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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柔 ...


  •   “哟,现在知道找人帮忙了?”聂思凡撇撇嘴,快步上前,从手帕纸里抽出一张纸。

      宋萸正要伸手去拿,却感觉脑袋猛地一沉,鼻子被聂思凡用力捏住,紧接着,他闻到手帕纸特有的清新花香。
      他微低着头,张开的手就那样默在半空。

      路边挂了一盏暖黄的灯,他们站在灯下,影子被拉得很短,两抹人影几乎汇成一团。

      聂思凡一手扣住宋萸后脑勺,一手死死掐他流血的鼻翼。即便他低下头,她也得仰面看他。

      “流鼻血的时候得低头止血,这是常识。”聂思凡不忘嘲讽。
      宋萸闷哼一声。

      难得见他放弃反抗,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总之很安静。
      聂思凡了然一笑,觉得自己有点像训犬师。
      专训恶犬那种。

      “差不多得了啊,自己按住鼻子。”聂思凡看到马路对面的药房还亮着灯,她还没松手,宋萸的手就伸过来,覆上她的。

      那一瞬她发现他的大手冰凉,像桥墩底下挖出来的湿泥。指尖的凉意触过来,她全身皮肤一阵紧缩。

      聂思凡轻咳一声,抽出手,“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几分钟。”

      宋萸没有说话。

      买完药,聂思凡把宋萸拉到车上,打开车顶灯,掀下遮阳板的镜子,药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喏,自己抹碘酒。”
      宋萸手抄口袋,靠着座椅看窗外,比以往更沉默。

      他色彩斑斓的脸上多了几道鼻血干结的血痕,狼狈又滑稽。

      聂思凡扫了一眼,慢悠悠地打开药袋子冷笑,“我下手没轻重的啊,你别疼得乱叫,让人听见以为我虐待未成年。”
      棉签蘸了碘酒,在她手里蓄势待发。
      “诶,你倒是配合一下——”
      聂思凡抬手去扳宋萸下巴,他却突然转过脸,倾身压向她。
      寂静的车里响起皮革座椅发涩的声响。

      “上吧。”宋萸语气低沉。

      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聂思凡心跳乱了一下。
      眼前,是宋萸在灯下无比深邃又无比惨烈的脸庞。

      他耷拉的眼皮这会抬了一下,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精光亮闪,像深山密林里的狼。

      “上什么……”聂思凡哑然,很快觉得此刻的氛围有些微妙,赶紧将棉签怼上他发青的颧骨。
      “……操。”
      宋萸暗骂一声,眼睛飞快闭合又睁开,腮边肌肉都在颤抖。
      再抬眼时,四目相对,他恶狠狠瞪着她,牙关咬得欲碎,“故意的是吧?”

      如此近的距离,她看见他眼角有许多红血丝,还有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心神微乱,聂思凡把碘酒瓶塞进宋萸手里,在驾驶位坐正身体,“说了我下手没轻重,你自己弄。”

      他不客气地夺过棉签囫囵涂了下伤口,棉签扔出窗外,不耐烦道,“开车。”

      真把她成当专车司机。

      聂思凡决定不跟小屁孩计较,开车途中为宋萸打开暖气,叶片吹来徐徐热风,车厢很快变得温暖。
      活了近三十年她发现自己原来有颗圣母心。

      副驾驶的窗户却突然摇下一半。

      “?”
      聂思凡缓缓扭头。
      夜风灌进来,宋萸一头短发仍然硬挺,倒是她的黑发被风吹得糊了满脸。
      宋萸抱着胳膊,整个人陷进座椅里,眼睛都懒得睁,“帮你散散烟味。”
      说完,不咸不淡地闭眼补充,“我哥不喜欢抽烟的女人。”

      “……”聂思凡无话可说,她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街道岑寂无人,只有晶亮的街灯一直延伸到远方。
      茫茫黑夜仿佛只剩他们一辆车,开在时间的荒原里。

      *

      收拾一通,躺上床已是凌晨,聂思凡一想到几小时后就得起床给宋萸做早餐、送上学,痛苦地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吸气。
      这一刻,她很确信自己不想生小孩。

      也是在这时,客厅传来一阵脚步声,门缝下有了一道光线。
      聂思凡屏息听着屋外动静——
      卫生间的门开了,很快,水声哗哗。

      而她突然有了尿意。

      怎么说呢。
      家里突然住进一个半大不大的男孩,还是挺不方便的。而脑抽的开发商竟然只设计了一个卫生间。
      聂思凡眼皮已经在打架,但她睡前必须上厕所,强迫症逼着她打开手机,边刷消息边等宋萸洗澡。

