啦，现在还在进军南京城，可不是分心的时候。你的父母都是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日本帝国牺牲的，你也要成为大日本帝国的勇士，这样才能找到你在中国的妹妹。”

　　这个拿着怀表的年轻日本军人，名为星野，此次来到中国，一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第二就是寻找他遗失中国多年的妹妹，这么多年，寻找妹妹仿佛成为了他心底的一个执念。而这个劝诫星野的日本士兵名为山下，两人为同僚。

　　山下搂着星野的肩膀说：“不用担心，现在正是为大日本帝国献出生命的时候!等到我们杀光这里的□□人，明年南京开满樱花，到时候你的妹妹一定会为你而感到骄傲的，我们的生活也会因战争而变得美好。”说罢他便站起身来走开。

　　星野看着不远处的南京城，然后把金怀表收起来，希望真如山下所说，他们的生活因战争而变得美好。

　　此时不知是谁在不远处拿着大日本帝国的青天白日旗在军营中鼓舞军心，高喊着：“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星野也站起身加入其中，为了自己的信仰，高喊着大日本帝国万岁，天皇陛下万岁。

　　他们的狂热染红了南京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