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雪》盛煊

6、6

　　与进去的时候不同，小树苗轻轻摇晃了一下，跳过开花，直接结出了五个金色的果实，果实坠地，五个孩子显现出来，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神色恍惚，有人面色惨白，眼神惶恐……
　　南宁见了好几次这种场景，此刻并不贸然出声，只是安静地等他们自己缓过神来。
　　“姐姐……”南月面色惨白地拽着南水的衣袖，她还沉浸在年少那一场遭遇里，尽管记不真切，也仍能感受到那股蚀骨的恐惧。南水同样神色苍白，可是神情坚毅，目光有神，她轻轻抱住了妹妹，好像在无声地安抚她。
　　庭芜看了她们一眼，他在两个人身上感受到的愿望强烈度便不一样，南水要比南月身上强烈的多。
　　——这或许代表着，姐妹俩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好了，我们回去吧。”南宁的声音打断了庭芜的思考，暂时收敛了心神，他拢了一下斗篷，跟上了南宁的步伐。
　　回程的路上并不沉默，缓过了最初残余的情绪之后，孩子们便按捺不住互相交流起来。
　　南宁回了一下头，看见四个小孩讨论的热火朝天，唯独庭芜一个安安静静地走着，并不参与。想起这孩子出来时也是面色最平静的那一个，南宁忍不住问：“庭芜是什么样的天赋？”他的猜想中，庭芜应该是与他类似，和风雪环境较为契合的天赋。
　　而庭芜的回答让他有点诧异：“凋零。我能使望南川范围内无灾无难。”
　　“凋零……”南宁脚步微微放缓，自新浮光以来，人类觉醒天赋，不乏一些稀奇古怪的天赋，可从没听说过庭芜这种……并非实体？概念性？这样奇妙的天赋。压了压心里古怪的思绪，南宁又细细琢磨了一下，不由感到了一点可惜：“好天赋，如果放在旧浮光，一定是再好不过的天赋，只是现在……”
　　“现在大家都不怕暴雪啦！”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耳朵的小孩连忙接上。南宁顿了一下，赶紧去看庭芜的脸色。黑发绿眼的小孩神色竟格外平静，他不甚在意地一点头，就不再说话了。
　　警告地瞪了一眼说错话的孩子，也知道自己嘴快了的孩子垂头丧气地捂住嘴，连带着另外讨论的三个孩子也受到了影响，一时间队伍变得格外沉默。
　　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中，南宁却不期然地，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
　　“如果放在旧浮光……庇护……暴雪……神明？”他迅速否决了自己，因为连那位大神官，都还在为神明的复生苦苦奔波。
　　专心注意四周，南宁不再继续这个念头。
　　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庭芜执掌的凋零权能向他发出警示——风雪中混杂了异物。并不比他慢多少，同样亲近风雪的南宁紧跟着察觉了异常，他皱着眉停下来，示意几个孩子靠近自己。
　　此刻还未到夜晚，虽然风雪不息，天色阴沉，却也能发现，周围洁白的雪上渐渐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红纱。庭芜细细辨认了一下，那其中蕴含的力量混乱又疯狂，与南宁等人平和稳定的力量完全相反。
　　他想起了那位新浮光的执政者，祂来自天外，眼眸蕴火，最喜欢看大地上的混乱与纷争。这样的力量显然与祂同出一源，想来是那位新神的子民。
　　南宁皱着眉四下观察，忽然重重一跺脚，借助环境而生出的冰刺猛然冲上地面，带起了一缕暗红色的烟雾。那烟雾红的近乎发黑，被冰刺穿透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音竟然有点像某种鸟类。庭芜几人眼睁睁看着那团烟雾一凝实，化作了一只不知名鸟的模样，扑扇翅膀试图飞走。
　　“诶——”虽然第一次见幻灵族，但是因为南宁在身边所以并没有惊慌失措的男孩子一声惊呼，下意识拽向前面大人的袖子。
　　他拽了个空。
　　南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他本身天赋就是隐匿相关，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更是如鱼得水，如果仅仅依靠眼睛，庭芜也看不到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刚刚扇动翅膀的红鸟动作一僵，一道很细的乌光闪过，凝实的躯体便如同被劈碎一样又散成了烟雾，慢慢淡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颗泛着红色的透明小石头。
　　庭芜在那颗小石头上闻到了难以拒绝的香气，似乎对他有着相当的吸引力。
　　干脆利落地斩杀掉了不速之客，南宁立刻回到了孩子们身边，确认没有第二个幻灵族在附近之后，他轻轻松了口气，任凭看到刚刚那一幕激动地过了头的孩子们团团围上来，想了想，干脆趁机给他们做教育。
　　“刚刚那个，就是幻灵族。你们应该都知道幻灵族是新神到来后带来的种族，也知道它们喜好纷争和混乱，与人类互为猎物，相杀近千年。这一个，是最低端的那一种，托身烟雾，结晶只有一点点泛红。”他停了一下，“它以动物的形象出现，也更不通人情，所以大家应该都没有下不去手的想法。可据说高级的幻灵族，精通人性，形貌和人类非常相似，希望不要有人因此受到迷惑。你们记住，我们和幻灵族，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是互相掠夺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和平共存。”
　　见小孩们都认真点点头，南宁才招呼他们重新上路。
　　第一次听到新神子民消息的庭芜琢磨了一下“此消彼长”这个词，又仔细品了品那块小结晶带给他的感受，颇为认可。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天才人物，能够敏锐地发现两者之间如此隐晦的关系。
　　一路上再没别的插曲，不过在远远望见望南川的炊烟时，风雪骤起。庭芜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明天，应该是一场暴风雪。
　　“把院门口的东西收一收，”南桥手执冰杖，指挥着身后几个少年少女，“学了这么久魔法，是时候检验一下成果了。”
　　庭芜一行人进村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幅热火朝天的画面。很多人家院门敞开着，大人们坐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看着年轻人们折腾。
　　庭芜看到他们动作生疏地依次点亮魔法，激活原本就刻在屋子上的法阵，神色看着紧张地不得了。随着法阵被慢慢全部激活，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罩子浮现，刚刚好笼罩住小小的院落，原本朴素的白墙上显现出流光溢彩的符文，在夜幕下闪烁着花里胡哨的光芒，整个望南川顿时显得比那场神诞庆典还漂亮。
　　庭芜就近摸了摸一面墙，这种他从前没见过的材质坚固，漂亮，是良好的魔法介质，稍微花点时间，就能让整座房子结实耐用——起码不会被区区暴风雪击垮。
　　他收回了手，举目望去，大家虽然为暴风雪做着准备，每个人的眉眼间却都是一派轻松之意，大人们也只是叮嘱小孩子，第二天不要出门乱跑，然后和家里人商量着雪停后轮到谁清扫门口……
　　庭芜笑着摇了一下头，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天赋对于友方来说确实没有了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