      宋苇发来许多条微信。
      从她出门找宋萸开始,不知不觉一整晚过去,她都没看一眼手机。

      【好累,出了个命案,起码得连轴转三天。】
      【你干嘛呢,晚上吃什么了?】
      【我弟后来没再捣乱吧?你俩处的怎么样?】

      聂思凡一条一条引用消息,逐个回复。
      她是个一丝不苟,多数时候很有责任感的人。
      不可否认,也有点无趣。

      所以才会从美术学院毕业后,循规蹈矩做了个油画老师。
      做美术老师是许多美术生的职业道路,这没什么,问题是,聂思凡是顶着优秀毕业生头衔、手握多个国际绘画大奖,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出国深造的时候,转头去了一家艺术机构教画画。

      搞艺术的人个个想出名,只有她,但求无名。

      聂思凡活得很自洽。
      名气一大,是非就多,她最怕有老熟人揪着她过往的经历不放,所以才离开家乡,来到这所省会城市,一切从头开始。

      水声停了。

      聂思凡打着哈欠走出卧室,亮晃晃的客厅灯光让她险些瞎眼——
      沙发上坐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上身赤.裸的宋萸白得刺眼,腿上穿了条灰色睡裤。
      他头发还湿着,毛巾挂在脖间,胳膊随意揽上沙发靠背,正在悠哉悠哉地喝冰可乐。

      闲适静谧的晚间生活突然被打破,宋萸也是浑身一僵。

      但他很快回神,扬了扬手中易拉罐,漫不经心道,“你也来一瓶?”

      宋萸的肩膀方方正正,胸肌不算很鼓,有年轻人的单薄感,肚皮薄薄的,没一点赘肉,在下腹那儿有力地收进去。
      这个身材,做体模起码两千起步。

      聂思凡脑子雾了几秒。

      她按了按太阳穴,皱眉道,“很晚了,你该回房睡觉。”

      宋萸仰头喝尽可乐,喉结咕噜滚动。
      空瓶嗑在玻璃茶几上,他对着聂思凡轻晃脑袋,“头发还没干。”

      “用吹风机吹干,或者,回你自己房间晾干。”她语气冰冷。

      宋萸也是会读空气的。
      他挑挑眉,拍腿起身,“哦,晚安。”

      宋萸刚洗完澡的肌肤白里透红,散着微微热气,与聂思凡擦肩而过时,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奶味儿,熟悉的甜香。

      她的沐浴乳。

      如果这是一个电子游戏,那么聂思凡一直在积攒怒气值。
      垂在腿侧的拳头无意间攥紧,她紧盯宋萸回了房间,快步走向卫生间,已经可以想象他对自己私人物品的侵占程度。
      用了她的沐浴乳,还有什么?毛巾,还是别的?
      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家伙肯定不会收拾浴室,她大半夜还得拖地刮水。

      越想越气,聂思凡深呼吸一口,猛地推开浴室门。

      下一秒,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坐上马桶,环视四壁。

      白色墙面亮得反光,地砖也很干燥,地漏里甚至看不到一根发丝。
      浴室的窗户开了个小缝,清凉的晚风吹进来,奶味儿的甜香还有余味,夜晚空寂舒爽。

      ……
      你玩过人撞人的游戏吗?
      两人双手抱胸,撞来撞去,总在一个人卯足了劲冲锋过去的时候,另一个人往墙边一闪。
      轰——
      一人撞墙,一人在旁偷着乐。

      聂思凡和宋萸相处,常常感觉自己在哐哐撞大墙。

      但等你慢慢摸索,会发现这面墙其实也没那么坚硬。

      第二天一早,聂思凡做好宋萸那份早餐,端坐桌前喝牛奶。
      从今天开始,她暗自决定对他温柔一点儿。

      说来奇怪,宋萸一直我行我素,对她这个准嫂子态度也称不上多好,但聂思凡无形中就完成了一套自我攻略。
      她的情绪从这时起就被他牵着走,只是她不曾察觉。

      又等了一会儿,已经六点多。
      聂思凡听不见次卧任何动静,试探着去敲他房门,指节刚要叩上木门,门适时从里打开,她冷不防对上一面宽阔的胸膛。

      左胸口有枚硬币大小的褐色胎记,看着并不丑陋,反倒添了几分粗犷的男人味。

      “你想干嘛?”宋萸嗓音沙哑。
      他握着门把手,略有不解地低下头。

      聂思凡豁然抬头。

      “喊你吃早餐。”她退后一步,指了指餐桌上的面条。

      宋萸顺手从门背后的挂钩上取了件体恤,套头穿好衣服,神情困倦,“嗯,一会就来。”

