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调》狼叁

11、拾壹

　　几小时的路程，到家了。
　　天也更暗了。
　　外婆家里聚了很多人，在外地的亲戚在知道外婆去世的消息后都赶了回来，这会正都张罗着忙前忙后。
　　陈临寻来到大堂里，看着放于正中央的冰棺里，外婆安静的躺在其间，被盖着脸，但陈临寻还是看的很清楚，这是他最亲爱的人，现在却躺在这么冷的地方……
　　听许婶说，外婆走时很安静，当时她躺在躺椅上正和他们聊着天，最后她看着夜里的天空睡着了，等他们发现时，外婆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他们还说，当时外婆睡着时是笑着的。
　　“快过年喽，外孙要放学喽，还有几天啊？”
　　“我外孙最喜欢我做的酥肉喽，配料都做好了，等他回家。”
　　耳边似是回响起了外婆的声音，温柔亲切。
　　陈临寻死死的盯着冰棺，手不自觉握紧再握紧，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刺痛顺着神经传遍全身，一丝不易察觉的血渗了出来。
　　不可以……不可以，外婆高高兴兴的走了，不能再让她遇到这腌臜事，让她安安心心的吧……
　　可是，不能……我不想让她睡在那里，这么冷的天，我都忍不了，她怎么受得住啊……
　　外婆……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啊……我真的变成一个人了啊……
　　你是不是在怪我还不回家啊？我回来了的，你看看我好不好嘛，外婆……
　　陈临寻突然从屋里冲了出去，这一下吓到好些人，童阮当时就站在他旁边，看见他冲出去了立马就追了出去。
　　“陈临寻！”
　　陈临寻跑到了山上，他站在山顶，冷风吹来，撩起他略长的头发，头发在空中乱飘着，明明是大冬天穿着棉衣，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更加的形单影只，陈临寻双眼通红，看着追着自己出来的童阮就崩溃嘶哑的大吼：“为什么？！！你为什么？！！！”
　　“你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回家，凭什么，为什么？啊？！！！呜……”
　　我……我居然也忘记了要回家了，我怎么能忘记呢，那是我最亲爱的人了……
　　冷风向各处传着陈临寻崩溃的声音，带着不甘与后悔，自责。
　　童阮声音也哑了，她尽力平静的说：“因为你要学习，你要考大学，你以后要接手你爸的公司……”
　　“哈……”陈临寻弯着腰捂着眼，想擦掉脸上的眼泪，但不管怎么擦就是擦不完。
　　这眼泪真是烦死了。
　　听见童阮的回答，陈临寻突然又好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童女士，你说，当年那件事是不是我的错？”
　　“是。”
　　回答得太迅速太直接，以至于陈临寻愣了下，随即像是疯了一样大笑，一直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我，对，怪我骗了他，还害他出了车祸，我是那个拆散了你们这对有情人的罪人，害你们阴阳两隔，所以你恨我，宁愿相信学校里那些不认识的人说的那些荒唐至极的谣言也不相信我，我不怪你，怪我自作自受，怪我胆小怕事不坚强，怪我不体谅你们的辛苦三更半夜还打电话骗你们回家……”陈临寻哽咽了下，嗓子发疼，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才质问她，“但外婆呢？！！！关外婆什么事？你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去那么远的地方都不想带着她走照顾她，你就这么忙吗？一个破公司就这么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
　　“啪——”
　　童阮一掌就扇了过去，这一声在空无一物的山顶飘的很远。
　　“你说什么？破公司？这是你爸的心血！没有它你这么多年会过得这么好？”
　　“好？”陈临寻结结实实挨了一掌，童阮是没收着力的。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嘴里好像还有了一丝腥味，被腥味刺激得，他好像清醒了些，平静反问：“哪里好？丢下亲妈好几年不回家好吗？你知道别人怎么说她的吗，如果不是年年都打钱回家邻居都以为外婆根本没有女儿好吗？还有很多还需要我一一给你列举吗？好？只是对你自己好而已！”
　　“你真令人恶心。”
　　“还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干的那些毫无意义的事他才会出事！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悔过，到现在依然在干一些无聊透顶，博人眼球的事，就是因为你那点想要博取父母关心的小心思才害的他！！！你根本就不配说我！”
　　看着童阮发疯一样的说出这些话，陈临寻只觉得恶心，不仅是她说的话，还有她这个人，都让他恶心至极。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你的儿子……
　　“陈临寻！”
