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雪》盛煊

4、4

　　他急匆匆地走了，留下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大家的脸上都是一致的茫然。
　　没关好的门被一阵风猛然拍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惊醒了屋里的几个孩子。庭芜望了一眼窗外，发现现在坐的这个地方不能完整地看到外面经过，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把脸贴在玻璃上。
　　几个小孩犹豫了一下，有学有样，几个脑袋瓜挤在一团，猫猫祟祟观察情况。
　　屋子的隔音很好，南桥他们又离这里有段距离，他们其实听不清大人们的对话，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们，看着看着，情绪就低落下来。
　　看起来最小的小男孩滑下了窗台，低着头，语气闷闷的：“他们每次来这里，我和妈妈都要喝好久的白粥……明明妈妈努力攒了一年的资源，自己都舍不得花。为什么我们非要给他们东西不可啊？”
　　另一个沉稳的男孩说：“因为他们想复活我们的神明。”
　　“……”
　　过了好一会，那个小男孩小声说：“可是现在，我们过得更差了。神明已经离开了几百年，但是我们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都活下来了呀。”
　　庭芜安静地靠着窗子，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南水姐妹也没有，她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理想。
　　只不过，那一丝可以触碰到的愿望之力，不知不觉地长大了一点点，即使庭芜没有想要触碰的意思，也不可避免地被影响，让他有了一点“生长”的感觉。
　　这幅度非常微小，并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在这沉闷的气氛中，南桥和南风神色平静地推开了门。
　　看到地上丧了吧唧的几只，两人微微一愣，很快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不由失笑。
　　“南桥姐姐……”那小孩子声音还是闷闷的，“我们非要这样不可吗？”
　　南桥叹了口气。
　　她没有敷衍孩子的意思，到了激活天赋的年纪，本就应该算得上长大了。
　　她说：“其实我们已经可以依靠自己活下去了，但是这是不可以的，那位大人，大神官大人，他对神明有一种无人可比的狂热执念。”提到了那位大神官，南桥的脸上浮现出很复杂的情绪，她垂下头，有一瞬间庭芜感觉她在难过。
　　“我们不能不照做。”南风说，“或许这是因为，他是真正见过，并且跟随神明的人吧，至少，我这样的普通人，尊敬神明，感恩神明，但绝不会像他一样，为神明献上所有。”
　　见孩子们似懂非懂，南桥收拾好心情，微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们就出发。”
　　“献上所有……吗？”庭芜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复活神明？”他的神色非常复杂，并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
　　“可是，人们已经不需要神明的庇护了。”庭芜轻声自语，“更何况，你本该清楚，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脸上似有嘲意，但倏忽归于平静。
　　他不再关注这件事。
　　南宁人如其名，是一个非常沉默安静的年轻人。两天后在代枝树下集合的时候，他一身雪白的斗篷，仿佛雪地里一道悄无声息的影子，如果不是突然出声，绝大多数孩子都没有发现南宁其实就站在一旁。
　　“可以出发了。”他言简意赅，“路上已经被清理过了，跟紧我。”
　　微微一顿，他补充一句：“不要害怕。”
　　庭芜看一眼他们，几个小孩脸上全是兴奋之色，哪里看得出来一点害怕？
　　依次把兜帽戴好，一行人走过村口，走出结界。南宁转过身，对着看不见结界以手抚胸，低眉垂首，轻声道：“愿风雪与我们同在。”
　　“愿风雪与我们同在。”
　　一行白斗篷没入风雪。
　　他们前进的方向与庭芜来时的方向相反，渐渐远离了那段古老的断壁残垣。庭芜拉紧了帽檐，有点好奇地看向南宁，本就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裹了一件雪色的斗篷，连漏出来的一缕头发都是颜色浅淡的浅亚麻灰，乍一看过去难辨身形。而此地常年风雪不息，地面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几个小萝卜头在雪里跋涉的艰难，身后留下了几行深深的痕迹。然而南宁却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飘飘扬扬地略过雪地上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就像一只幽灵。
　　是因为那个叫做天赋的东西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南宁侧过了头，视线在庭芜的身上打了个转，好像是有点诧异他毫不吃力的样子，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一迟疑，提起了另一件事情。
　　“南桥姐要你们多想想重要的事情，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他放缓了脚步。
　　把右脚从雪里拔出来，又踩进前方，南月抹了一把眉毛眼睫上的白霜，声音在斗篷里显得闷声闷气：“不知道。”
　　她在路程中分出了心神，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些，南月曾经问过长辈，只得到含含糊糊的回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甚至都想不起来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只不过代代前辈都是这么说的，一定有这样做的道理吧。”
　　其他孩子也纷纷竖起耳朵，显然都好奇这件事。
　　南宁组织了一下语言：“这只是我的猜测……当年我出来的时候，其实还记得一些东西。”他说着，皱了一下眉，好像在努力回想内容。
　　片刻后，南宁摇了摇头：“只能依稀想起来，是与我个人经历相关的事情。”他又看了看几个小孩，“你们是我领路的第四年，我特意问过，没有与我一样的情况。所以，我有了一个猜测。”
　　“因为南宁哥天赋很高对吧！”走在最前面的男孩兴奋举手，能在二十五岁就到达lv30，南宁是他们这一辈毋庸置疑的偶像。
　　南宁很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轻声说：“……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过，我要说的猜测是，我们的天赋激活与执念和愿望有关，可能会在秘境里面经历一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然后通过加深愿望，或者强化执念，激活相关方面的天赋。”
　　“我的天赋和隐匿有关，小时候曾经在雪原上迷路，躲避异物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是能在雪上行走没有痕迹就好了。”南宁声音平静地说起童年噩梦，“所以，尽量想一想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感情，应该会对天赋有所影响。”
　　头一次听到这种理念，孩子们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吗……
　　一时间诸多场景一一闪过，回忆太多太杂，庭芜自己也不能想到，到底哪一件才是印象最深刻的。
　　望着已经可以看到的秘境入口，庭芜直觉，自己会得到一些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