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雪》盛煊

5、5

　　秘境这种东西，是新浮光时期才出现在大地上的。其内容和危险程度大不相同，有最普通的产出资源材料的秘境，也有更危险一点的生存秘境，还有最捉摸不透的情景秘境。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等级的提升存在的。
　　07号秘境，庭芜一行人的目的地，是情景秘境中最特殊的一类，危险程度非常低，内容和机制也非常特殊，几乎称得上是专门为了天赋的激活诞生的。
　　庭芜抬起头，看着这个秘境的入口。
　　黑金色的，半透明的树枝，黑曜石一样的树叶，这棵看起来只是幼年的树苗周围泛着一层金粉一样的浮光，在冰天雪地里好像黑夜中的灯光那样显眼。
　　“我们到了。”随着南宁这句话，宝石一样的小树苗好像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树枝微微一抖，几片艺术品一样的树叶飘落下来，不多不少，除开南宁刚好五片，它们静静地悬浮在孩子们面前。
　　示意几个人拿上树叶，南宁静静退开几步，压了压帽檐，在背风处坐下：“安心激活天赋，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随着所有人都摸到树叶，宝石小树周围的浮光忽然一亮，延伸出一条灿金色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他们的脚下。金光越来越亮，某一个瞬间，他们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一片黑漆漆的世界。或许也不完全是黑色，偶尔会有微弱的白色轻轻地亮起来，每当这个时候，那种让人想要蜷缩起来的感觉就会稍稍减退，“呼——”“呼——”的声音也会变得微弱起来。
　　而这次尤为不同。是从所未见的明亮的白光，甚至稍微驱散了黑暗，让庭芜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冲动。
　　雪白的月光下，雪地里的人睁开了眼睛。他望见了一轮雪白的月亮，明亮的，滚圆的，安静地挂在穹顶上。如练的光芒下，一点一点纷飞的白色雪花被照的格外清晰，它们飘飘洒洒地靠近了地面，轻轻地覆在了地上这个人的脸上身上。
　　庭芜眨了一下眼。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头顶上那轮明月，却只有一片六角的雪花撞进了手心。在手掌的阴影下，那张沾满了雪的脸上泛起了茫然和疑惑。
　　“我是谁？我是什么？我为什么……”
　　明月光似乎更亮了一些。
　　浓重的疑惑逐渐消散，他坐起身，睫毛上的雪簌簌落下来。
　　“好明亮的月亮啊。”庭芜轻声自语。这是个如此神奇的秘境，本应该湮没在记忆里的场景也能被完美的还原出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大暴雪之后的树林呈现出一片死寂，今日是罕见的细雪与微风。
　　庭芜站起身，朝着月亮的方向出发了。
　　记忆里也是如此雪白的月光，他追逐着月亮，一阵嘹亮的歌声将他唤醒。
　　而嘹亮的歌声与记忆重叠的那一刻，庭芜确定了自己正在回忆里。
　　于是他停下脚步，罕见地对接下来的事情迟疑了。
　　“我应该……再经历一次吗？”
　　风寂雪寂，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嘹亮的歌声再度响起，雪地里黑发白衣的年轻人并没有迟疑多久，他走向了记忆里的方向。
　　那时候的记忆其实很模糊了，但是庭芜依稀还记得，暴雪后满目疮痍的村落以及那含着眼泪的祈神曲。橙红色的焰火把月光染的醺醺然，映照在每一个人的眼底，庭芜无声无息地越过树影，站在雪墙上安静往下看。
　　密密麻麻的祈求声在耳畔响起，平静的悲伤的歇斯底里的……
　　灾难之后的愿望之声格外强烈。
　　他的视野里，流光状的祈愿之力从四面八方涌起，盘旋，整合，最终汇聚成一句赤金色的愿望：
　　【请求您，让我们免于灾害。】
　　庭芜凝视着那行赤金色的字体，一种强烈的本能从身体里涌上来，催促着他触碰，回应。
　　不再看那行字，庭芜轻轻晃了一下旁边的树枝，轻微的动静惊动了人群外围的年轻人，他猛然回头，浅紫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待看到雪墙上的陌生人时，年轻人脸上的警惕变成了愕然与不敢置信。
　　当年懵懵懂懂的庭芜并不知道，他出现在这些人面前的时候，白衣如羽织，长发如墨染，一双深绿色的眼睛里隐约含着金光，神色淡漠如雪的样子，完全符合了人类对神明的想象。
　　现在的庭芜读懂了这份无声的激动。
　　他看着名为堇的年轻祭司小心翼翼靠近过来，轻声邀请他留下来，慢慢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回应了愿望。
　　曾经友人的脸忽然定格，然后慢慢淡化，四周的场景也在一阵扭曲中破碎消失，庭芜抬头环视，他仍以最初的姿势站在一片空荡荡的白色空间里，身边几个孩子闭上双眼，神色或悲或喜。
　　个人面板蓦然自动弹出，庭芜似有所感地望去，阵营信息的下方缓慢地浮现出一行字来。
　　【天赋：凋零
　　我将回应你们的愿望，我将庇护所有希望免受灾害的人类。
　　浮光之上，风息雪止。】
　　与此同时，旧浮光的土地上，无论是被深雪掩埋，又或是被拾起供奉，许许多多的碎片在这一刻微微发亮，在庭芜眼前展开一幅星图一样的画面。
　　这是旧神死去以后，破碎神格四散形成的遗泽，虽然死前没能履行最后的职责，但是这份遗泽也在以最大的努力守卫着旧浮光。庭芜能感觉到，这些碎片所在的区域，或多或少都有人类的存在，尽管其中一部分并没有依靠这份力量。
　　个人面板上【旧世纪的支配者】焕发出流光溢彩的模样，庭芜知道，他只要一个念头，这些碎片便会重新聚集到一起，化为完整的神格。
　　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的打算，于是那些碎片也只是短暂地亮了一瞬，便继续沉寂了下去。
　　已经只是旧世纪的残余了，旧世纪的东西，还是掩埋在旧世纪吧。
　　身边还在秘境中的孩子身上有浓郁的愿望力量，只是有些浓烈，有些浅淡，庭芜暂时还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原因。他在这个特殊的秘境中，以清醒的姿态重新经历了那一次本能下的回应，此刻对自己的本质有了一个模糊的了解。
　　我生而为回应愿望而存在。
　　虽然愿望的内容尚不明确，但是庭芜却好像脚踏实地了一般，忽然感受到了存在感。
　　他安静地等待着同伴们的结束。
　　南宁捏了好几个小雪人后，终于感觉秘境门户有了动静。他精神一震，默默地把雪人塞进旁边的雪堆，自己站起身，抖了抖斗篷上压实的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棵小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