　　正僵持的两人对于突然听到的声音皆是一惊，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一束白光从山下照上来，接着陈临寻看见了慌张跑过来的展允非。
　　展允非跑过来什么也不管直接就把陈临寻揽进怀里，按着他的头语气很喘，还带着点慌乱：“你这个人啊，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可吓死我了。”
　　陈临寻：“……”
　　童阮：“……”
　　陈临寻扒拉他的手，情绪一时间有点乱，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但看见展允非他心情莫名就变好了一些，是开心了，这个人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现在却是自己的唯一了，陈临寻笑起来：“干嘛啊干嘛啊！手手手别按着我了！”
　　展允非松开他转而拉着他的手，对童阮说：“伯母，天冷了山上风大，而且天晚了不安全，我就先带陈临寻回去了。”
　　说着就带着陈临寻直接走了。
　　路上，展允非感觉到手里的温热液体，拿起来一看，吓了一跳，“这怎么弄的？出了这么多血！！”
　　连忙拿出纸巾擦拭，看着染满纸巾的血心里慌得不行。
　　“没那么夸张啊，就刚到真皮那呢……”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你闭嘴吧。”
　　展允非没好气的在他被打的红肿的脸上用力揉了下，顿时疼得陈临寻呲牙咧嘴的。
　　漫漫夜路上，一束白光照着前路，光线延伸到很远。
　　夜风吹过林梢，发出簌簌的声音，黯淡无光的黑夜里，两人安安静静的回家。
　　夜色很深，屋里关了灯后，陈临寻和展允非睡在一起，两人都直直的平躺着，都睡不着在黑暗中干瞪着眼。
　　“陈临寻……”黑暗中，展允非突然小声的唤了声。
　　“嗯？”正处于神游天外的陈临寻回神应到。
　　“我之前说我不走了是认真的，我不想再找了，你也不许在想了知道吗？”
　　“为什么？你之前那么害怕，为什么不想走了啊？”
　　展允非辩解：“我只是不想去学校……”
　　陈临寻轻声疑惑，哭过的尾音稍稍上挑带了点迷惑：“嗯？”
　　展允非：“……”
　　唉呀，突然说不下去了是怎么回事？这尾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勾人呢？
　　靠，有这想法的我是不是已经没有转回的余地了？
　　“怎么不说话了？”
　　“没，突然有点热……”
　　“热？要给你开窗吗？”
　　“……不了吧。”
　　“那就继续说。”
　　“……”
　　展允非：“我们睡吧，这么晚了……”
　　“展允非。”陈临寻翻身，看向黑暗处展允非的方向，“你有什么心事？”
　　你不想走那是没机会的了，因为……
　　“没……”
　　幸好太黑看不见，不然就尴尬了。
　　展允非说完两人都安静下来，就在展允非以为陈临寻生气了，不想理他时却听到他说：“那我给你讲讲我以前吧？”
　　“嗯。”
　　“你绝对有事！”
　　“……？！！”
　　不是要讲小时候吗？怎么又到他身上来了？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我说。”
　　展允非心里这会儿像坐过山车似的，一上一下激动惊吓！
　　这些以前没体验过的感觉，像干吞了调味瓶似的，又辣又麻的，简直刺激。
　　“我从小就是和我外婆一起生活的……”
　　小时候，因为他爸妈都工作忙，就把他给丢给了外婆。
　　陈临寻还记得很小那会儿的夏天，他就喜欢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光着脚丫，看着天一动不动的数星星。
　　那会的星空又大又满，闪闪的星星就像一颗颗晶莹珠宝，珍贵且迷人。
　　外婆忙完就会在他旁边坐下手脚麻利的剥玉米粒，声音唰唰唰的，小陈临寻被声音吸引看过去，看外婆剥的很有趣，立马放弃怎么数也数不清的星星转身投入金灿灿的玉米粒里。
　　他学着外婆的样子剥玉米粒，剥了半天手都剥疼了也才剥下几颗，有点生气，扔了玉米嘟着嘴，坐旁边一句话也不说。
　　外婆看见了就把自己手里还剩中间一点没剥的递给他，一排排整齐的玉米粒用点力就哗哗的下落，小陈临寻很高兴，把光秃秃的玉米棒展示给外婆看，那得意的小表情，惹得外婆直笑，哈哈笑着夸他厉害。
　　夏天热，老家房子那个时候大多数是一层的板房，外婆就搬出凉席铺在房板上，抱着小陈临寻睡在露天里。
　　小陈临寻躺在凉席上，望着深邃的天空声音脆脆的问：“天为什么这么大呀？他吃了那么多的星星居然不会肚子疼？”
　　问的问题也是奇奇怪怪的。
　　外婆听了笑他：“天就是很大哦，那是因为天没有吃星星啊。”
　　“为什么不吃它呢？”
　　“因为星星是天的小儿子，太阳是大儿子，月亮是二女儿。”
　　“哇哦～天一个人就生了三个吗？为什么我只有一个？我也要三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哟～小寻乖宝宝呦，我们要睡觉了哦。”
　　外婆紧紧搂着他，手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拍，哄他睡觉。
　　那晚夜风很舒服，早晨的阳光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