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黛玉遇仙记》桃胶银耳

78、铁城

　　摩耶罗沉声道：“你们要留，我已应了，我要做什么，也不与你们相干！那北面的黑城，我非去探一探不可！你也不必担心，她们既是好人，便不怕人看；真要有什么事，正好一拍两散，早早回去！”

　　那同伴听得急了，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疯魔了！人家好意相待，你非要到处乱闯，哪有这样做客的道理？勿要多生事端，惹怒主人，快快与我回去休息罢！”

　　摩耶罗只是不肯，猛然挣脱他的手，一溜烟贴着墙角跑了。那同伴追之不及，只得跺了跺脚，低声咒骂了几句，也自回去了。

　　黛玉不由得挑眉，想起公主说她与这摩耶罗相看两相厌，原先还只当是戏言，这时一看，仿佛竟真有其事，她一向自负洞察，不想先是在孙悟空那里栽了跟头，这次的事情全程亲历，更是半点也不曾看出端倪。

　　左右她也是无事，因此便生出几分好奇心来，暗忖道：“怪哉！怪哉！这两人并无前缘，怎地却好似一见成仇？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尾随着人一路出了城。

　　那摩耶罗果然直往北前行，那城外无人居处，密林遍布，通行并不十分顺畅，好在此人常年行商在外，强健勇武，渐渐穿过丛林山地，到了一片平坦之地，目光所及之处，怪石嶙峋，黝黑森然，草木稀疏，悄无声息，寂静荒怖，针落可闻。

　　他一向是胆大之人，这时不知怎地，竟觉得心中发寒，只是不肯就此回转，便又咬着牙继续前行。如此走了好几里路，忽地听见风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他精神一振，急忙快步前行，刚转过一处丘陵，那声音陡然清晰起来，却是有人在呻吟呼号，仿佛正在遭受什么惨绝人寰的酷刑一般。

　　摩耶罗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竟从未听闻如此可怖的惨叫，一时间头皮发麻，骨颤肉惊，不禁心生畏惧，下意识停在了原地。但他心知谜底就在眼前，此时更不容退却，又想起家中父母亲人，这才心神渐定，喘息稍平，复又激起血勇之气，埋头往前赶路，不久便看见高高的黑色城墙，已是到了那黑城之所在了。

　　摩耶罗忍不住细细打量，见那黑城虽不甚大，可是城墙陡峭高挺，坚固漆黑，好似精铁浇筑，里面传来的哀泣痛呼之声不绝于耳，真个如同人间地狱，真不由得毛骨悚然，心如擂鼓，愈发迫不及待想要一窥其中隐密，可是他绕着铁城转了一圈，竟未发现城门，仿佛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围城一般，便想攀爬而上，墙壁却极平坦光滑，毫无借力之处。

　　他这时委实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正是心急如焚之际，忽地看见城墙边不远处有一株合欢树，挺拔竖立，树冠如伞盖云集，他心中一动，想道：“我不如爬到树上，顺着枝头往城墙处张望，或许能看到什么。”

　　于是沿树攀爬，借着月光，果然看见里面囚禁着许多男子，数不下百，或坐或卧，全都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眼眶凹陷，有的已是奄奄一息，有的却在大打出手，摩耶罗先还有些不解，转眼便见那得胜的人扑到落败者身上，用尖利石块割下一块肉来，一张口扔进嘴里就嚼，竟是在互相割肉啖食。

　　这同类残食之行，禽兽尚且不为，其余人却仿佛未见，直如泥胎木塑，向天呆望罢了，再一细看，实则他们身上也都残缺不全，有的甚至半身肢解，已被吃了大半。

　　摩耶罗陡然见此鬼城炼狱之景，真吓得股战胁息，汗流浃体，上下牙关打颤，伏在树枝上一动也不敢动，好半晌作声不得。这样默默忍耐了许久，方才微微冷静下来，闭目定神良久，他猛地一咬牙，起身抱住树枝，奋力摇动起来。

　　这合欢树枝繁叶茂，举一发而动全身，这时被他摇晃，全部一体触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又向城中的人放声大喊，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些残存之人虽不时呻吟嚎叫，但都是习以为常，现在突然听得其他声音，顿时惊觉四顾，互相呼告，不一会儿便有人往高处看来，见有男子伏在树上，知道终于有人得知自己等人的惨状，一时间全都痛哭流涕，叩拜不已，悲呼道：“你是谁？难道是神仙来救我们的吗？”

　　摩耶罗见此，不禁心生怜悯，答道：“我是行海的商人，因在海上遭遇风暴，流落至此，因为受了此地主人的救助，才得以幸存。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城中？”