      聂思凡轻舒口气。
      他只有在一天中刚睡醒的时候最没脾气。

      餐桌上,两人面面相觑。

      聂思凡背光而坐,阳台的些微光亮投在对面的宋萸脸上。
      他五官柔和不少,带着初生的懵懂,给聂思凡一种能和他好好对话的错觉。

      “昨天晚上那些人,和你一个学校的?”聂思凡问。
      宋萸大口吞面,发出轻微哧溜声。
      吃了一会儿,他说,“不是。”
      “那,他们还会再来找你麻烦吗?”
      宋萸停下筷子,聂思凡胸口一紧,以为又触到他逆鳞。

      “怎么。”
      宋萸左右看了圈桌面,起身去厨房拿了瓶辣椒油,往面里添了几滴红油,不紧不慢拿筷子搅拌开,这才悠悠开口:
      “你挺关心我?”

      “校门口那个叫江小虎的男孩是你哥们吧。”
      聂思凡手肘撑桌,一手捧起下巴,也慢声说,“你打架都不来帮忙,他算什么哥们?”

      激将法,不太高明,但永远有效。

      宋萸瞥她一眼,“那事跟他没关系。”
      “什么事?”
      宋萸又不说话了。

      他漆黑的眸子在聂思凡脸上扫来扫去,她好整以暇地回视,看他泛着紫青的颧骨。

      食指对着空气描了描,突然很想画画。

      良久,宋萸说,“有个女孩找我帮忙。”
      “那个校花?”
      话一出口,聂思凡自觉不对,立即咬住下唇。

      宋萸闷声笑了。
      他脑袋埋在碗里,肩膀微微轻颤,过一会儿才笑着抬起头,“你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是吧?”

      聂思凡不语,捧起马克杯,垂眼盯着白汪汪的牛奶,半张脸都藏在杯里。

      “那帮废物老是在放学路上骚扰她,有贼心没贼胆,只会像绿头苍蝇一样恶心人。”宋萸吃完面,抽了张纸巾慢慢捺嘴角,“我呢,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帮人姑娘一个小忙。”

      牛奶呛到喉咙,聂思凡闷咳几声。

      闲?
      高考倒计时87天。
      有人埋头书海奋笔疾书恨不得把发条拉到最紧,而他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聂思凡笑,“你挺别致。”
      “彼此彼此。”

      “你喜欢人家,对吧。”聂思凡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她已经迫不及待跟宋苇分享他弟弟的八卦。

      闻言,宋萸扯了扯嘴角,推桌起身。
      只是在离开时突然双手撑桌,整个人沉沉俯下来,聂思凡眼前一暗,本能地后退靠上椅背。
      他这姿势让她喉头发紧。

      “嫂子都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还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宋萸吊起眼梢,笑得意味深长。

      聂思凡混乱了。

      宋萸懒得多言,直起身子穿校服。
      挥臂之间,宽松的蓝白运动服被他穿得行云流水,大有许文强甩弄风衣的气魄。

      聂思凡看着他挺阔的背影问,“他们以后报复你怎么办。”
      宋萸微侧过脸,声音清淡。
      “那就麻烦嫂子罩我了。”

      阴阳怪气。

      聂思凡眼前晃过一抹浅蓝,她忽然想到什么。

      “等等——”

      小跑到宋萸面前,聂思凡抬手,指尖轻磨他胸口那片地方,并未注意眼前人的身体在瞬间绷紧。
      “你有完没完。”
      宋萸拨开她手腕,脸色沉下去。

      “我给你洗了吧。”她点点那片染了血迹的地方,“你去换一件外套。”
      意识到宋萸没拿什么衣服过来,聂思凡大度表示,“去你哥衣柜里挑,他体型跟你差不多。”
      宋萸拧了下眉毛,竖起衣领。

      “差远了。”

      他撞开聂思凡肩膀,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道。

      她在原地愣了愣,抬腕看表,抓起车钥匙就跟出去,“喂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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