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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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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探源还是不敢相信,最后强挤出一个笑:“言岁,你骗谁呢?你高中那会儿都只是普通的胃病,你犯病还是我陪你去医院的,怎么可能会是胃癌。”
陈探源大学学的是金融,后来为了能追到严意,能和严意有共同话题,有空就蹭严意的课,天天陪严意泡图书馆,虽然不可能和严意比,但他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
“那个时候不是胃病,”言岁摇头,“那是胃癌早期,只不过我当时没太在意。”
“后面出国并不是留学,而是去国外接受治疗。”
离去七年,最终还是拖着一副残缺破烂身体回到这里。
严意早就在埋在陈探源肩上泣不成声,陈探源也把脸埋进手里,使劲的搓了把脸。
言岁的每一句话都如细针,针针插在了两人心里,用力划出一条血痕。
陈探源和严意不仅惋惜,他们也恨,恨上天如此对待言岁。言岁这么好不应该这样被对待,他应该和爱的人白头偕老,应该幸福平安一辈子。
可是言岁没有机会了,他只能活在大家的回忆里。
“你们……”明明挺伤感的氛围,但言岁偏偏被他们这副样子给逗笑。
给陈探源递了张纸,示意给严意擦擦。
“医生说我还有时间呢,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的。”
陈探源哑着声音问:“盛野知道吗。”
言岁竖起食指放在嘴前:“他不知道,所以你们要替我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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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野从南城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不管是在其它地方忙到多晚他都要赶回春城自己的公寓,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洗完澡给程憬发了消息:
一十:「明天我去花店,有什么重要的需要当面谈的事就来花店找我。」
程憬:「好的董事长。」
刚准备睡觉盛野就收到一条消息,是陈探源发来的。
上班秃头:「你现在还在春城?」
一十:「你没看过新闻?」
陈探源那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就是不发出来。
盛野懒得理他,关掉手机准备睡觉。
上班秃头:「言岁回来了的你知不知道。」
这回轮到盛野正在输入中,敲敲打打十分钟,盛野终于打下了两个字。
一十:「知道。」
陈探源没有再回复,盛野不知道陈探源为什么突然大半夜要没缘由的来问这个,还是关于言岁的,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
但第二天还是准时去了花店。
"老板,今天早上送来的鲜花全都记在这上面的,”店员把本子递给盛野,“您要是中途有急事要离开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马上赶回来,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
店员走后盛野把今早送来的花全都重新分好了类,唯独把白色的郁金香放在了门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放哪里都挺别扭,放在门外倒看着挺舒服的。
刚打扫完给花浇了一点水,直起身来就透过玻璃门看见外面有人驻足在郁金香前,盛野一眼就认出了他。
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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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岁昨晚是被严意和陈探源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走回去的,走了一段路终于忍无可忍。
“我说你们到底想要搞什么,”言岁停下脚步,“别人小情侣一起走路不都是手拉手吗,怎么到了你们这就这样了。”
严意鼻子还是有点酸,手肘撞了撞陈探源,让陈探源说话。
“我和严意那是天天亲……”话还没说完,就被严意给捂住嘴,并被命令去买水回来。
陈探源只能服从命令去买水,走之前还想对言岁说什么,但被严意催促而来不及开口。
看着陈探源走远,严意和言岁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严意吸了吸鼻子:“言岁,你明天一定要来医院,不能像以前一样讨厌医院。我已经申请做老师的助手,和老师一起负责你这一段时间的治疗。”
“我会来的医院的,放心吧。”
看着被晚风吹着泛起涟漪的水面,言岁突然开口:“在去国外后,那段时间是胃癌早期,医生说只要努力配合治疗做切除手术就能痊愈。但可能是我运气不好,手术过后癌细胞还是扩散了,医生说是因为高中那段时间我以为是胃病没有太在意,而且每次发病后都抗拒去医院而导致的。”
“后来我就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直到一个月前医生告诉我,胃癌晚期,我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言岁从小就一直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不管来多少次医院,在医院住了多久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味。
那是四月里的晴天,言岁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额前有几绺没来的打理的碎发,因为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缘故,倒显得整个人格外虚弱。
“Yan。”
医生看了一眼报告很郑重的告诉言岁:“你必须要定期的来医院检查,你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不过也不能太悲观,我们还是要相信现在医学的发达,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言岁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胃癌晚期是绝对不可能痊愈的,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下一秒。
谢荧也知道了这件事,一向劝言岁看开一点,说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第一次在言岁面前哭到崩溃。
那是她的孩子,她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后面的那一个月,言岁闭门不出,有些时候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曾踏出一步。医生拨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言岁挂断,后面直接加入了黑名单。
再次醒来时,言岁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熟悉的病床上,四周还是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