　　那些人一听，却是面露惊惶，俱答道：“我们原也与你们一样，是遇难来的商人啊！当时被这岛上的妇人救起，又以身家相许，我们便都不舍离去，于是与她们共欢爱乐，诞下子女。本以为就此遂心快意，长乐永康，谁知这些女子实非人类，乃是贪食人肉的罗刹鬼女，只过了一年有余，便将我们关在这里，饮血吃肉，就连诞下的子女，因男孩全都丑陋如鬼，不得她们爱好，也全被啖食殆尽了！”

　　摩耶罗闻言，只觉一股寒气直冲头顶，全身肤粟股栗，想起同伴还都沉溺温柔乡中，不知身边实是吃人恶鬼，性命已是危在旦夕，真个是心乱如麻，焦虑难安，只又不忍见城中众人继续受苦，仍是应许先救他们出来。可是这荒郊野外一座孤城，四周全无缝隙，有这一株合欢树借力与城中人交谈，已是缴天之幸，又哪里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助他们脱困？

　　凭是摩耶罗如何聪明，这时实也想不出一丝一毫的办法，那受难众人见他无力施为，刚刚提起的希冀之心又渐渐陷入绝望，全都忍不住放声悲泣，惨烈之情更胜方才，摩耶罗一时为之感染，也不禁泪如雨下，又咬着牙勉力将树枝往下压，冀望能弯到城中让难众攀援，可惜始终不能如愿，正是急得直哭，忽地听见一声轻叹，仿佛春风拂过枝头，带来无限生机与希望，那声音道：“别哭了，我来帮你们吧。”

　　摩耶罗抬头一看，只见另一边树枝上，不知何时立着一名青衣素服的少年美女，正侧过脸来，一双妙目注定自己，依稀流露出悲悯之情，却是先前宫宴时坐在公主身旁之人。

　　原来黛玉自尾随他出城后，因在这罗刹国中几日，虽有往各处游玩，可是俱都有公主陪同，不仅未曾往北面来过，连提及的话也不见只言片语，若非摩耶罗这一念，她大概早将空中看到过的黑城忘了。

　　但是这时既然撞上，她便觉得也不妨前往一观，虽有主人禁行之语，可既不是对着自己说的，那便不可作准，于是坦然放纵好奇之心，又存有观察之意，也不驾遁光飞行，只跟在摩耶罗身后慢慢看个究竟。

　　谁知一到平原上，便觉得有些怪异，只一时说不上来，直到听得风中传来的动静，她才大吃一惊，却是赶在前头到了黑城，窥见了其中隐秘。饶是她修道已久，当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实在不知道这罗刹国中，为何暗藏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等到摩耶罗爬到树上问明情况，她便也忍不住生出极大的同情之心，再想起自己也是受邀来此，又不禁暗自恼怒，想道：“我还当她们是好的，却是想如同害这些人一般害我么？”可是想到与公主相处时的情景，又绝难相信，因一时想不分明，又见摩耶罗束手无措，两厢对望痛哭，心中实在难忍，便将诸般念头暂且放下，打定主意先施援手，将难众救出来再说。

　　摩耶罗这时却是惊愕失色，只以为是罗刹鬼女追了过来，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悲愤，心想：“吾命休矣！”面上却不肯露怯，当时便从怀中抽出利刃，喝道：“罗刹鬼女，我与你拼了！”

　　这气魄虽令人赞赏，但树上毕竟不好腾挪，他才踏出一步，便觉脚下一滑，立刻朝一边跌去，整个身体悬空，脚下扑腾不停，只有两只手侥幸抓住一根枝干，才不至当场摔落。

　　黛玉不禁轻叹一声，以微风将他轻轻托起，放至树上，柔声道：“你不要怕，我并非罗刹女，实也与你们一样，原是被她们请入国中做客的人。”便将撞见他们遭遇海难一事从头道来。

　　摩耶罗见她肯出手神异，举止言行都与罗刹女不相类同，所说事迹也正与当时经历一般无二，一时疑心顿消，不由得又惊又喜，道：“原来姑娘竟非凡人，还曾在海上救过我们，既是如此，还请为善到底，再救我们一次吧！这活命的大恩大德，将来肝脑涂地也情愿报得！”顾不得还在树上，当时就想跪下叩求。

　　黛玉抬手止住，摇头道：“不必如此，拔苦救难，原是我修道人的本分。你且稍待，等我将他们救出来再说。”说着随手往空中一抛，一道金光化作数百条绳索，直直垂落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