记忆渐渐回笼,他想起来自己吃了安眠药后割了腕,但他这次运气倒是好,没有死成。
抬起左手,他看见了手腕处那条狰狞的伤口。
“醒啦?”谢荧提着饭盒进来就看见言岁在抬手在看伤口。
做了这种事再看到妈妈言岁心里还是发怵的,虽然谢荧一直实行的都是放养和鼓励式教育,但还是抵挡不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但看谢荧的样子好像是真的不在乎。
“伤口有什么好看的。”谢荧把病床调高,让言岁能坐起来。
打开饭盒,虽然都挺清淡的,但都是言岁爱吃的。
“这个汤是我煲了一下午才煲出来的,这个是爸爸昨天和阿姨学了好久才炒好的菜,你小子算是有口福。”
言岁被这话逗笑,他没法想象一向严厉、能够叱咤M国经济市场的父亲在厨房学炒菜的样子。
“对了,还有这个,”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满了饼干,“这是外公昨天给你烤的饼干,外公说你睡了两天一定是累了,记得好了外公家多住几天陪陪外公。”
言岁点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出来了,刚想去擦,但谢荧已经抬手给他拭去。
谢荧抱住言岁,眼泪也彻底绷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言岁的发顶。
“宝贝你知道那天晚上敲门你没开门时妈妈有多害怕吗,妈妈现在没什么好求的,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还这么小呢。”
谢荧那晚一开门就看到言岁躺在床上,左手那片位置的床单早已被染红。谢荧拨打了急救电话,在等待医生来的时间里谢荧想办法给言岁止血,但都无济于事,血还是慢慢的顺着手臂滴到了地板上。
等到言柏赶到医院时,谢荧才找到了依靠,抓着言柏的衣服把头抵在言柏胸前:“你怎么才到啊……你儿子都割腕了……”
言柏吻了一下谢荧的眉心,给谢荧拍背顺气。
谢荧晕血,见血就吐,有时严重的话可能会直接晕过去,但她要给言岁止血,尽管中途有好几次她都感觉快要晕过去,她还是恢复理智白着脸忍了下来,她要是晕倒了她的岁岁怎么办。
在所有人面前谢荧都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可唯独在言岁面前她是一位母亲。
下午言柏来了一趟,手里拿了几个笔记本。
谢荧见言柏来了就放心出门买花,买花只是借口,更多的是想让父子两人好好聊一下。
“外公叫我带给你的,”言柏把笔记本递给言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言岁接过,之后两人便无言,只有言岁翻页时的声音。最开始言岁还没认出这几个笔记本是干什么用的,翻了几页后言岁才想起来,想到言柏还在,言岁把笔记本关好放在枕边。
“爸爸,”言岁转头轻声喊了言柏一声。
“嗯。”
“我想回国接受治疗,春城,住在老院子里。”
言柏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可以,但是妈妈那边你自己去说,她同意了我会给你联系这方面最好的医生在春城给你治疗。”
谢荧回来的时候言柏已经走了,言岁一个人坐在床上看手里的笔记本。
“爸爸走了?”
谢荧把花瓶里的旧花拿出来,换了水,把新花插进去。
言岁关好笔记本:“公司有急事,我让爸爸先回去工作。”
“妈妈,我刚才给爸爸说我想回春城接受治疗,爸爸同意了,说给我联系这方面最好的医生,他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谢荧插花的手一顿,很久都没有给出答复。
“为什么突然想要回国?”谢荧放下手中的花,看着言岁。
言岁看向窗外,发现今天也是个晴天。可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可能是他将在不久后告别人间,他觉得现在经历的每一个瞬间对于他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
“我爱的人在那里,我想回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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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前一天,言岁去了附近的一处教堂。
在M国七年,言岁大半时间都在医院接受治疗,很少出过远门,也没交过几个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在前几日病逝,言岁也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笑着的女生,言岁想起了一年前自己才和女生成为朋友不久后女生对他说过的话。
“Yan,如果等我病好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和男友结婚。”
言岁开玩笑的回答:“那你结婚地点想好了没?”
女生很认真的点头:“就在教堂,我们会在神父的见证下说出誓言,会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一直幸福下去。”
言岁收起玩笑的语气,给女生看了手机里的一个视频:“我朋友最近也和女朋友求婚了,只不过很遗憾我不能回去参加,只能在手机里和他们打视频。这是他后面发我的视频。”
“哇,真心祝福他们,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情侣,”女生语气突然慢下来,最后肯定的说,“我们都会和所爱的人一直走下去。”
言岁点头,露出一个笑容:“一定会的。”
现在女生已经离世了,还没有和男朋友一起参加属于他们的葬礼。
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属于自己的一场婚礼。
教堂今天出奇的热闹,言岁进去后才发现有一对新人在举办婚礼。
随便找了一处空位坐下,听着他们眼含泪水的说着“我愿意”,看着他们在所有人的欢呼和见证下接吻。
新娘的捧花被一个女孩接住,女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跑去和男友接吻,接着又是一阵欢呼。
言岁在此刻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他会让自己的余生过的很充实。
生命短暂的延续,让爱永垂不朽。
第二天言岁走时是瞒着谢荧和言柏的,走进检票口时言岁转身往后看了一眼,就看见谢荧挽着言柏笑着对言岁挥手。
言岁也笑着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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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被上天对待,”严意说着又哽咽起来,“言岁,你明明应该有一段美满幸福的人生,你明明……”
“严意,”言岁打断她,“你是医生,你比我见过更多的病人,他们没有哪一位是不想活下去的。可偏偏命运如此,人们虽说要与命运相斗争,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命运。”
“可能奇迹会降临,但那也只是很小的几率,完全可以视作为0。”
言岁顿了顿又到:“在我自杀的那一刻就证明我已经向命运屈服,但当我醒来看见第一缕阳光时,我那时觉得——还好我没有死去。”
余光瞥见陈探源回来,言岁对严意说:“你和陈探源一定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严意看着含着笑意向自己走来的陈探源,最后点头:“会的,你身上也一定会出现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